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便回到了醇親王府。幼蘭見載灃這麼早就回來了,不禁嚇了一跳。再看到載濤居然也跟在後面,更是詫異到了極點。
載灃很快便將婉貞的事情說了一遍。幼蘭經常被召進宮去陪伴慈禧,對慈禧的瞭解更甚於自己的丈夫,自然也是察覺了其中的異樣。而且,由於對慈禧的瞭解更深一層,相對於載灃,她愈發地察覺此事的蹊蹺,隱隱感覺怕是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以她的出身和地位,自然是深諳明哲保身之理的,平日對這種明顯不對勁的事情甚少牽涉其中。但不管怎樣,婉貞總是自己的妯娌,平時關係也不錯,而且丈夫的弟弟都親自找上了門,身爲親戚,也不好回絕。再加上丈夫的勸說,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觀,於是二話不說,換上衣服便進宮去了。
載濤左右無法放心,索性就在醇親王府裡等着,心急如焚,即使載灃親自作陪也絲毫無法舒緩那緊張的心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別人都是度日如年,載濤卻是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過去了一年似的,幾乎就要愁白了頭!
終於,就在他望眼欲穿,恨不得自己衝進宮裡去問個究竟的時候,門口終於傳來了期待已久的嘈雜聲——幼蘭回來了!
他顧不得什麼禮儀,也不管自己只不過是個客人,一個箭步就衝了出去。載灃拉都拉不住,只得跟着他一起衝到了門前。
幼蘭從馬車上下來,臉色很是詭異,有些神不守舍,一時間竟然沒有發現載灃兄弟的到來。
載濤仔細觀察着她的神色,頓時心中一沉,到口的話也一下子噎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載灃把兩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不禁暗自叫糟,急忙問道:“夫人,可見着老佛爺了?”
“啊……哦,見着了。”聽到這聲呼喚,幼蘭這纔回過神來,發現兩兄弟已經來到了門外,於是勉強笑了笑。
“老佛爺怎麼說的?”載濤迫不及待地問。
不管是好是壞,總要有個交待才行,怎麼也好過現在這樣不清不楚的,令人一顆心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簡直堪比酷刑的折磨!
幼蘭怪異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在宮裡那堪稱匪夷所思的所見所聞又浮現在眼前,至今仍然有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她定了定神,勉強一笑,道:“爺,七爺,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哦……對,對,進去再說。”載灃一下子反應過來,立刻點頭說道。
跟幼蘭那麼多年的夫妻,他自然知道她此刻的表現意味着什麼,不禁心中一凜。事關慈禧,幼蘭又是這種表情,可見此事大有蹊蹺,自然不敢在這大庭廣衆之下繼續討論下去。
載濤也從擔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明白此事既然牽扯到了慈禧太后,那就說什麼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談論的,於是也點了點頭。
三個人於是回到了客廳,關上大門,連一個下人都沒留下。載灃更是讓自己的貼身護衛散佈在四周,禁止任何閒雜人等的靠近。
看到載灃夫婦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載濤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起來。但說也奇怪,事到如今他倒反而鎮定了許多,竟然沉住了氣並沒有立即追問,這份反常的冷靜不由令載灃心驚膽跳,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他定了定神,決定先不管載濤的異樣,還是先把婉貞的事情搞清楚再說。清了清嗓子,他看着幼蘭問道:“夫人,你見着婉貞了嗎?老佛爺有沒有說些什麼?”
幼蘭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我沒見着婉貞,不過老佛爺也說了,她現在沒事兒,不用擔心。”
一邊說着,慈禧跟她說的話彷彿又在耳邊響起,即使過了這許久卻仍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婉貞的事情你就別管了。她沒事,你不用擔心,不過也不可能再回去了。載濤那邊,過兩天我會給他尋個體面的差事,也會另外給他指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你回去告訴他,不必等婉貞了。”慈禧如是說。
一想到慈禧在說這番話時的平靜和淡然,彷彿只不過是說着“天氣很好”之類的尋常話題,全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的態度,再加上那對眼眸裡的冷酷,她就不禁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幼蘭這番話說得不清不楚,載濤自然是不會就此罷休的。他皺着眉頭問道:“五嫂,既然婉貞沒事,怎不早些回來?還有,她不是在老佛爺那裡嗎?怎麼你會沒有見到?”
聽了這一串的問題,幼蘭不由有些爲難,咬了咬嘴脣,又看了丈夫一眼。
載灃一直注意着妻子的反應,此時一接觸到她的眼神,立刻便知道果然事情不妙了。他強自按捺下心中的驚震,深深吸了口氣,鼓勵地點了點頭。
如果真是出了什麼大事,隱瞞是最不智的行爲。紙是包不住火的,既然遲早都要知道,倒不如早些說出來,也好多點準備的時間。
幼蘭會意,終於還是決定直接把慈禧的話告訴載濤。
她定了定神,直視着載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七爺,老佛爺跟我說,婉貞確實沒事,但也不會再回到你身邊了。她要你忘了婉貞,另外過自己的日子去。”
載濤木然地看着她的嘴脣分分合合,其實腦子在聽到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停止了轉動,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變得比紙還要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整個人彷彿被凍進了冰窟裡,從頭冷到了腳,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什麼叫婉貞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了?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