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和瑾妃雙雙一愣,還想再說些什麼,婉貞卻先一步站了起來,歉疚地說道:“兩位娘娘特意前來看望,婉貞本該多陪一會兒,只是此刻身子卻有些不適,就先告退了。”
她現在是個孕婦,隨時出現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皇后和瑾妃見狀,倒也不好過於逼迫她,只得暫停了話題,笑道:“既是如此,你趕緊回去歇着吧,咱們回頭再聊。”
她笑了笑,轉身向着自己的居處走去。
幼蘭頗爲尷尬地看了皇后和瑾妃一眼。她正在對着賬呢,突然被她們兩人不告而來的事情打亂了手腳,一時也沒想那麼多便帶着兩人來見婉貞,卻沒想到她們竟然是打着讓婉貞進宮的算盤來的。
皇后的臉色沉了下來,看了看她,淡淡地說道:“幼蘭,婉貞和皇上的事兒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七爺已經去了,留下婉貞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若是能讓她跟皇上覆合,那是最完美不過的事兒,你說可是這個理兒?”
這話該怎麼回答呢?她不是都已經把事情定性了嗎?幼蘭暗地裡苦笑着,想了想,斟酌着詞句說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幼蘭明白。就這些日子皇上的態度看來,對婉貞的心意也昭然若揭。只是,幼蘭以爲,如今婉貞纔剛經歷了七爺的事情,正是傷心的時候,怕沒有精力去顧及別人的想法。此時提起進宮的事兒,恐怕不是個良機啊”
瑾妃皺了皺眉頭,道:“正是因爲知道她心裡難過,所以纔想找個方法幫她紓解一下心情。雖然七爺已經去了,可皇上對她的一片真心難道就不能彌補這個損失嗎?”
幼蘭見這兩人似乎是鐵了心要讓婉貞進宮,不由微感訝異。她們這番作態,究竟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她們自作主張?
她小心翼翼,試探地問道:“皇上雖然對婉貞有情,可他日理萬機,已經很累了,若是再加上個婉貞的事情,會不會更加令皇上費神?”
皇后略微有些浮躁地說道:“正是因爲皇上日理萬機,才需要有人去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要知道鐵打的人也扛不住經年累月的勞累,皇上自從親政以來,便一直孜孜不倦地一心撲在國家大事上,對身邊的一切都不聞不問,這麼些年了,一天比一天憔悴本宮身爲皇后,六宮之首,怎能不爲此憂心忡忡呢?想來想去,唯一能讓皇上分出心思來考慮的怕也就只有婉貞了,讓她進宮,無論對皇上還是對她,都是件好事”
幼蘭一聽,頓時明白了。
皇后和瑾妃的目的,其實並沒有跟以前有太大的出入,不過是“聖心”二字罷了。說得不好聽一點兒,這兩人早就已經失寵了,但身爲後宮女人,一輩子都只能被困在宮裡,她們自是不願接受孤苦一生的命運。然而光緒對她們倆的感情卻頗爲決絕,雖然不至於到憎恨的程度,卻也是堅決不肯多給她們一點兒機會的,這讓她們即使想要爭一爭也沒有機會。爲今之計,只有將婉貞拉進宮裡,吸引了皇帝的注意,讓他別再一味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政事上,渾水摸魚,她們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更何況,如果能夠成功說服婉貞入宮,遂了皇帝多年的心願的話,說不得還能改善皇帝對她們倆的印象,不說重獲聖寵,至少也可以改善一下目前這不是冷宮卻勝似冷宮的境遇吧?
想通了這一層,幼蘭卻沒有絲毫放鬆的心情,反倒更加糾結起來。若是皇后她們一時興起想要讓婉貞進宮去也就罷了,那樣的話還有可能推脫,可如今分明是經過深思熟慮,跟她們的未來和利益息息相關了,這樣的情形下是否還能拒絕她們的提議,她可一點把握都沒有
皇后看了看她,又道:“本宮方纔已經說了,此事乃是一舉數得的好事。婉貞如今心情不好,難得考慮得到那麼周全,你經常在旁邊要提點提點她纔是,別因爲一時的疏忽而放過了大好機會,最終後悔終生”
一句話,也不知觸痛了她們心底的哪處傷痕,一時間,皇后和瑾妃都垂下了頭,神情有些黯淡。
幼蘭見氣氛突然沉重起來,不由暗叫不妙,趕緊笑着說道:“婉貞真是好福氣,有皇上、皇后和瑾妃娘娘關心照顧,我想她心裡一定也是明白的。過兩天,等她心情好些兒了,我一定會好好勸勸她,千萬莫辜負了皇上和娘娘們的一片好意”
皇后的臉色這才轉好了些,笑了笑說道:“那就麻煩你了,幼蘭。婉貞住在你這兒,你的責任重大啊若是有什麼需要本宮幫忙的,儘管出聲就是。”
瑾妃也道:“正是。我們姐妹雖然身在深宮,可無時無刻不在注意着外邊兒的情形,有些事情還是能夠幫得上忙的,你儘管開口沒關係。”
幼蘭心中一跳,她們這是在暗示什麼嗎?但此刻卻無暇細思,只能恭敬地答道:“幼蘭明白了,請兩位娘娘放心,幼蘭一定盡心盡力,好好兒照顧好婉貞母子。”
皇后和瑾妃雖未能完全達到目的,但能得到幼蘭的承諾也多少有些安心了,於是滿意地離去。
幼蘭卻是知道婉貞的脾氣的。她雖然看上去隨和好說話,但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件事情就不會輕易更改。方纔她對皇后和瑾妃的態度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她至少在目前並沒有進宮的打算,如此一來,自己又怎麼好開口去勸她?載濤剛死就勸說她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即使那個男人對她用情至深,也不合適啊
滿心的愁緒,她並沒有立刻前去見婉貞,就算見着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索性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卻是無心做事,滿腦子都想着這件事情,不知該如何是好。到了晚上,載灃回來,她便將今日的事情與他說了,載灃頓時陷入了沉默。
“爺……”她等了許久,卻仍舊等不到載灃的回答,看着他陰沉的臉色,不由惴惴地問道,“您看,兩位娘娘的吩咐……該如何處理纔好?”
載灃沉默了半晌,鬱郁地說道:“此事,雖然她們嘴裡說並不是皇上的意思,可你以爲,皇上會不知道她們的動作嗎?”
幼蘭一愣,頓時有點恍悟,脫口而出道:“難道說……皇上其實是默許了的?”
載灃點點頭,道:“若非皇上默許,她們又如何能夠出得宮來?若是皇上不願她們這麼做,又豈會容許她們自作主張?”
幼蘭頓時也沉默了,許久,才緩緩說道:“如此看來,皇上也是想要婉貞的了。”
載灃苦笑了一下,說不清心裡的感覺是什麼,緩緩說道:“皇上想要婉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否則也不會有那三年……不過婉貞執意要跟老七在一起,他才最終退讓了而已。可如今老七已經去了,正如皇后所說,留下婉貞母子孤零零活在這世上,若是有皇上的悉心照顧和開解,能夠讓她從悲痛中走出來,倒也不是件壞事。只不過,就時間上而言,他們都太過心急了啊”
幼蘭琢磨着他的意思,揣測地問道:“那麼爺的意思,還是贊成按照娘娘們的吩咐去做了?勸婉貞進宮,接受皇上的感情?”
載灃嘆了口氣,道:“不這麼做還能怎麼辦呢?做臣子的,就得要體會聖心,有些皇上不便出面的事情,我們就必須代爲辦妥……只是,這些日子婉貞的情緒一直不大好,這件事你且先放一放,等她心情好些了再說,免得弄巧成拙。”
幼蘭也是嘆息了一聲,道:“爺說的也正是妾身所顧慮的。就算不爲人言考慮,單就婉貞的性子而言,此時去勸她怕是反倒會引起她的反感,得不償失。也罷,就先等等吧。”
載灃點了點頭,再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思,洗漱過後,便躺下休息了。幼蘭一個人在燈前坐了很久,臉上的神色很是變幻莫測,最終,終究是化爲一聲嘆息,熄燈上牀安睡不提。
既然打定了主意押後再提,幼蘭便絕口不說此事,權當完全沒發生過似的,在婉貞面前表現得一如往常。而就婉貞來說,也算是歪打正着,皇后和瑾妃留下的話不停在她心中發酵,她不停地思索着,倒是沒有時間再去空虛傷神了,一番話就像扔進死水裡的一顆小石頭,打破了看似永恆的沉寂,一圈圈的波瀾蔓延開來。
幼蘭默默地看在眼裡,又過了幾日,尋思着婉貞自個兒也該思忖得差不多了,便來到她的院子裡,打算好好兒跟她談一談。
“五嫂”婉貞一見是她,急忙笑着迎上前來。
幼蘭急忙扶着她在炕上坐下,笑着說道:“叫你不要那麼多虛禮你偏不聽今兒個感覺怎麼樣?孩子有沒有折騰你?”
一提到孩子,婉貞面上頓時一片慈祥,笑着說道:“還好,並沒有什麼事情,五嫂放心。”
幼蘭笑了笑,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婉貞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心中有些瞭然,搶在她開口說話之前,先一步笑道:“五嫂,自從七爺出事以後,我就一直住在這兒,也打攪你們多時了,心中真是過意不去。如今我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所以我想,也該是告辭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