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東籲士兵和超過五萬東籲百姓的屍體,被明軍堆積在府衙前空曠的廣場上,澆上火油後,一把大火,將六萬屍體化爲灰燼,大火燒了一夜,到天色快要放亮的時候,才緩緩熄滅。
這把大火,這燒得沐啓元心驚肉跳,數萬生命化灰燼,一夜之間了無痕,難道這就是戰爭嗎?
但沐啓元隨即想到,一切都是他隆的錯。
如果他隆不是一再發動對大城的侵略,明軍就不會來到東籲,如果他隆不刺殺朱由檢,明軍就不會消滅東籲的所有權貴,他隆,你纔是東籲最大的罪人。
阿瓦,時隔五十年後,再次回到明軍的懷抱。
大明萬曆十一年(公元1583年),永昌參將鄧子龍爲了懲罰東籲王朝,曾經攻陷阿瓦,阿瓦短暫屬於大明,但鄧子龍並沒有在城內常駐,在東籲援軍抵達之前,孤軍深入的鄧子龍就撤出了阿瓦城。
今天不一樣了,沐啓元不會撤出阿瓦城,他不但要永久佔據阿瓦,而且還要征服整個東籲王朝,將大明的國土,擴張到印度洋北岸。
沐啓元見城內的百姓,在明軍的高壓下,都以做漢人爲榮,他趁熱打鐵,讓軍中的參謀們對城內的人口重新登記。
登記之前,明軍在城內放出風聲,一旦登記之後,所有人的材料不許更改,但漢人與非漢人要分開登記。
爲了鼓勵有漢人血統的人重新迴歸大明,一戶之中,只要有一人是漢人,全家就可以登記爲漢人。
至於漢人與非漢人爲什麼要分開登記,將來有什麼不同的待遇,或者非漢人會不會受到明軍的清洗,明軍沒有說,誰也不知道。
坊間一時議論紛紛,要是明軍肯開放城門,相信緬人大多數就離城逃亡了。
軍中的參謀們在城內擺下十八張方桌,首先給漢人登記。
шшш ▲ttκǎ n ▲¢ 〇 真實的漢人自然都有漢名,這是他們最爲自豪的時刻。
臨時以漢人自居的僞漢人,就以自己會說一些漢話爲由,堅決認定自己是漢人,參謀們見他們真會說上幾句漢話,估計他們來到東籲多年,漢話水平退化,也就沒有深究,將他們登記爲漢人。
那些不會漢話的人就犯愁了,他們原本不是漢人,但明軍將漢人與非漢人分別登記,誰知道他們將來會遭受什麼非人的待遇?
不過,聰明的人,就是有辦法,他們從明軍的告示中找到了漏洞:一戶之中,只要有一人是漢人,全家就可以登記爲漢人。
鑽研製度的漏洞,從來就不是漢人的專利,或者,即使這是漢人的專利,經常與漢人接觸的人,也就學會了,實在學不會也沒關係,只要給點好處,直接找漢人幫忙就是。
家中有媳婦、婆婆、老祖母是漢人的,全家都沾了光,得以登記爲漢人,有女婿、姑爺、老姑爺是漢人,勉強被登記爲漢人。
緬人學乖了,開始大張旗鼓要娶漢人媳婦,但明軍已經來到阿瓦,漢人有了心理上的優勢,誰肯用自己的女兒來拯救緬人?
緬人又想出辦法,將自己的女兒讓嫁給漢人,借女婿的光,全家也可以登記爲漢人。
這可急壞了家中沒有女兒的,或者女兒太小,暫時無法完婚的。
有個叫哥耶博的男人,喝了點米酒,就在家裡罵自己的女人:“你要是會生養,多生幾個女兒,早生幾個女兒,現在也不會一點辦法都沒有。”
女人受了委屈,卻不敢回罵,誰讓她的肚皮不爭氣呢!但女人想起了一件事,紅着眼眶說:“當家的,我們家的太祖母好像是漢人。”
“太祖母?早就埋在地下了,頂個屁用。”哥耶博紅着
臉,一臉不屑的樣子。
“你又沒問,怎麼知道不行呢?”女人甩了一把鼻涕,差點甩到哥耶博的酒盅裡。
哥耶博罵得更兇了:“你這個不頂事的婆娘,你說你會做什麼事?甩個鼻涕都不會,滾,你給我滾。”
女人忍氣吞聲,暫時離開了小茅屋,在大街上毫無目的地溜達。
不知不覺,溜達到一個漢人登記點,因爲是吃飯的時間,登記點空蕩蕩的,那明軍參謀與緬語翻譯正在閒聊。
女人用衣袖擦乾眼淚鼻涕,猶豫了好一會,到底還是鼓起勇氣上去了,“老爺,我家的太祖母是漢人,全家可以登記爲漢人嗎?”
參謀聽到翻譯的話,打量了女人一眼,發現女人雖然三四十歲了,但模樣還是周正,可能沒做過多少農活,臉上的皮膚還未見老。
女人見參謀一直盯着她看,就害羞地低下頭,想要轉身而去。
參謀讓翻譯叫住她,“你的太祖母還健在嗎?”
女人搖頭,她明白了,自家的男人說得沒錯,明軍果然不認賬。
參謀與翻譯耳語幾句。
翻譯站起身,來到女人面前,輕聲告訴她:“本來這種情況是不允許登記爲漢人的,但我們格外開恩,只要你能找到一個漢人作證,我們就可以給你全家登記。”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女人感動得都要哭了,自己的男人罵她什麼事都不會,但這麼重大的事,她這個女人就要完成了。
見女人就要回頭,顯然是準備找漢人來作證,翻譯再次叫住了她:“等等。”
“怎麼了,老爺?”女人擡起頭,看着翻譯,“老爺不是說要找漢人作證嗎?”
“這個不用急,我們答應的事,自然算數,遲點也無妨,”翻譯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他身體一歪,手指着參謀,“只是……只是……我們幫了你的忙,你怎麼幫助我們的軍爺?”
“軍爺?”女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隔着翻譯看了參謀一樣,又像受驚的白兔似的趕緊縮回脖子,“我能幫軍爺什麼忙?
翻譯湊得更近了,幾乎是貼着她的耳朵,說了幾句話。
女人有些白皙的麪皮,頓時紅透,“不……”
翻譯見女人沒有逃走,繼續着他的攻勢:“這位軍爺是明軍的大官,也不辱沒了你。”
“不……”可能是太出乎女人的意料了,她只會說這一個字。
“如果登記爲漢人,子子孫孫都會受益,你算是爲家庭做了巨大的貢獻,這是你家男人都做不成的事。”
“可是……”女人哆嗦着嘴脣,在不敢看參謀一眼。
“別可是了,現在好多人都在變着法子想入漢籍,機會只有一次。”
“……”
“趁着中午,四處無人,神不知鬼不覺的……”
“……”
翻譯輕輕拉起女人的衣袖,女人像是被磁石吸引着,低着頭乖乖地跟着翻譯。
翻譯向參謀使個眼色,參謀跟在她們的身後,來到左近一間供明軍休息的小茅屋。
茅屋不大,但裡面收拾得很是齊整。
翻譯將女人送入臥房,又交代兩句,這纔出了臥房,他向參謀打個響指,又微微一笑,“參謀大人,她已經在等你了。”
參謀也是笑,“感謝的話,暫時就不說了。”
翻譯出了茅屋,獨自坐在外面的方桌前,幸好暫時沒有漢人來登記,可能是登記爲漢人的條件,他們越來越難找到。
約莫一袋煙的時間,女人從茅屋中出來了,她依然低着頭,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腳尖上,直到翻譯咳
嗽一聲,她才發現已經走到人口登記處的小方桌了,“老爺……”
“你先等等。”翻譯丟下女人,起身去了小茅屋。
參謀已經起身,正要出去,“怎麼樣?她走了嗎?”
“還沒呢,我讓她等會。”翻譯答道。
“爲什麼?”參謀緊盯着翻譯的雙目,似乎有些不悅。
翻譯訕訕地笑,“大人別誤會,小人是來問問大人,真的給她全家入籍嗎?”
“當然給她全家入籍,答應的事,這麼可以反悔呢?”
“大人,小人是說,如果大人覺得爲難,就不要給她入籍了,小人自會擺平她。”翻譯的臉上,滿是諂媚之色。
“不用,給她入籍也沒事,像他這種情況的,乾脆全部入籍吧,別人也不會說什麼。”
“大人是說,只要有漢人幫助證明就行?”
“嗯。”參謀點頭
“大人,小人明白了,小人這就打發她回去。”
“嗯,去吧!”
翻譯轉身向女人跑去,對他耳語幾句。
女人雙手攏在袖裡,也不說話,只是不住地點頭。
“回去吧,趕緊找個能給你家證明的漢人過來。”翻譯一面說,一面將女人有些皺褶的衣角抹平。
女人臨走的時候,偷偷回過身,看了一眼參謀,又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蛋,這才歡天喜地地去了。
回到她的茅屋,哥耶博還在自斟自飲。
“你這個不頂事的婆娘,怎麼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喝,喝,那就知道喝!”女人奪下哥耶博發酒盅。
“你這個不頂事的婆娘,敢管老子喝酒?”哥耶博瞪着眼睛,瞳孔已經呈血紅色。
“我……我剛纔問了明軍的老爺,他們說,只要能找到一個漢人幫着證明一下,就可以登記爲漢人,”女人少見地沒有讓步,“就知道喝你的大頭酒,還不快去找漢人幫忙證明?”
“什麼?真的?只要有漢人幫助證明就行?”男人盯着還剩半杯的酒盅,到底沒敢喝。
“真的,我剛剛問過。”女人低下頭,心跳沒來由的加速。
哥耶博迅速站起身,向女人猛撲過來,一把摟住女人。
女人大驚,呼吸也急促起來,“你……”
“你真是好老婆!”哥耶博將酒氣熏天的大醉湊過來,在女人的臉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快放下我。”女人掙扎,待哥耶博放鬆了手背,她用不太粗糙的小手,將臉上的酒漬抹去。
“好老婆,那找誰給我們證明呢?”哥耶博咧開大嘴,看着女人只會傻笑。
女人想了一會,“找劉道忠吧,他還欠着我們兩鬥白米,大不了白米不要了,就當是給他的謝禮。”
“對,對,如果白米不要了,他一定肯。”哥耶博有些捨不得兩鬥白米,但爲了加入漢籍,他不得不忍痛割愛了。
來到各個登記點登記爲漢人的百姓,急劇多起來,基本上都是家中的三姑八婆是漢人,因爲死無對證,只要有漢人給證明,參謀們全部給予登記。
阿瓦城中所剩九萬三千居民,最後登記爲漢人,達到七萬兩千,佔據人口的絕大多數,而本來佔據人口絕對多數的緬人,現在只剩一萬三千人,另外還有八千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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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