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安安沒有出門一步,她將房門緊鎖,窗簾緊閉,整個人陷入一片混沌的自閉狀態。
好事不出門,壞事天下聞。安安生病的消息不久傳了出去。轉天的功夫,謝家一日中多了不少熟識的客人。與其說是客人,倒不如說是不經常往來的親人。
皇朝別墅,一早,餘博然由林偉祥陪同,聶維綸帶着妻女悉數到場,闊敞的大廳中,濟濟一堂。
謝莛半躺在藤椅上,揉着發痛的太陽穴,唉聲嘆氣。昨天,當謝老爺子聽聞孫媳懷上謝家血脈的同時,又得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安安舊病復發,精神狀態十分不好。
一旁的謝文暉同樣焦頭爛額,馬珍妮倒是早早下樓來湊熱鬧。
老爺子頭痛不已,他千盼萬盼的曾孫爲何如此多舛,莫非真應了張大師那句話,自己早年做事太過算計,沒給後輩積德,才導致子嗣艱難。不行,絕不能相信那些江湖術士的讒言。
“小篪,安安現在怎樣?”坐在輪椅上的餘博然臉色陰鷙。
“安安最近總是說一些很奇怪的話,目前具體情況怎樣我也不清楚,外公,安安不太願意見我,她最聽您的話,能不能麻煩您幫忙勸勸!”謝嘉篪走到餘博然身前,一老一少,有着相同的氣場。
餘博然當下犯了難,他下半身基本沒有知覺,謝家沒有餘家那種專門的設施,上下樓非常艱難,他忖了忖眉毛,“阿祥,要不,你代替我上去看看情況。”
林偉祥上了二樓的時候,只見一衆下人端着西點站在門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他接過餐碟,“給我吧!”
“安安,開門,是我,小叔。”
“安安,你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這樣對孩子不好。”
“安安,外公也來看你。”敲了幾下門,仍然沒有應答。
林偉祥焦急,就在他準備破門而入的時候,房門兀自打開,門扉中露出一張沒有生氣的臉,“外公在哪兒?”
“在樓下。”
安安橫衝直撞地奔了出去,光着腳“噔噔噔”地跑下樓去,撞倒了食牒,點心蹭到男人筆挺的西裝前襟上,立時一片污漬。
“外公!”安安撲在餘博然的懷中失聲痛哭,“你以爲給我做洗腦手術我就能將過去忘得一乾二淨?我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餘博然大吃一驚,“安安,你……你想起來了嗎?”
霎時,原本充滿低低議論聲的餐廳頓時鴉雀無聲,無數道好奇的目光紛紛投向安安。衆人面面相覷,不明其意。
謝嘉篪猛地瞠大眸子,“安安,你想起了什麼?”
安安停止哭泣,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她用一種冷冷的眼波凝着自己的丈夫,冷笑,“謝嘉篪,既然大家都在,我就正式宣佈,我要和你離婚,馬上,立刻!”
“安安,究竟怎麼了?”
“你真的想了解事情的原委,確定有勇氣聽到答案?”
“嗯。”謝嘉篪眸色泰然。
“好,那我現在就告訴你,不錯,我的確做過流.產手術,之後又做了.女膜修復術,你想知道我的第一個男人是誰嗎?這個人你認識,今天也在現場……”
大廳內一片寂靜,人人都倒抽一口冷氣,針落可聞。
“安安,不要再說了,”林偉祥從樓上跑了下來,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既然錯過就無法挽回,都已經過去六年了,何必再提這些傷心的事?有些話不能當衆說,你要讓餘伯伯、餘家顏面無存嗎”
一滴眼淚從她臉上流下來,安安掃視屋內人或是鄙夷,或是不屑的表情,堅強地點點頭。
“安安,我的衣服髒了,你能幫我清理一下嗎?”林偉祥平息亂跳的心臟,還好她沒有說明。言畢,硬拉着安安往樓上走。
安安與謝嘉篪擦身而過,琥珀色的眸子泛出一抹冷意,“謝嘉篪,如果你想知道答案,今晚就來找我。”
兩人剛走,臉色鐵青,雙拳緊握的聶維綸終於發了聲,“謝文暉,跟我出去一趟。”
謝文暉溫儒一笑,渾然不在意地跟了出去。
“哎,看來姐姐還是忘不了小叔啊!”站在謝嘉篪身側的聶安娜小聲地嘀咕一句,她的聲音並不大,卻唯獨傳進男人的耳朵裡。
“不許亂說話。”裴麗用臂肘撞了女兒一下,示意其閉嘴,又故意對謝嘉篪表現出一幅說錯話的神色。
謝嘉篪劍眉一立,刀鋒一般的眸子瞥了聶安娜一眼,後者一陣發寒。他無心在這裡逗留一刻,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樓。房間門口,左右徘徊,想了很久,終於輕輕地推開房門。
屋內光線不大亮,房間正中站在一個男人高大的背影,他和她相對而立,女人似乎正依偎在男人的懷裡。謝嘉篪眉頭一皺,一股火氣上升,有心闖進去質問,又怕再度刺激妻子的情緒,只得咬牙下了二樓。
“聶安娜,有空嗎?咱們聊聊。”謝嘉篪面上不動聲色。
“好啊!”聶安娜點頭如搗蒜,她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母親運籌帷幄了這麼久,一切總歸按照她們的預想進行了。
與此同時,皇朝別墅的門口,又是另一番場景。
聶維綸與謝文暉剛剛出了大門,前者便毫不客氣地揪起後者的衣領,一點也沒有禮讓病人的意思,“你這個瘋子,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嗎?”
“不清楚。”謝文暉的情緒很淡。
“他……他們是兄妹,你不怕天打雷劈嗎?”聶維綸擡手便是一拳。
“姓聶的,打我有什麼用?”謝文暉不再是從前的儒雅,淺笑的眼眸全是殘忍,“你做的孽當然由你來承擔。”
“你胡說些什麼?”聶維綸眉頭緊鎖。
“怎麼?不敢承認,謝嘉篪不是你的兒子嗎?”
“你不會精神有問題吧!”聶維綸被對方氣得發笑,這是他這輩子聽到的最可樂的笑話。
“我的腎一直不好,有弱.精症,根本就不可能有孩子!”謝文暉睚眥欲裂。這也正應了張大師當初的預測,謝家自他以後不會再有男丁。
“你有沒有孩子跟我什麼關係?”聶維綸疑惑,忽而想到什麼,“你確定謝嘉篪不是你的骨肉嗎?”
“放心吧!在他五歲的時候,我就偷偷帶他去驗過血,他根本不是姓謝的。”
聶維綸面色稍霽,皺緊的眉間漸漸放鬆,“姓謝的,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你這種卑鄙小人了,可是今天我要對你說三個字:謝謝。”他說完,也沒顧忌屋內的妻女,一個人駕車駛離皇朝別墅。
謝文暉聽到對方莫名其妙地道謝,竊喜的面容變成冷漠。
一樓角落的一間客房,謝嘉篪站在窗邊,冉冉升起的太陽帶給人熱力,卻並沒有溫暖他的內心。
“說吧,那些話是什麼意思?”謝嘉篪開宗明義。
聶安娜身體不由抖了抖,“沒,沒什麼……”
“剛纔故意說給我聽,現在又不敢承認了?”謝嘉篪忽地轉身,英挺的俊臉在陽光中猙獰可怖,“快點給我說,我不想打女人。”
女人顯然被嚇壞了,支支吾吾地回答,“就是,就是姐姐的第.一個男人其實是林偉祥,他們很早就在一起了,甚至還弄大了肚子,這件事被外公發現,他不同意兩人交往,便勒令必須分開,還強制將姐姐送到德國,後來的事剛剛她都自己承認了……”
“呵呵,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嗎?”謝嘉篪幽然一笑,眸底流瀉出厭惡的神色,“你不是說當年和安安鬼混的人是王爾德嗎?現在爲何又冒出一個男人?到底哪一件事纔是真的?”
聶安娜早就把栽贓那件事忘到腦後,聽他這樣一說,小臉煞白,捏着包包的手,骨節泛白,“姐姐私生活很混亂,不管你信不信,這兩件事都是真的。”
“證據,你把證據拿出來。”男人的眼神猶如兩根閃着寒光的鐵針,扎進她的心臟。
女人想了片刻,打開小包,從裡面掏出一疊信件,塞到他的手中,“這些信是我從林偉祥的房間裡偷出來的,好好睜眼看看吧!你心目中的女神就是一副天生的下.賤胚子!”她撂下這句話,擰身走出房間。
謝嘉篪一臉陰鬱,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用微微發顫的手一封一封地拆信,仔細閱讀。
男人的眸光一片冰冷,因爲信裡面的內容簡直讓他不敢相信,更不能接受。
那是一封封纏綿悱惻的情書,每一字每一句都展現出一個少女對初戀情人的愛慕。
她說:小叔,我真的很愛你,能把第.一次獻給你我無怨無悔。
她還說:小叔,我懷孕了,孩子是你的。
她又說:小叔,咱們的胎兒被拿掉了,不過沒關係,我一定會再爲你生兒育女的。
她依舊說:小叔,爲了讓我遺忘過去,他們逼我做洗腦手術,我不同意,死也不會忘記你。
謝嘉篪無所適從地捂住嘴,皺起眉,因爲他認得上面的字,那是自己小妻子的筆記,他也想起剛纔女人的話,安安說:這個人你認識,今天也在現場……
就是這些僞造的信件,壓垮了男人強悍的心臟,堅定的信心開始飄忽不定。
菠菜:今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