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跑出城外五里的朝廷軍陷入前後夾擊的困境中,已然窮途末路了。按說,朝廷軍有七萬兵力,比來敵多上近一倍,不該落入下風。不過,戰爭不是算數題,戰爭跟數學完全不搭界。戰爭打的不只是軍隊數量,還打戰略戰術,更打軍心士氣。
朝廷軍現在除了有數量上的優勢之外,別無其他。而來敵不同,他們佈局了這麼久,失去了這麼多,稱得上是孤注一擲了。成王還是敗冦,就在於能不能把皇帝弄到手。所以,來敵如一頭蠻牛一般,什麼也不管不顧,只向那最終的目標猛衝。
朝廷軍草草設下的營盤,不足以抵擋來敵瘋狂的進攻,要想保住御駕,就得據堅城以守,這一點,徐輝祖心知肚明。不過他們剛從北平城裡逃出來,而下一座堅城——霸州城又遠在數十里外,想趕過去都沒可能。
火把上跳動的微光在徐輝祖的臉上跳躍着,而就在他絕望無助之時,突然發到城內傳來的飛鴿傳書,給他帶來一個倍感詫異的消息:北平城又被人奪回來了。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明明已經被攻破的城池,怎麼又能奪回來?明明軍隊都已經盡撤,又還能有誰在戰鬥?”帶着這一系列的疑問,他來到了建文帝的君帳,向皇帝彙報此事,並請示,要不要向北平的方向突圍。
建文帝和衆臣聽到這個利好消息,與徐輝祖一樣詫異,且抱不相信的態度。
“皇上,此消息定是敵人的詭計,不必理會,只須就地堅守,霸州保定等地的勤王軍馬上就能趕到。”黃子澄道。
“敵人勢大,就地堅守只怕是守不住。”徐輝祖皺眉道。
“這是敵人的詭計,目的是誘騙我軍離開營盤,我們豈可中計?”黃子澄還堅持堅守營盤,而一如既往地,建文帝還是那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至於是不是敵人的詭計,我們派人去一看就知。密報還說了,城內已經派出援軍,很快就能殺到,我們應該作爲準備,與之裡應外合,好脫離險境。”徐輝祖道。
“徐愛卿有何妙計,但說無妨。”建文聽到外面又傳來一陣拼殺聲,也知再在這裡呆下去也不是辦法,一國之君要想不淪爲階下囚,還得靠能打會打的人。而徐輝祖是開國名將之後,多少也有點實料,這一點,是建文帝是心知肚明的,這個時候只得靠他力挽狂瀾了。
徐輝祖看了看四周的人,建文帝會意,揮手讓人都退下,徐輝祖才低聲道:“請陛下脫去龍袍冠冕,化裝成尋常軍士。待援軍掩至,我們就分兵兩路突圍,大軍向南引開敵軍,臣等護送陛下向西,一路狂奔繞開敵軍,再向北入北平城。”
“此計當真可行,萬一路上遭遇不測?”建文帝還是一臉猶豫。
“臣等冒死相護,定保陛下無恙。不過此事事關重大,不可外泄,就連親近大臣也不可告知。”
“啊,若不告知大臣,他們豈不要遭遇不測?”建文帝皺眉道,這不唄,拿大臣當誘餌,皇帝自己跑路,這事確實不怎麼地道。
“軍情緊急,保護聖上要緊,棄卒保車也在所不惜,還望陛下馬上決斷。”
“齊愛卿與黃愛卿爲朕股肱,朕不忍棄之。”
“那好,就帶他們兩個,其他人臣無力保之。”
“來人...”建文帝剛要喊人,就被徐輝祖止住了,“陛下,軍中或有奸細,此事切不可外泄!請陛下於此小坐,臣出去辦事,片刻就回”
徐輝祖勸服了建文帝,就出了皇帳。就近叫來十幾個年紀尚輕的親兵,問道:“你們誰已經成家立室了?”
“屬下已經成家立室?”六個親兵道。
“誰家留有兒子了?”
“回公爺,小的家有兩子一女。”一個親兵道。
“好,你留下,其他人馬上去把齊泰黃子澄捆了,綁到馬上去。”徐輝祖一揮手,親兵們也不多問,立馬就去辦事了,而那個被留下的親軍似乎也知道有更重要的任務要自己辦,所以靜聽吩咐。
“你跟了本公多久了?”徐輝祖拍了拍那親兵的肩膀,問道。
“五年了!公爺待小的恩重如山,如有差遣,小的定當赴湯蹈火再所不惜在。”
“本公現在真有一上難辦的事要你去辦,可能要丟掉性命。不過,你可以放心,只要這趟差事辦好了,本公不會虧待你家中妻兒老小。”
“小的任憑公爺差遣。”
徐輝祖緊鑼密鼓地籌劃着,敵陣中卻發生了一個不小了爭議。督軍作戰的正是“燕王”朱高煦,他聽說北平城得而復失,頓時有些慌亂,而部分軍將也有些心驚,月前那場要命的雪夜鏖戰又在他們的腦海中翻騰着。如果這一次又像上次那樣,那真就慘了。
好在有道衍這個老和尚在,他見衆將有些慌亂,就進言道:“殿下,畢此功者,就在這一役,只要擊破朝廷軍,拿住了皇帝,不怕北平城不降。”
“軍師所言極是,皇帝在手,天下在握。唯今之計,只得猛攻朝廷軍,速戰速決,以免再生它變。”馬三寶也道。
“好吧,傳令下去,全軍集結,發動突擊!”命令傳下去,朱高煦卻還是一臉愁容,因爲他已料到:北平城內有一幫子玩命之徒,就算皇帝在手,也不見得能敲開北平城。上次有一大把公侯駙馬在手,不也是沒能讓那幫亡命之徒服軟嗎?
如果敲不開北平城,燕軍就沒有根據地,就算手上有皇帝,照樣會被人追着打的。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要怪就怪入城的那部軍隊,怎麼就這麼不給大燕軍長臉,居然被人給滅了,真是窩囊廢物!
要知道,前來突襲北平的是燕軍最精銳的部隊了,一共有七萬人,剩下近十萬七拼八湊的軍隊加難民在陳亨的帶領下,僞裝成燕軍主力,吸引掃北軍二十多萬大軍出漠北,結結實實地搞起了武裝大遊行。
所謂兵貴精而不貴多,也就是這七萬人,用得好就能一戰定鼎。這不,在道衍的謀劃下,這支軍隊偷偷地繞過燕山防線,猛攻馬蘭峪,從薊州入關,一路上不攻城不叩關,就是要直逼北平。
由於朝廷軍的精銳多已北上,北平附近防備空虛,燕軍如入無人之境,一路上大小十數仗,皆大獲全勝,打得朝廷軍聞風喪膽落慌而逃,偏偏就在北平城內,大意輕敵的他們吃了一記重重的當頭棒喝,讓他們猛然記起來:北平城並不是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肯定又是萬磊那廝在搞鬼!等本王踏破北平之時,定將北平城所有人畜,一併屠掉!”朱高煦咬牙切齒,再次督促部衆馬上發起衝鋒。
燕軍大舉突擊,朝廷軍的營盤果然抗不住,很快,軍營就被撕開一個大口,燕軍鐵蹄揉陣而入,把城失的怒火發泄到朝廷軍的小兵上,總之一路亂砍亂殺。而朝廷軍也徹底地亂套了,皇帝的坐駕在衆衛士的拱衛下沒命地向南飛奔,而衆小兵沒人指揮,皆四散開始逃命。
燕軍的目標是皇帝,見御駕南逃,哪裡顧得上圍剿小兵,立馬合兵去追。而這個時候,北面傳來一陣陣轟隆隆的爆炸聲,朱高煦回頭一看,就見一支身着各異的雜牌騎兵出現在自己的後面。
與一般的騎射隊不同,他們不用弓箭,而是用突火槍,一看就知是從北平城裡出來的,因爲這是明朝禁衛軍的標準配置。不過剛纔禁衛軍逃得急,都忘了把傢伙都帶上,現在這些要人命的傢伙就落到了一羣不要命的傢伙的手上。
別小看這些突火槍,它們可以當刺槍來使,也可以當鐵棒來掄,更要命的是它有一個發射口,點火就能發射彈鋁。雖然突火槍裝彈複雜,開打的時候一般只能放一槍。不過,這支雜牌軍卻是一羣十足的敗家子,每個人的後背上都挎着五六把,拿出來就放槍,放完槍就掄人,掄完了又換上另一把,總之槍聲接連不斷,一下就打得燕軍擡不起頭來。
見自己的後門被人完爆,朱高煦氣得直跳腳,立馬分兵來擋。可當他列好陣勢準備迎敵的時候,卻發現來人馬頭一轉,就向西急奔,壓根就沒有跟人拼命的意思,朱高煦自然不能讓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馬上下令大將張武帶騎兵隊追擊,務求殲敵。
由於此時已近黎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那支雜牌軍跑着跑着,就開始分兵,手上的火把還全部扔掉了,沒入在無盡的黑暗中,張武再想追,也追之不及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燕軍的先頭部隊再次將皇帝的禁衛軍截住,幾翻衝殺之下,禁衛隊扛不住了,死的死降的降,御駕馬車落入到燕軍的包圍之中。不過,當一個將領掀開布簾時,轟地一聲巨響,御駕猛然炸成了碎片,伏擊的軍將均被掀飛出數米開外,死傷數十。
“皇帝,是,是假...”那個掀簾子的將領還沒說完,就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