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您就放心吧。”鍾德全抹着眼淚說道,儘管自己也是極擔心的,卻還是不忘了安慰婉貞。
“是啊,娘娘,手術已經成功了,這鬼門關算是過了一半兒了,您也別太緊張了。”張夫人也在旁勸道。
婉貞握着光緒的手,看着他平穩但卻虛弱的呼吸,淚水止不住地流出眼眶。西醫,尤其是外科,最令人擔心的其實是術後的感染問題。多少人手術成功卻死在了感染上,尤其是在這消炎藥品和技術還不發達的時期,做了手術之後纔是最令人擔心的時候。
她頭也不回,卻對樑醫生說道:“醫生,有什麼消炎抗菌的藥物沒有?若是有針水的話就更好了,請務必用最好的藥物,一定要保證皇上不感染髮炎。”
樑醫生與張夫人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訝。人都說這位原七福晉,現在的貴妃娘娘,對西洋事務十分精通,原來他們都還不信,現在看來,卻是千真萬確的了。
樑醫生想起之前張夫人對自己的勸告,如此看來,那件事倒未必真的沒有一點希望呢想到此,他頓時也收起了那輕視的心思,鄭重地說道:“娘娘放心,我自當盡力。”
婉貞點了點頭,又對張夫人說道:“張夫人,不知此處可有中醫?皇上如今受傷虛弱,調理內腑乃是當務之急,中醫在這方面有優勢,還請張夫人通融一二,找個中醫來看看。”
張夫人聞言一愣,看了看樑醫生,兩人都不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不過她究竟是個女中豪傑,並沒有恍神多久,很快便回答道:“娘娘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將中醫找來的。”
婉貞落着淚,站起身來,對張、樑二人微微躬身,道:“此次皇上遭逢大凶險,多得兩位挺身相助,感激不盡。此番義舉,他日定當重重酬謝。”
張夫人急忙扶住了她道:“娘娘不必如此。救助皇上也是對我們自己有利的事情,上次與娘娘所說的事,開端不易,就讓這成爲我們彼此坦誠的開始吧。只望皇上醒來之後,娘娘能夠幫助我們促成此事,讓中國富強昌盛,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了。”
婉貞看着他們,點點頭道:“你們的心意,我知道,我也一定會盡全力去幫你們的。皇上一向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次你們幫了我們,他一定不會忘記的。”
張夫人笑了笑,說道:“有娘娘這句話,我們也就放心了。我這就去找中醫去,娘娘請稍待。”
婉貞看着她走出去,張了張嘴,卻是欲言又止。
他們去看熱鬧的時候念哥兒已經開始睡午覺了,所也便沒有吵醒他,而是讓他在酒樓裡面睡着。如今光緒受了重傷,眼見着是不可能馬上回去的,念哥兒一個人呆在酒樓裡,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呢她實在非常的擔心。
原想請張夫人派人去把念哥兒接來,但仔細想想,卻又遲疑了。畢竟如今情況不明,究竟是誰想要刺殺光緒?張夫人他們爲什麼又像是早有準備似的等在一旁,看到光緒受傷就立刻跳出來?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如今她和光緒已經等於落在他們手裡了,萬一他們有什麼別樣的心思,誰也不知道結局會是如何,所以她纔會想方設法用話來套住張夫人,也不知這樣管不管用。在這種情形下,萬一跟他們提起念哥兒,最終導致念哥兒也深陷囹圄可怎麼辦?她照顧一個光緒已經精疲力竭,若是再來個念哥兒,她不知道還能不能支撐得住。
況且,如今奧斯頓他們應該已經回到酒樓了吧?已經發現她和光緒的失蹤了吧?有奧斯頓在,他一定會盡心盡力保護念哥兒的,她對他的信任遠遠大過了張夫人他們,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一定是希望念哥兒跟奧斯頓在一起的。至於念哥兒發現她和光緒都不見了之後,會是怎樣的傷心?她現在卻也顧不得了。
嘴邊掛着一絲苦笑,她收起了許多心思,轉過身去繼續看着光緒發呆、哭泣。他一日沒有睜開眼睛,她就一日不能放下心來。
接下來的兩天,她和鍾德全一起,不休不眠、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光緒,嚴防死守,竟然真的沒有令他受到一丁點兒感染,連樑醫生都連連稱奇,覺得很是不可思議,畢竟在如今這個時代,像光緒那樣受了那麼重的傷,想要一點都不發燒感染是很難的。
但他們卻不知道,其實這對婉貞來說並不算太難的事情。後世對於外傷傷患的照顧方法已經研究得很透徹了,而且成爲了大衆普及的常識,即使婉貞不是什麼醫護人員出身也能說得頭頭是道,這麼一來,自然就大大降低了光緒感染的可能性。
張夫人果然又找來了一位老中醫,給光緒號了脈,開出了調理的藥方。只是光緒受傷頗重,失血過多,一直昏迷了兩天,所以暫時還沒有用藥的機會。
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婉貞因爲接連兩天沒日沒夜的操勞,實在是疲倦極了,忍不住就趴在他的牀邊沉沉睡去。忽然,昏迷中的光緒動了動眼簾,同時手指也輕輕地翹了一下,隨即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他的腦中暫時還呈現出一片空白的狀態,身上虛弱得不像話也不知道,只覺得眼皮重逾千金,手臂似乎也沒什麼知覺。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牀頂,可以確信那不是宮中的東西,這到底是哪裡?他怎麼會在這裡?
使勁擡了擡手臂,在他看來似乎很用力,實際上也不過就那麼小小的震了震。然而就是這小小的震動卻立刻驚醒了趴在上面的婉貞,她眨了眨眼睛,擡起頭來,忽然對上了一雙虛弱但卻無比晶亮的眼睛。
“皇……皇上?”她猛地捂住了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淚水再次止不住地流出來,很快就模糊了視線。
她急忙用手擦啊擦,卻怎麼都擦不盡,也看不清楚眼前光緒的容顏。然而心中的激動和幸福難以遏制,她只是連連叫着“皇上”,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屋裡的動靜立刻驚動了原本待在屋外的鐘德全。他立刻推開門衝了進來,一眼便看到皇帝睜開了眼睛,頓時也是又驚又喜,忍不住流下淚來。
“皇上……皇上……您終於醒了啊”他淚流滿面,衝上前來連連磕頭道,“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竟然令皇上受傷。奴才罪該萬死啊”
光緒在兩人的淚眼中,終於慢慢回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心中一緊,乾澀的嗓子拼命擠出了聲音,問道:“貞……貞兒,你……你們沒事吧?”
婉貞一聽,頓時眼淚流得更快更多了,又哭又笑着,心中還有說不出的酸楚,哽咽着說道:“皇上放心,我……我們都沒事。只是您……您……”
光緒放下心來,吃力地想要擡起手,卻哪裡擡得起來?婉貞見了,急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頰摩挲。
“傻……傻瓜,哭什麼呢?我……我這不是沒事……了嗎?”他斷斷續續地說着,婉貞聽了,卻更是哭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鍾德全細心,畢竟是伺候人伺候慣的,此時趕緊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道:“皇上,您醒了,先喝點兒水吧”
婉貞一愣,這纔回過神來,急忙接過鍾德全手上的水杯,扶着光緒擡起頭,喝了下去。清水滑過喉間,光緒總算覺得舒服些了,儘管胸口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卻也甘之如飴。
會痛,表示還活着。他還沒有活夠,他還想要跟婉貞在一起多一點時間,他真的不想死不管怎麼樣,如今能活着,他已經萬分感謝老天爺的慷慨。
聞聲進來的不只是鍾德全,還有張夫人等人。他們一直都待在這所房子裡,陪着、或者說看着婉貞和光緒,此時見皇帝終於醒來,終於也是鬆了口氣。
張夫人轉身吩咐了一聲,立刻便有人跑出去,不一會兒便端進了一碗粥和一碗藥進來。這些都是時時在竈上熱着的東西,就是爲的光緒隨時醒來隨時都有得吃、有得喝。此時,她緩緩走上前去,輕聲說道:“娘娘,熬好的藥和粥都拿來了,皇上身子還很虛弱,吃點東西,喝了藥,讓他繼續歇會兒吧,千萬別累着了。”
婉貞擦了擦眼淚,看着她,真誠地感謝道:“多謝您了,張夫人。若不是有您在,這次還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如今還要麻煩您準備這許多東西……”
張夫人打斷了她的話,笑着說道:“娘娘,咱們不是說過了嗎?幫助你們也就是幫助我們自己,就不要這麼互相謝來謝去的了皇上的身體要緊,還是不要耽誤時間了。”
婉貞也知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點了點頭,不論張夫人他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光緒此番能夠獲救確實是多虧了他們,這番恩情她記在心裡,若是有機會,自然會加以報答。
她接過了稀粥,先服侍着光緒喝了下去,又再讓他喝了中藥。光緒很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但從婉貞的話中不難聽出,是他們救了受傷的自己。況且有婉貞在,他相信她所做的一切,必定都是爲了他們兩人好的,於是也不抗拒,乖乖的該吃的吃、該喝的喝,非常配合。
喝過了藥,藥性慢慢發作,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加上身體虛弱,很快便再次沉入了甜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