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剛安靜下來,忽然“咣噹”一聲,一間營房的正門被猛烈地撞開,三名蒙古士兵手持彎刀,從營房這魚貫奔出。
“啊……嘿……啊……嘿……”他們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的呼喝聲,一邊向前走,一邊用彎刀劈砍空氣,還對着黑暗中的明軍指指點點。
“蒙古人怎麼了?”三子小聲地問身邊的老樑。
“他們支撐不下去了,蒙古人瘋了。”老樑緊緊盯住這三名蒙古人。
“他們支撐不下去?他們呆在暖和的營房中,又不冷。”三子不解。
“小子,你不不是他們,不明白他們此刻的困境。”老樑覺得三子傻得可愛,要是有第三隻手,他一定會摸摸三子的腦袋,“他們不冷,但是他們沒有吃的,沒有喝的,沒有希望,一旦露頭,就會成爲燧發槍的靶子,即使不露頭,明天也會成爲靶子。”
三子一縮脖子,這才發覺自己的幼稚。
三名蒙古士兵邊走邊砍空氣,但空氣不受力,他們很快就覺得沒有勁頭,這時,他們看到了前方正在燃燒的火把。
三人一陣歡呼,將彎刀拖在身後,快速向前面的火把衝去。
一名蒙古士兵衝在最前面,他已經做好了劈砍的準備,他在估計,如果奮力一刀下去,至少能砍斷五支火把。
“砰,砰,砰……”
燧發槍的子彈,在蒙古人的身前交織成一道緻密的火力網,無情地鑽進蒙古人的身體。
三名蒙古士兵身形一滯,完全停了下來。
最前面的那名蒙古士兵,中彈最多,胸口被打成了馬蜂窩,鮮血從各個彈孔中流出來,在皮甲的外面匯合到一起。
他沒來得及查看自己的傷口,在距離火把二十步的地方,他身體一歪,向左側倒去。
摔到也是會傳染的,跟在他後面的那兩名蒙古士兵,只看了一眼前面的火把,也各自倒在深夜的寒風裡。
“三個傻※!”三子咒罵着。
“三子,蒙古人瘋了,快裝填好彈藥,防備他們突圍。”老樑一邊裝填彈藥,一邊緊張地看着蒙古人的營房門口。
營房門口並沒有蒙古人的身影,他們暫時沒有突圍。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的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三子一緊:“老樑……”
老樑側耳細聽:“應該是我們的人,他們是來替換我們的,我們可以回去休息了。”
三子扭頭往後看,黑暗中什麼也看不到。
但右側的黑暗中傳出了他們熟悉的聲音:“大家注意,換防的時間到了,各自帶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去。”
三子笑了:“終於可以回去了,這可惡的大風……”
老樑默不作聲,他飛快地收拾自己的裝備,眼神中還有一些失落:蒙古人就這麼點膽量,走出營房的才這麼幾個人。
子醜交接之時,是人最困頓最疲倦的時候。
蒙古人的營房,中間靠左的位置,一座特大的營房裡,突然傳出數聲馬鳴,剛剛換防不久的明軍士兵心中一振:這大半夜的,怎麼會有馬叫?蒙古人要幹什麼?
營房的正門猛地打開,蒙古馬向潮水一般從營房中
涌出來。
百十匹戰馬的後面,緊跟着蒙古的士兵。
“蒙古人要突圍了。”
明軍陣前的指揮官是團長林蕭,他剛剛接防不久,就遇上蒙古人突圍,黑暗中誰也看不清他的臉色,不知道是懊惱還是興奮。
蒙古的戰馬已經接近燧發槍的射程。
林蕭緊盯着蒙古人的戰馬:蒙古人跟在戰馬的後面,這是要用馬匹衝擊明軍的陣地嗎?
不管是人是馬,進入燧發槍射程的,就是燧發槍的靶子。
林蕭低喝一聲:“第一排槍手,射擊,目標戰馬。”
“砰。”
“砰。”
“砰。”
……
燧發槍響了,衝在最前面的二十餘匹戰馬,應聲跌倒,跟在它們後面的十餘匹戰馬,也是中彈。
只要燧發槍的子彈不是打在要害部位,戰馬一時不會摔到,但受傷的戰馬除了仰天悲鳴,步伐也凌亂起來,有的向左,有的向右。
再後面的戰馬,被這些死馬和傷馬一阻,衝擊的速度明顯減緩。
蒙古人調整了馬匹的陣型,然後躲在馬匹後面驅趕着,他們明顯將馬匹當成盾牌了。
“繼續射擊,目標還是戰馬。”
槍手們完成一波射擊,又有數十匹戰馬摔到在地,倒地的戰馬只要沒有死透,都會悲鳴幾聲,夜色中聽起來特別驚心。
蒙古士兵見戰馬傷亡得厲害,於是不再躲在戰馬的後面,爲首的蒙古人隨便搶着一匹戰馬,飛身而上。
最後的三十餘匹戰馬,馱着同樣數量的蒙古士兵,絲毫沒有減速,他們直接衝向明軍的槍陣。
“蒙古人要突圍了,繼續射擊。”
“砰。”
“砰。”
“砰。”
……
輪到第三排槍手射擊,三十餘蒙古士兵已經全部墜馬,不是人中彈直接從馬背上摔下來,就是馬中彈將士兵掀下來,或者人和馬一同中彈,一同摔到。
死者已矣,受傷的蒙古士兵在地上爬行着、翻滾着,還發出淒厲的慘叫,夜色中相當瘮人。
明軍士兵沒有時間聽這些聲音。
剛剛開過槍的士兵正在快速裝填彈藥,不需要裝填彈藥的士兵,直接忽視了這些傷兵,他們緊緊盯住後面的那些蒙古士兵,蒙古士兵還在燧發槍的射程外,槍手們拿他們沒有辦法。
蒙古士兵已經沒有戰馬,他們團在一起,暫時停止了前進,不遠處的火把照在他們的側臉上,臉上或明或暗,顯得越發陰森了。
他們已經沒有突圍的勇氣了,數十蒙古士兵在火把的余光中呆呆站了一會,他們沒有再看地上的死馬傷兵一眼,就垂着頭回到營房中。
明軍的槍手這纔將視線移向地上的傷兵,能搖晃着站起來的傷兵,都會被補上一槍,沒有站立的士兵,槍口又調整到地面,能爬行甚至能動彈的蒙古士兵,也會被補上一槍,就當是練習槍法。
零星的槍聲終於完全停下來,營房的外面再次陷入寂靜。
拂曉時分,好幾座蒙古士兵的營房突然打開。
“吱呀,吱呀……”
這一次,
蒙古人沒有偷偷摸摸,他們大搖大擺地從正門裡走出來。
林蕭搞不懂了:“這蒙古人要幹什麼?他們已經沒有戰馬了,難道還能飛走不成?”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蒙古士兵,右手纏着一塊白布,也許是襯衣,他一邊走,一邊拼命嚮明軍揮舞着右手的白布。
“團座,蒙古人這是要幹什麼?難道一塊白布就能換他們的性命?”
林蕭有點懂了:“蒙古人可能要投降了。”
對面蒙古士兵好像聽到了林蕭的話似的,他們一個個解下身後的彎弓和箭壺,在手中掂量了一會,終於還是扔到地上,又從腰間解下彎刀,連同刀鞘,一起扔了。
數十人的弓箭和彎刀,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林蕭真想問問他們,到底是要投降,還是蒙古人在臨死前有什麼儀式。
但是,問遍所有的明軍士兵,沒有一個會蒙古語,對面的蒙古人好似也不會漢語。
“大家嚴密監視,不要輕易開槍。”
蒙古士兵都耷拉着腦袋,眼神空洞,再也沒有了對漢人蔑視,他們一個個高舉雙手,向着明軍前面的火把走過來。
林蕭點出四名士兵:“上去綁住他們,看他們有什麼反應。”
四名士兵兩個一組,拿着繩索緩緩迎向蒙古士兵。見蒙古士兵不想動手的樣子,他們的膽子大了起來。
抹肩頭,攏二臂,兩名蒙古士兵一動不動,任由明軍士兵將他們捆個結實。
“再上去幾人,將他們全部綁了。”林蕭已經確信,蒙古人真的投降了。
又有幾名明軍士兵,手持繩索,迎着蒙古人上去了。
蒙古士兵十分配合,擡手、舉臂,明軍士兵將他們一個個綁實了。
林蕭數了數,一共三十八名蒙古士兵,他不知道營房中是否還藏着蒙古人,也許這些蒙古人投降,換明軍撤兵,營房內還藏着一兩個重要的頭目,趁明軍走後再出逃也說不定。
現在天色纔是矇矇亮,營房內光線又不好,什麼也看不清,林蕭只得將這三十八名蒙古士兵先看押起來,然後坐等天亮。
天色大亮後,明軍徹底搜查了所有的營房,並沒有發現有人藏在營房中,事實證明,蒙古人沒有林蕭那麼多的花花腸子。
林蕭親自押解着蒙古降兵,去向沈士強覆命。
沈士強剛剛起牀,在親兵的服侍下正在案板上洗臉。
“師座!”林蕭讓其他人在外面等,他獨自進了沈士強的廳房。
“還沒到換防的時間,林團座這麼早就來了,一定有什麼好的訊息吧?”沈士強一邊擦去臉上的溫水,一邊給林蕭讓座。
“師座,蒙古人投降了。”
“奧?很久沒聽過蒙古人投降的訊息了,快說說,蒙古人是怎麼投降的。”沈士強扔下毛巾,端起熱茶,在林蕭對面的主位上坐下來。
“師座,蒙古人的戰馬都被我們滅了,他們已經無路可逃。”林蕭將昨晚經過細說了一遍。
“好呀!蒙古人投降了,廣寧終於完完整整地迴歸大明瞭。”沈士強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林蕭,走,我們一同去向軍座彙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