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嘉篪揚起的笑容明顯僵住了,墨黑的眼瞳中全是困惑之色。他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的意思,接下來他的小妻子又一次成功補刀。
“你確定沒把賣鹹鹽的打死?”
“你確認麪條已經做熟了?”
“你確實肯定裡面的蔬菜都洗得乾淨?”
愕然地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女人,謝嘉篪被她一長串連珠炮似的問題完全弄暈了。
“你不愛聽實話嗎?”安安又捲了幾根麪條艱難地吃了,見到他那副要吃人的樣子,無所謂地笑笑,“還好,你做得食物和你有一個共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都是賣相不懶。不過,能填飽肚子就行,吃不死人的。”
“真的那麼難吃,你還能咽得下去?”某男明顯懷疑,她一定是故意調侃自己。話說,他的老婆一直這麼夸人嗎?
“有勇氣你自己試試。”安安又用叉子捲起一跟黃黃的麪條,送到男人嘴邊,不屑地挑高眉眼,一副有膽子就吃吃看的表情。
如此被人藐視和激將,謝嘉篪自然不肯示弱,不假思索地一口含住,可是不待咀嚼就直接吐回盤子裡。他猛地喝了兩大口水,之後又幹乾地咳嗽起來。
“你沒事吧!”安安見他臉都咳紅了,拍着他的後背幫忙順氣。
“咳咳咳,”謝嘉篪乾咳了半天,才喘着粗氣問道,“你怎麼吃下去的?”
“就閉着眼,咬着牙,什麼也不要想直接往下嚥了。”安安實話實說。
謝嘉篪捧着她的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彷彿瞧怪物一般驚奇,“傻丫頭!不能吃就不要硬撐,以爲自己是垃圾桶嗎?吃壞肚子怎麼辦?我們的兒子可經不起這種黑暗料理的摧殘,走,咱們趕快去找個大夫看看,有沒有留後遺症。”
“沒那麼誇張,不用上醫院了。”安安覺得他似乎有些太神經敏感。
然而,他的男人卻並不容易說通,強硬地給她套上外套,塞進車裡,揚長而去。
第一醫院,婦科,王萍大夫在聽完來意之後,笑得直不起腰了,“謝少,您未免太疼愛謝夫人了,再難吃也不是毒藥,用不着這麼緊張。但是來這裡也好,謝夫人這個月份的孕婦應該適當地補充一些藥物,一會兒我給您開張處方,今天太晚院裡的藥房可能關了,對面的藥店也有很多補品,想要生個健康的寶寶,母體的前期滋補非常重要,要多吃一些葉酸、鈣片、DNA等等……”她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主要是一些注意事項,告訴他們應該飲食上多吃什麼和生活上注意什麼。
謝嘉篪很認真地記下王大夫說的每一句話,甚至還細心用筆做了記錄。
一切結束已經將近晚上九點,他們才遲遲離去。
醫院對面,恰好有間24小時營業的便利藥店。
安安兩人進店的時候,除了一對兒年輕的男女之外,已經基本沒什麼顧客了。那一男一女中男方年齡稍大一些,女方顯然是個剛剛成年的少女,他們大概是對正在鬧彆扭的情侶,兩個人離得老遠站在,男人眉眼凌厲,語氣冷漠;女人則表情呆滯,眼中有晶瑩閃動,似乎剛剛哭過。
謝嘉篪正在同一位醫生諮詢藥品的詳細使用說明,安安便坐在休息椅上,閒來無事觀察起眼前的兩個人。
那二人小聲交談了幾句,之後,女孩負氣走到距離安安四五米的椅子上搖頭不語。男人獨自買了一盒藥,又從旁邊的飲水機裡接出一杯溫水,緩緩地走了過來。
“寶貝,聽話,把藥吃了。”男人溫聲細語,坐在女孩身側,將一盒藥送了過去。
“我不要。”女孩很倔強地回絕,“爲什麼要吃這種藥?”
“乖,你年齡這麼小,萬一……我是爲你好!”男人繼續哄騙。
“少騙我,你若是真心爲我好,剛纔就不會強.迫我,你分明就是用我發泄欲.望。”女人氣不過他的虛僞。
男人的表情明顯不太自然,不過轉瞬又接着甜言蜜語,“寶貝,相信我,我會對你負責的,只是現在並不合適,你先把藥吃下再說。”說着,又把藥盒遞到女孩眼前。
“拿開!”女孩一時氣憤,甩手將對方手中的東西打翻在地,徹底揭穿他的虛僞面目,“少裝蒜!對我負責是什麼意思?娶我嗎?你根本就沒完全忘了初戀女友,還想着挽回那段感情,和我在一起就是把我當成那個女人。我就是不吃,打死也不吃!”她說着,氣憤地踢了腳下的盒子一腳。
那藥盒不斷旋轉,沿着曲線竟然停到安安腳邊,她低頭一看,上面的兩個大字扎痛她的眼睛:毓婷。
這一刻彷彿被什麼東西攝住心魂,時間一下子回到六年前,相同的場景,不同的人物,讓安安神魂一震。很多畫面在眼前打轉,一個冷酷狠心的男人,他的薄脣勾出一抹殘忍的弧度。可是安安還沒多想,便被男人暴跳如雷的聲音吼回現實。
“臭丫頭,別給臉不要臉。和你結婚簡直是做夢!今天這藥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必須給我吃下去。”男人凶神惡煞地瞪着充血的眼睛,他幾步走到安安身邊,拾起盒子,擡眸時眼中閃過決絕的狠戾,他堅決地撕開藥盒,摳出裡面的一粒藥,粗暴地塞到女孩口中,之後又強灌了一杯水下去,“吃,快給我吃下去!”
女孩被他禁錮得不能動彈,硬生生地被迫嚥下苦澀的藥丸,被嗆得一陣狂咳。她擡起那雙沉默的黑色眼睛,其中依舊是倔強的光芒,有種絕不向人屈服低頭的執意,“記住我的話,你會遭報應的!”她儘量保持鎮定,凝着男人冷硬的眉眼,轉身離去。
大概是他們吵鬧的聲音過大,屋內的所有人一齊投來好奇的目光,謝嘉篪也狐疑地擡眼望去,並沒注意到事情起因的他發現安安慘白的臉頰時,大惑不解。
男人被女孩悽楚的表情震動,他急忙擡步追了出去,“等等,我有話要說……”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熟稔,安安感覺熱血沸騰,順手把胸口的衣領扯開,不小心觸碰到玉頸上顏若晟送給自己的那條項鍊。驀地,她突然想起自己也曾有過類似的一條,依稀記得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的鏈子被一個男人扯壞,後來的事有些模糊。有些記憶一直封固在她的腦海中,可是一旦端口打開,往日的種種就如同洪水傾瀉,奔涌不息。
“老婆,你怎麼了?臉色好差啊!”謝嘉篪也端來一杯水,在她身側坐定。
安安懵懂地搖搖頭,“沒什麼,就是有些頭痛。”
“要不要吃些藥?”謝嘉篪很貼心地問了一句。
可是安安的目光卻一直盯着他手中的幾隻藥盒,瞪大的水眸滿是懼意,“那是什麼?毒藥嗎?”
“啊?你怎麼了,爲什麼要這樣問?這只是一些孕婦常用的營養藥。”他皺了皺眉頭,她這個樣子,他心裡很不舒服。
但安安似乎沒有聽到對方的解釋,只是一味地拼命搖頭,“我不要,不要!”
安安的臉沒有一絲血色,捂着即將炸裂的腦袋,發瘋一般喊叫,“我的頭,我的頭,疼,真的好疼!”她的叫聲淒厲,大腦就像被什麼東西碾過一般,痛入骨髓。最後竟在一聲尖叫過後徹底暈厥過去。
“安安,安安,你怎麼了?”謝嘉篪被嚇懵了,手足無措地擁着她,望着懷中女人慘白臉頰上的滴滴冷汗,心都在滴血。
“這位先生,您太太沒事吧!”藥店的營業員趕過來幫忙,“孕婦這樣的精神狀態十分不好,還是趕快叫救護車,送去醫院吧!”
謝嘉篪心裡亂七八糟的,恨不得昏倒的人是自己,捂着額頭,想了想他最信任的人只有老四了,於是,掏出手機直接給魏爵打了電話。
十分鐘之後,一輛救護車狂奔而來,魏爵也在車內同行,幾個人七手八腳將安安擡上車去,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魏氏綜合醫院,經過整整一夜的檢查,結果已經基本敲定。
高護病房中的安安已經睡了將近十個小時,謝嘉篪一直守在她的牀邊,他又驚又困,太累了,此刻也進入沉睡,鼻中發出微微的鼾聲。
魏爵拿着腦科醫生的精確診斷結果,遲遲不敢進房,他將門輕輕推開一個縫隙,就瞧見了屋內同時陷入夢鄉的一對夫妻,心臟忐忑地跳動着。
核磁共振的定論剛剛出爐:安安是受到外物刺激,部分一直沉寂的腦細胞又重新恢復活力,所以她最近或許會想起許多以前丟失的記憶片段,那些支離破碎的回憶可能不會馬上連接完整,但是遲早會完全接洽,就像暢通無阻的大道,一路坦途,也就是說她應該在不久之後恢復記憶。
這個結局是魏爵沒有想到的,他以爲那個女人會一輩子忘記過去,所以纔在顏若彤的威脅下篡改了安安在德國時的留學檔案。一想到如果有一天她完全恢復,謊言終究是謊言,早晚會被揭穿,到那時自己該是怎樣的處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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