鄧鋒還真是個有擔當的男子漢,他握着拳說:“是,我把打仗得的賞賜用來買田,在老家買了幾百畝地,到時候就回去種地。”
滕琰看着鄧鋒堅決的樣子,笑着說:“那你就去求燕王呀,現在你知道了,燕王並不愛慕安靜公主。”
“世弟,你不反對?”鄧鋒驚訝地看着滕琰。
“你們即然兩情相悅,將來遇到的困難也想好了處理的辦法,我爲什麼反對?在九原時,你就應該直接對燕王說。”滕琰理所當然地說。
猛然間,鄧鋒握住了滕琰的手,用的力氣那樣的大,差一點把她的骨頭捏折了,有些語無論次地說:“謝謝你,世弟,謝謝你!”
然後他就飛快地從帳篷裡消失了。
等到滕琰也進了燕王的大帳時,鄧鋒正直挺挺地跪在燕王的面前,要說的話應該是說完了。
燕王就站在鄧鋒的對面,面色嚴峻。他的眼光象刀子一樣落在了滕琰的身上,讓她不由一時氣滯。她想到了燕王會不快,但沒預計到能這樣嚴重。但鄧鋒的問題必需在大軍開拔前解決,否則要麼是帶着隱患出征,要麼是臨陣換將,都是兵家大忌。
她用眼光迴應燕王,燕王深諳用兵之道,應該能想明白。
果然,燕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等打敗犬戎後,我帶你去京城覲見,公主或郡主,你看中哪一個,我都會爲你作主,稟明皇上賜婚。”
此公主非彼公主,人又不是物品,哪裡能隨意更換?果然鄧鋒朗聲答到:“我不是因爲她是公主纔要求娶的。”
滕琰真想爲拍手叫好,鄧鋒終於想通了,一掃之前的頹廢之氣,又恢復了朝氣勃勃的神采,雖然是跪在地上,但氣勢並沒有被燕王壓住。
燕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隨你要哪一個女人,我都能給你,只有燕國的公主不行!”
鄧鋒不答,只是他筆直的後背似乎在表明他堅決的心意。
燕王的聲音就帶了些怒氣,“你是我最看重的將軍,要是娶了燕國的公主,只能解甲歸田了。”
鄧鋒應聲說:“我原也打算打敗犬戎後,帶着安靜公主回鄉種田,請燕王成全。”
“爲了一個女人,你竟然連仕途都放棄了?值得嗎?”燕王連聲質問,“你從小在將門長大,家裡就這樣教導你?不顧君臣之義,不敬列祖列宗,不孝父母高堂,就爲了一個女人!”
完了,兩人對上了!滕琰不得不承認自己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
鄧鋒堅毅的臉上出現了羞愧的神色,在這個時代,他受到的教育也是這樣,所以纔等到滕琰鼓勵他才能下決心爲自己爭取,現在,燕王急風暴雨的指責讓他又心虛起來。
燕王所說的在這個時代就是真理,但滕琰卻想幫鄧鋒,不同的思想理念讓她更尊重他人的選擇,而且她是一個女人,更感性,對繾綣情深的感情更加同情。
滕琰上前說:“王爺,鄧將軍能來求您,其中有我的勸說。我們之所以能這樣想,這樣做,是不僅把王爺您當成燕王,還把您當我們的兄弟,我們的朋友。”
“如果是對燕王,我不會勸鄧將軍來求您。”
“可是,對我們的兄弟,我們的朋友,我覺得鄧將軍應該來請您幫助他。”
“我們就象自己家的兄弟要娶妻子一樣,都應該希望他婚姻美滿幸福,而是否美滿幸福,只有婚姻的兩個當事人纔有資格評價。作爲兄弟,我們能做的是想辦法幫他。”
果然,這樣的幾句話打動了燕王和鄧鋒,他們都是看重情誼的人,更關鍵的是他們間的情誼很深。
滕琰憑着幾句話打動了兩個人,並不只是靠着語言的藝術,而是用真情。劍撥弩張的氣氛消失了,燕王扶起了鄧鋒,滕琰張羅着讓人送來了茶水,行軍中一切都很簡陋,燕王這裡也不例外,三人只能坐在地上的氈墊上。
燕王和鄧鋒都能穩穩地坐着不動,滕琰實在沒有這個功力,她把唯一的案几搬到身後靠着,看着不說話的兩個人。
“你們還記得在九原我用五十兩銀子買下來的那對小夫妻嗎?”她笑着問。
那時鄧鋒也在九原,應該也知道那件事。
果然,倆人一同點頭。
滕琰就感慨說:“什麼是情愛呢?看不見,摸不着,可每個人都會遇到。不管身份高低、貧窮富貴,緣分一到,都掙不開這無形的網。”
沒有人答話。
滕琰接着說:“就說我自己吧,以爲自己會內心寂寞地過此一生,但偏偏又讓我遇上了他。情投意和,心意相通,定下白首之盟,而且上天厚待,沒多久,我們就會團聚了。”滕琰努力不讓自己流露出女兒態,她說的這些話都是發自內心,就是想讓這兩個冷着臉的男人能軟化一下。沒有她的拋磚引玉,他們是不會談這些的。
滕琰的話雖然都是真的,但她自然是用了李代桃僵的方法,她說的是陸伯甫,但讓別人以爲她說的人是飛珠,漢語最模糊的地方大概是他和她是一個發音吧。
磚拋了出去,玉果然就引回來了,不過,更確切地應該說玉拋出去了,引回了磚。
鄧鋒正色說:“我和安靜公主於戰亂中相遇,但一直以禮相待,並沒有象你和她一樣,我是要明媒正娶的。”
滕琰真想找塊磚敲敲鄧鋒的腦袋,自己幫着他說話,可他呢,居然還要打擊一下自己,不過鄧鋒還真的令人感動!
滕琰轉向了燕王,“王爺,您將心比心,就答應鄧將軍吧。正好您納妃還沒有正式定下來,把安靜公主直接除名,另選貴女補上。等我們打敗犬戎人回來後,您親自給他們賜婚。”
“你以爲本王捨不得安靜公主嗎?就是把選取上的那幾個都給鄧將軍,我都不會有一點猶豫,本王不是你們這樣只想着兒女私情的人!”燕王露出鄙視的目光。
滕琰最不願意聽這樣的話,兒女私情怎麼了?她又不是說讓鄧鋒只顧兒女私情,放下事業。說是燕王您自己,不也是一邊打仗,一邊還是一封封的信件來往,討論納妃的事嗎?況且鄧鋒眼下的情況是,不把兒女私情的事處理好,可能會影響大事。
這樣的話鄧鋒是說不出來的,滕琰的顧及要少得多,她就擺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地說;“我相信王爺把選上來的幾個都給鄧將軍是不會猶豫的,但換上別人你還能這樣說嗎?”
“換上誰我都還是這句話,只要鄧將軍同意,無論哪個,不是前燕的公主就好,我都給他娶回來!”
“我只想娶安……”
滕琰揮手打斷鄧鋒的插話,似笑非笑地看着燕王說:“換上你真想娶的那個,你能同意嗎?”
燕王已經唬起了臉,問:“哪一個?你說出來。”
滕琰隱隱感覺有些不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反問:“您打算娶安寧公主爲正妃是爲了什麼?”
只要腦子正常的人,沒一個會想娶一個毀了容的,要說他們之前有感情,不介意毀容什麼的,滕琰能信,但這兩個明顯是根本就沒打過照面啊。
燕王倒也直言不諱,“我要娶安寧公主,是因爲我本來就不想娶妃。”
“不想娶妃的原因是什麼?”滕琰接着問。
“匈奴未滅,何以家爲?”霍去病的這句名言又被燕王引用了。
現在不是退讓的時候,反正已經說過,現在他們在一起不是談君臣大義,而是說兄弟情誼,滕琰乾脆直接挑明瞭:“你不想成家,還不是爲了你的表妹嗎?”
燕王爲了表妹,鄧鋒爲了公主,家裡都反對,情況何其相似?完全可以相互理解,進而相互幫助,起碼先幫了鄧鋒。
滕琰的話說到了燕王的痛處,他停了一下說:“我確實曾拒絕了祖父的賜婚,並說要娶我表妹,不過,那是因爲我表妹身世可憐,又沒依靠。如果鄧將軍想娶我表妹,我可以作主爲你賜婚。”
滕琰覺得今天她是註定吃力不討好了,鄧鋒憂怨的目光又找上了她,他可不想娶燕王的表妹。
滕琰只有繼續,她笑了笑說:“王爺,我們都先聲明瞭,象兄弟一樣說些心裡話,我就直言了。您明明知道,鄧將軍想娶安寧公主,就同您想娶自己心愛的人一樣,您何苦用表妹什麼的做藉口呢?”
燕王左右看了看他們倆人,高傲而冷峻地說“我根本就沒有什麼喜歡的人,我也不想娶親。我只想建功立業,收復燕地,打敗犬戎,爲我父王完成他沒來得及完成的大業。我看重鄧將軍,少年英雄,韜略出衆,武藝高強,是不可多得的將才,還有鄧侯爺,精通行軍佈陣,我手下的將軍沒一個比得上他們父子倆。現在讓鄧將軍娶了安靜公主,不僅害了他一個人,還害了他一家。”
滕琰被燕王的話噎得一滯,皇家的人還真是不一樣,人們常說“哪個少男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人之常情,他也能一口否認了,但看燕王嚴肅的樣子,知道燕王的話不假。但燕王話裡,也流露出來一些愴涼的情緒,讓她不知說什麼好,用歉疚地目光看了一眼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