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頓頗爲怪異地看着她,說道:“好吧,婉貞,如果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的話。但作爲一個朋友,我希望你能夠保持堅強的心態,好好調整自己的心情,不要讓悲傷把你擊垮了,一定要幸福快樂地活下去”
幸福?快樂?婉貞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餘生中還能不能擁有這兩樣東西。但奧斯頓說得對,就算爲了孩子,她也不能放任自己被悲傷擊倒,一定得振作起來才行
笑了笑,她真誠地看着他,說道:“多謝你的提醒,奧斯頓。那麼,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養傷,有什麼事請不妨對六爺和六福晉說,他們一定會幫你的。”
奧斯頓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只是簡單地說道:“你多保重。”
婉貞笑着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奧斯頓無法動彈,只得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眼睛裡閃動着奇異的神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必祿氏陪着她走出來,說道:“婉貞,許久不見,不如多在這兒坐一會兒。六爺一會兒就會回來了,你也跟他道個別吧”
她卻笑了笑,婉言謝絕道:“六嫂,我只是回家安心養胎生產罷了,又不是要避世隱居,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就不必那麼麻煩了。如今六爺他們正是忙碌的時候,沒得爲了我這點小事而特意去幹擾他們,如今我一切以孩子爲重,爲七爺報仇的事情就只能着落在他們身上了,說實話,我希望他們能夠儘快找到幹這事兒的人,爲七爺報仇血恨,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暫緩的。”
必祿氏也不禁黯沉了心情,點點頭道:“你說得對現如今,找到殺害七爺的仇人纔是最重要的,皇上、五爺、六爺他們都在努力着,你放心,一定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婉貞悽然笑了笑。其實事到如今,就算找到了兇手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復生,載濤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了,這是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遺憾還好她還有個孩子,還有個活下去的動力,否則她不敢想象現在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
會這麼說不過是爲了安必祿氏的心。現在的她真的除了孩子以外什麼都不願去想了,更不願跟載洵等人有任何形式上的牽念。回去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平平安安把他教養長大,這已經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念想,所以,這次回去,就算不是避世隱居,也差不多了,她不認爲自己還有什麼機會會再回到這個社會,拋頭露面。
必祿氏自然不知道她心底的想法,只是聽了她的說辭,明白她不願跟載洵等人見面的心情,倒也不好勉強。親自送婉貞到門口,看着她坐上馬車離去,她心裡嗟嘆了一番,心情沉重地回屋去了。雖然這麼想有些不厚道,但她還是無比慶幸這次出事的是載濤而不是載洵,否則看婉貞的情形就知道了,失去了載洵,她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足夠堅強到活下去?
婉貞離開了多羅郡王府,心中的牽掛算是完全了結了,心情十分平靜地回到了鍾郡王府。此時的王府,也像多羅郡王府一樣,多出了層層的護衛和監視,兵士們荷槍實彈地守衛在四周,整條街幾乎都因爲這個原因而被封禁了起來,她看在眼裡,感動之餘,卻又不禁對周圍的居民們生出了一絲歉疚。不過好在居住在這附近的也都少有平常人,大家都是朝廷官員,對於如此嚴密的守衛,倒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反感多一些還是竊喜沾光多一些。總之這一切都是光緒他們的安排,婉貞相信就算自己反對他們也是會堅持他們的做法的,索性也就放開了心胸,不再去管這些閒事,安安靜靜回到了後院裡,認認真真養起了胎來。
之後的日子,她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見,只是在家中安心靜養。每日除了抽出半天的時間去陪老夫人說話解悶,剩下的時間就在家中按照太醫和前世所聽過的一些安胎保養的措施,全心全意守護着肚子裡的小寶寶,希望能夠給他或她最好的照顧,讓他或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成長。如此規律的生活,一過就是數月。
因爲有了期盼,因爲有了支柱,所以她並不爲這樣枯燥、千篇一律的生活所苦。懷孕其實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如果有丈夫在身邊,還可以撒嬌、發泄一下,可是她什麼都沒有。當煩躁鬱悶的時候,她便回想往日與載濤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提醒着自己這是他留給她的唯一的東西了,應該更加珍惜寶貝纔是。如此一想,心態也就平和了,恢復到平靜的心情,然後繼續默默期待着寶寶的降臨。
其間幼蘭和必祿氏倒也相伴來探望過她幾次。對她們,她自然是不好拒之門外的,況且也知道光緒、載灃、載洵他們需要通過這種形式來確認她平安無恙,自是全力配合。雖說不願再與外界有任何形式的牽扯,但對於親人們的關心總是不好拒絕的,她很感激他們的關懷與支持,來到這個時代,雖然失去了前世的親戚和朋友,但能夠擁有他們,她也覺得此生無憾了
殺害載濤的兇手始終沒有消息,幼蘭她們也從未對她說起過,但她卻猜測其實應該早已查出來了纔對。但有些事情並不是人們想怎麼做就能怎麼做的,光緒他們有他們的考慮,並不是說他們不把載濤的死放在心上,不願爲他報仇,而是如果這個仇恨跟整個朝廷乃至整個國家的安定都息息相關的時候,即使貴如皇帝也不可以依照自己的心情來行事。
對於誰製造了這次的事件,婉貞其實早已猜到了七八分,所以即使他們沒有任何動作,她也並不感到奇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雖自知不是君子,但忍耐些時候還是能夠做到的。尤其現在有了身孕,更是不適合去大悲大怒,報仇的事情可以往後推一推。況且她有十足的理由可以相信,那些人已經囂張不到幾時了。這次的事件就是他們走投無路、狗急跳牆的最好體現,爲了苟延殘喘,所以放手一搏。但這樣的兇狠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該淘汰的始終會被淘汰,該消失的最終註定會消失,即使他們再怎麼掙扎也是無用。而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她報仇的最好時機所以她很淡定,平靜地等待着孩子的降生,平靜地等候着兇手的末日的到來。
如此又過了數月,當她開始挺着八個月的身子的時候,卻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奧斯頓來向她辭行來了
儘管不見外客已經很長時間,但對於這個洋人,她還是破例請了他進門。
說實話,若說她對這個洋人沒有一點怨懟那也是不可能的,畢竟載濤正是爲了他才落得個身死的下場。但事到如今,再來埋怨又有什麼用?他也不是有心的,自己也在牀上躺了好幾個月,與死神苦苦掙扎之後才重又獲得了生機,經過這幾個月的沉澱,她對他早已恢復了平常心。
坐在客廳裡,看着奧斯頓大步流星走進來,她的心中不禁有一絲震動。相比幾個月前躺在牀上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看得出來那是因爲重傷之後恢復期的虛弱,並沒有什麼大礙。最重要的是精神恢復了不少,從他走路的步伐就可以看出來,身上還是很有些力氣的。對於受了那麼重的傷,能夠在躺了大半年之後就恢復到這種程度,以現有的醫療條件看起來,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看到他恢復得如此之好,她心中不由也升起了一絲愉悅。
“奧斯頓,能夠看到你這麼生龍活虎的樣子,我實在是太高興了。”她微微笑着,站起身來,不過並沒有走上去迎接。
奧斯頓微微一笑,躬了躬身子,說道:“確實,能夠恢復到這種程度,我自己都很驚訝呢中醫真的很神奇,太了不起了”
婉貞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奧斯頓依言坐了下來,看着婉貞挺着個大肚子,很是辛苦地在菊月的攙扶下坐到了椅子上,眼中不由升起了一絲怪異的神色,關心地問道:“你呢?看你這樣子,似乎也還不錯?”
婉貞笑着說道:“是啊,太醫昨日纔來看過,孩子一切都好。”
奧斯頓微微皺了皺眉頭,道:“不要光想着孩子怎麼樣,你自己也要保重才行啊”
婉貞卻道:“孩子好我不就也好了嗎?”說完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轉口問道,“聽說你就要回去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是的。這次出來也足足有一年多了,而且受傷的消息也早就傳了回去,現在身體好了,自然是要回去讓他們看看,安安心的。不過你放心,我很快又會回來的。”
婉貞訝然看着他,不由失笑道:“你還敢再回來啊?”
“當然有什麼不敢的?”他很是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拼了老命纔在這個國家開闢了大好的局面,怎麼能什麼都還沒做就退卻了呢?雖然這次受傷是個悲劇,但也因此得到了你們皇帝和政府的承諾,這對我們商人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放過的人才是傻瓜,而且也白費了我的鮮血。”
婉貞啞然。這或許就是商人趨利的本性使然了吧?不過對此她倒也不好說什麼,奧斯頓願意繼續與中國、與朝廷保持聯繫,本身就是一條再好不過的消息,也不枉載濤曾經付出的一切。
她於是笑了笑說道:“那好,先祝你一路順風,我會期待與你的早日再會的。”
他看着她,頗有深意地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一定會早日回來的”
婉貞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