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戰,如一場暴風雨,來得突然,去得也快,在午夜之前,整個戰場就恢復了平靜,無數身着幽藍色鎖子甲的軍士正在打掃戰場,畢竟這裡是保定府境內,只管殺不管埋不但會引來惡臭,甚至會引發瘟疫的。
戰場的另一邊,數以萬計的俘虜排成一排,被繩子拉着,跌跌撞撞地往走在黑夜之中,這些俘虜幾乎都是一臉頹喪,還有一些身上受了傷,不過大多都已經上了藥,傷口止住了血。負責押運的騎兵用大棒驅趕他們,讓他們走快一點。
至於這些俘虜怎麼處置,北平軍也是工多手熟了,先把人拉回去,查清身份,如果有公民願意出面爲保人,就暫時恢復自由,成爲居民。如果沒有公民出面擔保,那就沒得說了,直接拉去當奴工,挖井開礦修路造河堤,幹滿五年之後纔有可能恢復自由之身。
作爲北平行省第一公民,萬磊也是有很高的擔保權限的,不過能讓他出面擔保的人很少,最起碼要是他看得上的可用之材。
“報,戰場清理完畢,敵軍被殲一萬七千有餘,重傷不治者七千有餘,俘虜一萬兩千,並繳獲突火槍九千把,軍械及鎧甲數萬,還有幾千石軍糧。”一名參謀把一份軍報呈給趙全節。
趙全節只是掃了一眼,就問道:“我軍傷亡如何?”
“由於有數千敵軍負隅頑抗,又持有火器,我軍在圍攻時有上千人不幸中槍,好在鎧甲堅固,只有六十七人不幸戰死,過千人不同程度受傷,已經安排人送他們回北平城休養了。”
“近七十人戰死,過千人受傷!”趙全節臉色有些鐵青,他手下的官兵都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親如手足兄弟,戰死或重傷一個,就意味着他要親自到烈士之家去慰問。這一次居然傷亡過千人,他怎能不怒。
“敵軍有火器,我軍若不是選擇夜襲並安排火攻陷阱,直怕會傷亡更多。”那參謀低聲道。
“好了,儘快把陣亡者的名錄統計好交給我,並派人把他們的屍骨妥善保管好,待戰後運回北平城安葬。”趙全節知道發怒也是沒用,戰爭就是這麼殘酷,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這一次合計殲敵過兩萬,俘虜一萬多,己方纔損失這一點人,算得上是大勝了。
這一次大勝的取得,主要在於計略得當,全軍配合得法,又有火炮作爲殺手鐗,如若不然,這一場戰還真的很難打,畢竟明軍中裝備有大量火器,如果正面硬碰硬,就算能打贏,恐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得不償失。
當然,火器也不是無敵的,由於製造槍枝製造工藝落後,現階段最常見的火器就是突火槍,與其說它是槍,倒不如說它是小型化的火炮,因爲它的構造和使用原理跟前裝炮是一樣的,填裝彈藥過程複雜,靠明火點燃發射,總之糙點很多,根本就不適於裝備到騎兵中。
而這種火器還有兩個致命的軟肋,一是怕潮,二是怕火。遇到雨霧天氣,這種突火槍就是一條廢鐵,還不如一把狼牙棒來得就手;而火藥要嚴防火星,就拿這一次來說,中了火計,火藥就成了火藥桶,未能傷人就先傷己。
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後世界還是熱武器當道的世界,冷兵器戰爭遲早都要退出歷史舞臺,但是現在熱兵器還相對落後,未能顯現其猙獰的面目,所以北平軍除了發展火炮之外,陸軍還是以騎射爲主。
以後如果搞出了更加方便實用的燧發槍,再裝備到軍中也不遲。另外,不管是冷兵器時代還是熱兵器時代,軍隊的機動性越強,戰鬥力才越強,在沒有裝甲車的年代,騎兵依舊還是王牌戰隊,要大力發展。
“司令,我們在敵營中發現一些特殊之物。”這時,一個營長帶着一個小鐵球匆匆來報。
“特殊之物?”趙全節接過來,掂量了一下,這小鐵球重約十斤,中空,外有尖角,構造比較奇特,總之他沒見過,不禁向身邊的參謀問道:“這是什麼?你見過沒有?”
參謀接過鐵球,也是細看了一會,才搖頭道:“沒見過,不知是何物。我軍俘獲了多名明將,屬下這就是拷問他們。”
“不用拷問了,這是地雷,也叫火藥炮。”參謀還沒走,就聽到萬磊的聲音傳來。
“地雷,有什麼用?”趙雪兒好奇地說道,她一直跟在萬磊的身邊充當侍衛,身上還穿着一套厚重的盔甲,還戴着頭盔,跟一般的將士無異。若不是開口說話,別人還真看不出她是個女的。
“地雷是埋在地下,等敵人經過附近時才引爆的火器。從構造上來看,這種火藥炮還比較原始,靠火繩引燃。若是改良一下,換上更猛烈的炸藥,再裝上點火裝置,改爲踏式或者拉火式,那威力就更大了。”
“哦,原來此物還有如此用途,萬先生見多識廣,屬下佩服。”參謀道。
“這種玩意兒很是陰險,造價也低,早在宋朝就運用於戰爭之中,是我軍必須小心的東西,如果一不小心進了地雷陣,那傷亡就慘重了。明軍居然帶有這種玩意兒,可見朝廷亡我北平軍之心不死。”萬磊一聲冷哼,地雷在後世那可是禁用武器,不過這時可沒有什麼國際公約,明軍用這種陰罪的武器也不奇怪。
不過,發現明軍使用地雷這一點,也讓萬磊看到了北平軍一個不小的缺陷——沒有工兵,以後還真得弄出工兵營,負責排險和開路。
要知道,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平原,要在各種地形環境中作戰,單靠騎兵這一單一兵種是不行的,要有多兵種相互配合才能發揮更強戰力,特別要培養一批能馬上作戰,下馬也能作戰的高素質特種兵。
“先生,那這些地雷怎麼處置?”趙全節見萬磊沉吟不語,就低聲提醒道。
“銷燬,全部銷燬。”
“銷燬?那豈不是太可惜了,我軍可以...”參謀有些不甘心。
“怎麼?你還想在咱們自己的地界上埋這種東西?”萬磊微微一笑,又道:“這種玩意兒看起來陰險,不過還比較簡陋,很不實用,以後咱們搞出威力更大的埋到邊界上,敵人來一批死一批。”
“哦。”那參謀也不再多言,馬上派人去銷燬這些地雷。當然,銷燬歸銷燬,地雷中裝有的那些火藥是要回收的,畢竟北平軍也缺火藥啊,雖說這些劣制的火藥不能用在火炮上,不過用來當引火藥也是很有效的。
近三萬人清掃戰場,效率還是非常高的,後半夜時分,整個戰場清理完畢,北平軍開始全線轉移,這一次非但沒有乘勝前進,而是後退出了近十里,在一個叫李家集的地方紮營休整
這一次只是打敗了明軍前軍而已,明軍的主力還在,真正的大戰還在後面,要養足精神,才能應對接下來的苦戰。
剛剛經過一天一夜的苦戰,將士們大多疲倦不已,好在北平軍平時加強訓練,若是換做是明軍,恐怕早就累垮。與明軍不同,北平軍一向不搞營寨,後軍把睡袋和帳篷發下去,將士們把帳篷一搭,鑽進睡袋裡就可就地休息。
當然,大軍休息歸休息,巡邏警戒的偵察兵是不會閒着的,這些偵察兵在大軍周邊數十里的範圍內拉起警戒線,但凡是有敵軍靠近,就會發出警報,大軍馬上就能集中起來迎戰。
大軍休息了,萬磊也沒有閒着,十幾個俘將降官被拉到他的面前,他要親自接見。
“平西侯沐晟,都督僉事柳升,指揮使高敬...”萬磊看着名單上的名字,又看了一眼對應的人,最後眼睛定格在一個叫焦玉的中年人身上。
“焦玉,兵部職方司主事。”萬磊又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就見對方留着兩撇八字鬍,瘦猴臉,怎麼看都像是當師爺的面相。
不過這也難怪,兵部主事六品官,在高官雲集的京師,六品官都不能稱之爲官。特別是兵部職方司,一沒權力,二沒油水,打了敗仗還要背黑鍋,被派任到那去的,都是在朝廷中混得很差勁的人。
“給他鬆綁。”被明朝廷排擠的人,萬磊當然要拉攏,統戰工作需要啊。
“不必假仁假義,我等落入你手,豈會苟活,更不會屈身事賊。”不過,那傢伙卻很不識擡舉,雙眼直瞪瞪地看着萬磊。
“是殺是剮請自便,我等身爲敗軍之將,唯求一死爾。”又一年輕男子叫道,不過他的叫聲沒有得到同僚們的響應,特別是那幾位降將一聽到要殺要剮,更是嚇得全身篩糠,就差沒哭喊求饒了。
“殺你們?那豈不是髒了我北平軍的刀?!”萬磊冷笑一聲,“你們別以爲一死就能解脫,落到咱們北平軍手中,只有兩個結果,一是老實合作,留你們一條生路;二是不識好歹,我們不殺你,卻可以讓你們個個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至於怎麼選擇,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不要低估我們北平軍的能力,我們有能力捉住你們,照樣有能力讓你們身敗名裂,你們合不合作,都逃不出二臣之名。”萬磊看了那幾個不甘心就降的人一眼,補充道。
“聖上英明,不會受爾等奸賊誣陷矇蔽,定會給我等正名。”那年輕男子大叫道。
“聖上英明?!哈哈...”萬磊一陣大笑,看向自己身邊的精忠衛,笑問道:“他居然說聖上英明,你們怎麼看?”
“哈哈哈...”衆精忠衛一陣狂笑,一年輕的精忠衛還大笑道:“有功不賞,無過受罰,這種皇帝小兒也能稱爲英明,真是天大的笑話!”
“就是,我們何嘗不想當忠臣義子,可是皇帝小兒偏偏不讓我們活命,我們只能反他孃的,這叫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又一精忠衛怒罵道。
“你們...”那年輕男子被羣嘲,頓時氣結。
萬磊沒理會那氣得直瞪眼的年輕男子,而是對焦主事道:“焦大人,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們北平軍最重人才,但凡是有識之士,都可受重用。”
焦玉眉頭一皺,似乎是動心了,不過還是閉口不答。
“我從來不喜歡強迫人,願意還是不願意全看你自己選擇。”萬磊一擺手,“來人啊,送焦大人回牢房,給他送上一瓶毒酒,喝還是不喝,由他自願。”
萬磊話音剛落,不等焦玉回覆,兩個精忠衛就一擁而上,直接把他拉了下去。萬磊又掃了在場的十來個人一眼,問道:“還有誰想自盡的,站出來,我們給他一個痛快。”
十來個人當中,只有那年輕男子上前一步,其他人臉色慘白,個別貪生怕死者還後退了幾步,生怕會被拉出去毒殺。
“好,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成全你。不過我事先好心提醒你一句,死不死由得你選擇,至於你死後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這就由不得你了;至於你的家人是死是活,即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萬磊對那年輕男子冷笑道。
“你,你這話是何意?”那年輕男子駭然,“你若是敢對我家人動手,我,我就化做鬼,也不放過你。”
“這麼緊張幹什麼,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擔心這些身後事?”萬磊還是一臉淡然,“我們北平軍既然敢跟朝廷對着幹,當然有點手段,朝廷裡面當然有人,那些人雖說不能一手遮天,不過要惡整一兩個人還是不難的,至於你們是盡忠而死還是投敵叛變,那就是那些人一句話的事情。”
“當然,這些都是身後事,對你們本人也沒啥影響,不過對你們家族,那就難說了。我相信,明軍連連敗績,皇帝小兒肯定暴跳如雷,找一些人來當出氣筒再正常不過了。像沐侯爺這樣的皇親國戚當然不用擔心,不過你這種小官就難說了。”
“聖上聖明,不會聽奸臣一派胡言,更不會忠奸不分。”那年輕男子強辯道。
“呵呵。”萬磊微微一笑,上下左右地打量那個年輕男子,像是在看什麼稀罕物,“這個時候還相信皇帝小兒聖明,你這種人真難找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皇帝小兒真的聖明,賞我個小官噹噹,還真不至於發展到這一步。”
“不過現在看來,皇帝小兒腦子開竅的可能性爲零,他的大明朝遲早是要被我玩殘的。既然你要給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王朝殉葬,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爲你感到不值。”萬磊一揮手,示意精忠衛把這冥頑不靈的傢伙也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