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看都沒看張長河,一轉身來到靈棚前,蹲下身體,又開始給老師燒紙錢。
張長河的手舉在空中,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中怒氣一閃。他在盤河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誰見了不得恭敬的叫一聲張總,什麼時候被這樣無視過。但想想沈川的身份,心中的怒火又被他壓下去了。他再自視甚高,也不會認爲自己有跟川禾實業董事長掰手腕的資格,只是今年他被打了臉,卻記在了心裡。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恥辱總有一天會找回來。
張璟被剛纔的場面震懾住了,一直沒敢再裝逼,現在見到張長河被沈川晾在那了,這就是在往他們張家人臉上掄巴掌,簡直是奇恥大辱。
“小子,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給臉不要,你他媽……”
“閉嘴!”張長河一聲怒吼,嚇得張璟一哆嗦,立刻就把嘴閉上了。
張長河臉色再一次堆滿了笑容,走過來蹲在沈川身邊:“沈董,小兒不懂事,多有得罪,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他一般見識。”
沈川把一張紙錢扔在火堆裡:“你兒子是個真小人,而你這個當老子的,虛僞得讓我噁心。”
張長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沈川歪頭看着他:“一個對已逝去生命都毫無敬畏,毫無尊重的人,沒有資格在我面前說話。”
張長河明白了,不是他兒子得罪了這位,而是他的所作所爲,讓這位看不慣。他非常清楚,如沈川這樣的人,一旦對某個人有了看法,很難扭轉回來,所以他也不會熱臉去貼冷屁股,只是冷冷一笑,起身離開。
“吃飯了,吃飯了!”老楊頭扯着嗓子喊。
此時,屋裡炕上地上還有院子裡都擺好了桌子,有幾個年輕人開始把碗碟還有筷子分好,放在桌子上。
沈川也有點餓了,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黃國立和老胡在大門外走進來,看到沈川那張桌沒有人,兩個人走過了來。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趕上吃飯。”老胡把凳子挪了挪,坐下來。
因爲兩人今天有課,早上去殯儀館待了一會就回學校了,上午課完了之後,他們找了同事替班,下午就不去學校了,所以早早的趕了過來。
沈川說道:“我有點不明白,彭老師就有你們兩個同事嗎?怎麼就有你們兩個來,其他人都沒來?還是說,彭老師人品有問題,那些老師不願意來?”
黃國立說道:“都來了,誰給學生上課?”
老胡說道:“彭老師的人緣兒,在學校裡可是最好的,聽到她去世的消息,有幾個年輕老師哭的淅瀝嘩啦。要不是因爲有課,早都來了。”
黃國立說道:“晚上都能來,包括校領導。”
這時,老楊頭安排五個人坐在了他們這一桌,他們也終止了話題。但黃國立和老胡突然發現,這五個人坐下來之後,時不時的總是看向沈川。如果是女人,他們能理解,可這幾個是糙老爺們兒,那種感覺相當怪異。
沈川翻了個白眼,拿起筷子說道:“菜上來了,吃飯吃飯!”
六個菜一個湯,一共七個菜,盤子不大,但裝的滿滿當當,菜量不小,一桌八個人完全夠吃。
他們正在吃飯呢,一輛裝着花圈的皮卡正在錦川往回趕。這個花圈跟普通的花圈不一樣,好像比普通花圈大一圈,而且不是紙花,是鮮花,外邊是一圈白色的大麗花,中間是一圈黃色的菊花,最中間是紫色百合。相當漂亮,很是吸引人目光。
李希在皮卡副駕上下來,看着大花圈很滿意。本來是想買兩個花籃的,但有花沒有竹籃,弄不了。然後他就去殯葬品店,買了個大花圈,把那些紙花全都摘了,換上了真花,效果可比他想象中要好的多。
沈川吃了三碗飯,打了個飽隔,心滿意足的放下筷子,習慣性的拿起放在一邊的紙就要擦嘴,緊接着想起來,這是衛生紙,就是上廁所用的那種紙,而且還是劣質的,拿着跟砂紙差不多,直接扔在了地上。
“唉!”沈川嘆口氣,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沒轍,這個年代,大多數人家辦酒的時候,都會用衛生紙充當餐巾紙,因爲經濟還實惠。當然了,經濟條件好的,爲了面子肯定不會這麼幹。
他吃完了,跑到牆角一蹲,正在享受飯後一袋煙,尋找賽神仙那種感覺呢,吳佳穎跑了過來,蹲在了他身邊,看着他的大眼睛,撲棱撲棱的眨着。
沈川無奈的說道:“有什麼話就說,你這樣看着我,會讓我誤會的。”
“你到底是誰呀!”吳佳穎眼神變得有些迷茫,“我怎麼看不懂你了。”
沈川揉了揉吳佳穎腦袋:“我是你師哥,如假包換。只是我運氣好,在墨西哥金融危機的時候賺了點錢,然後在香江成立了一家地產公司。這次回來,就是投資的,雖然賺的錢不多,但力所能及的,爲家鄉經濟做點貢獻,也是義不容辭。沒想到,我回來的消息走漏了,所以那些人就全都跑了過來。”
“就這麼簡單?”吳佳穎懷疑的問道。
“當然!”沈川說道:“這事兒不是明明白白的擺着那嗎,他們來祭拜老師,就是過來拍我馬屁的。”
吳佳穎好奇的問道,“你這個公司叫什麼名字?”
沈川抽了口煙:“川禾實業!”
“哦!”吳佳穎剛要站起身,緊接着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弄得褲子上都是泥,“哎呦!”
沈川嘴角一抽,想笑又不敢笑,伸手把吳佳穎拉起來:“是不是這兩天太累了?”
吳佳穎一翻白眼,也不在乎屁股上的泥,圍着沈川轉了好幾圈,嘴裡嘖嘖有聲的說道:“你真的是川禾實業的老闆?怎麼看都不像呢?”
沈川伸手,一把拎住圍着他轉悠的吳佳穎衣領:“你也知道川禾實業?”
吳佳穎撇着嘴說道;“全中國人民,現在還有幾個不知道川禾實業的。”
沈川嘴裡叼着煙,嘆口氣說道:“沒有辦法,一不小心就把川禾實業做這麼大,我也很無奈。”
“呸!”吳佳穎忍不住呸了沈川一口,“不吹牛你會死啊。”
沈川再一次揉了揉吳佳穎的頭髮:“行了,去陪你同學吧,人家大老遠的來了,你這樣不管不顧,把人家晾在一邊太不像話。”
吳佳穎一撅嘴:“你說給我爸找工作,是去川禾實業嗎?”
沈川說道:“我把京車發動機研究所買下來了,成立了川禾汽車。這次回來,就是建設汽車城,我要自己造車,造我們中國人自己的汽車。到時候,我把吳叔安排在汽車城,找個輕鬆自在的活兒。等你畢業了,也過來幫我吧。”
三年前,吳佳穎和小玲同時考上了東北大學,那一年二高中只有她們兩個考上了重點大學,當時這兩個丫頭着實風光了幾天,學校還給她們每人兩千塊錢的獎學金。
吳佳穎說道:“我一個學新聞的,到你那去能幹什麼呀。”
沈川說道:“不會就學呀,就算你找專業對口的部門,作爲新人,你不也得從頭開始學嗎?”
吳佳穎擺擺手:“到時再說吧,等我混不下去,吃不上飯了,肯定去找你。”
“咦!”吳佳穎一轉身,就看到有兩個人,舉着花圈進了院子,而這個花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川問道:“數沒數,那一排是多少個花圈?”
吳佳穎說道:“十四個!”
沈川說道:“這應該是最後一個了。”
吳佳穎問道:“你怎麼知道?”
沈川說道:“咱們省一共十四個地級市,這次呂培元下來,每個市都有人跟下來。既然他們想拉我去投資,肯定要給我個好印象,所以全都會過來,包括咱錦川。”
吳佳穎說道:“算上這個不是十五個了嗎?”
沈川說道:“呂培元是代表省裡,所以是十五個。而且縣裡也會有人過來,估計要等到晚上,跟學校的領導一起來。”
吳佳穎看着兩個人把花圈放好,又去給母親行禮,然後東張西望的看了一圈,見到她穿着孝服,快步走過來。
“請問,沈川先生在嗎?”
吳佳穎擡起手,伸出手指,點點沈川的肩膀:“他就是!”
“沈董,您好,您好!”李希緊緊握着沈川的手,“我叫李希,鞍城陳書記的秘書,得知您的老師去世,深感悲痛,特意讓我代表他過來弔唁,您節哀。”
沈川說道:“轉告陳書記,感謝他的關心。”
李希說道:“好的,我一定會轉告陳書記。”
李希並沒有說太多,也沒有說去鞍城投資考察的事情,就好像真的只是前來弔唁,然後很乾脆利落的走了。
看着李希和另外那個人離開,沈川砸吧咂嘴:“有點意思啊。”
吳佳穎不明白:“怎麼了?有什麼不正常嗎?”
沈川微微一笑:“沒事,我就是覺得,這個李希是個人才,很會來事,很會做人,以後前途肯定是不可限量。”
此時,林美芳看着屋裡地上擺着二三十箱酒直嘆氣,除了瀘州老窖、汾酒、五糧液之外,還有幾箱茅臺。
九十年代的茅臺,可沒有瀘州老窖、汾酒、五糧液名氣大。只是人家會包裝,會講故事,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推上了巔峰,成爲了白酒行業的領頭羊。
“嘎吱!”外屋的門響了,緊接着屋門被推開,沈其榮進了屋,當他看到地上擺着的酒時一愣:“怎麼這麼多酒?”
林美芳說道:“送的禮!”
“送的禮?”沈其榮眼睛一瞪,聲音猛然拔高:“誰送的?”
林美芳也是一瞪眼:“人家這禮是送給兒子的,又不是送給你的,你瞪什麼眼,跟我喊什麼?”
“啊?”沈其榮氣勢頓時一弱,“在怎麼說,我也是個領導,人家無緣無故的,能給他送禮?”
“哈!”林美芳笑了一聲:“沈其榮,你要點臉行不行?就你那屁大點的位置,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如果兒子不是川禾實業老闆,他不回來投資建汽車城,誰認識你?各區領導會圍着你轉,給你這個下級溜鬚拍馬?”
沈其榮徹底蔫兒了,不承認也不行,他沈主任現在這麼炙手可熱,全是因爲他有個兒子叫沈川。
“哼!”林美芳冷哼一聲:“我感覺你有點翹尾巴了,腦子也有些熱了,今晚去廂房住,好好冷靜冷靜,退退熱。”
沈其榮張了張嘴,然後一拍腦袋:“哎呀,差點耽誤事,我回來換身兒衣服。”
林美芳問道:“這一身兒不挺好的嗎?也不髒,換衣服幹什麼?”
沈其榮說道:“當初彭老師對二川,可是盡心盡力,現在人走了,我得過去看看。而且何助理她們也要過去弔唁,我得陪着。”
林美芳說道:“我本打算明天出殯的時候去,既然你今晚去,那就一起吧。”
沈其榮問道:“那你明天出殯的時候還去嗎?”
林美芳說道:“去,人生的最後一程,就是衝着她當年對二川的好,我也得去送送。”
沈其榮點點頭:“行,你不用急,呂省下來了,還有個招待會,我換完衣服還要回招待所,等招待會完事怎麼也得四五點,到時候我打電話,然後過來接你。”
“不用你們接!”林美芳說道:“我自己開車。”
聽林美芳說自己開車,沈其榮酸溜溜的說道:“還是兒子心疼媽,說給你一輛車就給一輛車,還是寶馬。我這個當爹的,連輛自行車都沒有。”
“噗嗤!”林美芳笑了一聲,“看把你酸的,車就在外面停着呢,又不是不讓你開。”
“算了!”沈其榮一擺手,邁步向外走去,“領導都開普桑,我開輛寶馬,算怎麼回事。”
沈其榮進了西屋,一開始還沒注意,當他走到衣櫃前,看到放在上面的鏡子倒影就是一愣,然後一轉身,只見炕上堆着好大一堆東西。除了酒之外,還有不少名煙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