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灃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在前頭。載洵雖然心裡奇怪,但見載灃的神情表現,知道這不是詢問的時候。再加上載灃一向說一不二,說是要到載濤家裡去說就絕不會在半路上透露半點兒口風,於是便也息了心思,一路默默不語地跟在後頭。
兄弟倆來到濤貝勒府,一走到門口,便看見馬伕正牽了載濤那匹赤炎寶馬出來。門房的小廝一見是他們倆聯袂而來,立刻麻利地迎上前來,諂媚地笑道:“奴才見過王爺、郡王爺。”
兩人蹬鞍下馬,載灃“嗯”了一聲,問道:“你家貝勒爺在嗎?”
小廝趕緊牽過了兩匹馬,嘴裡不忘回答他的問話,道:“回王爺的話,在的。貝勒爺剛說要出門呢,可巧您二位就來了。”
載灃心裡突然一個“咯噔”,有種不妙的預感。
這種時候,載濤應該是守在家裡等候音訊的吧?怎麼還會有心思往外跑?
看了莫名其妙的載洵一眼,他說道:“老六,我們進去吧。”
載洵點了點頭,跟着載灃一起走進了貝勒府的大門。載濤本就是個閒散的主兒,家裡向來沒有太多規矩,而且他們是親兄弟,互相竄門自然是無需太多禮數的,所以也不必像別人那樣等在外面直到主人家願意接見。而貝勒府的下人早有知機的一溜煙兒跑了進去爲他們通報,無需他們操心。
快步來到客廳裡,只見載濤已經穿好了朝服,是隨時可以出門的狀態。而他的臉色黑得像墨,眼中燃燒着滔天的怒火,整個人的氣勢緊繃,彷彿一頭正擇人而噬的黑豹,危險、恐怖。
載灃的心底不禁一沉,立刻意識到怕是出了什麼岔子。
載洵卻是不明所以,看着載濤奇怪地問道:“老七,你穿這麼正式,打算上哪兒去?這怒氣衝衝的,又是要去找誰的麻煩?”
載濤卻不理他的問話,只是反問道:“五哥、六哥,你們來幹什麼?”
載灃深深吸了口氣,牢牢盯視着他的眼眸,沉聲說道:“老七,有婉貞的消息了。”
載洵一愣,立刻驚聲叫道:“婉貞?她出了什麼事了?”
載濤卻是面色不變,定定地注視着載灃,異常冷靜地問:“所以?”
載灃的心頓時沉到了谷底。他立時明白,載濤已經知道了——雖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方法,但確實已經知道了。那麼,他這一身打扮,所爲何來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不能去。”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字字重於千斤。
“爲何不能?”載濤並沒有刻意擡高聲音,然而那胸中的怒火卻更加熾烈,“我去接回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可?!”
載洵對婉貞的事情一無所知,不由急得滿頭大汗,迭聲叫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婉貞怎麼了?你們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啊?!”
另外那兩兄弟此時卻沒有心情去理會他。載灃雙眼牢牢盯住了載濤,緩緩說道:“你既已聽說,就當知道這是誰的旨意。況且現在皇上被幽禁瀛臺,你就算去了,能否見到他還是兩說,更別提若是驚動了那位,自己惹禍上身不說,難道就不怕連累了婉貞?!別忘了,她現在可是還在別人的手掌心裡捏着呢!”
載濤一愣,滔天的怒焰頓時消減了幾分,但隨即眼中又浮起一股濃濃的不甘,低聲怒道:“那難道就要我這麼算了?婉貞是我的福晉!我的!她憑什麼拆散我們夫妻?!”
“就憑她是她!”載灃微微鬆了口氣,見載濤似乎恢復了點理智,不是那麼堅持了,便走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摁坐在椅子上,“她一張嘴就能決定你我的生死,就算不爲自己着想,總該爲婉貞想想。現如今她已經落到她的手裡,處境比我們更加危險,動輒得咎。我們在外面,鞭長莫及,因此凡事都更加應該慎之又慎纔是。”
載濤還未說話,被忽略許久的載洵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一個箭步衝到兩人面前,怒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把話說清楚!”
載灃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說道:“前些日子,婉貞不是被老佛爺召進宮裡去了嗎?結果一去不回,老七便拜託我代爲探聽消息。結果昨天我才得知,老佛爺把婉貞送給了皇上,寄望她能夠給皇上誕下繼承人,不準備放她出宮了。”
載濤一言不發,雙手卻緊緊捏成了拳頭,緊緊咬着嘴脣,臉上滿滿的全是悲憤和不甘。
要他把婉貞乖乖地拱手相讓,怎麼可能?!
這番話對載洵來說卻不啻于晴天霹靂,完全把他給震傻了!愣了半晌,他纔像是三魂六魄歸了竅,喃喃地說道:“這……怎麼可能?不……不可能的……皇上……太后……”
載灃看了看憤怒的載濤,又看了看呆若木雞的載洵,長嘆了一聲,道:“這是我託人從宮裡帶出來的消息,八成是真的。幼蘭也說過,老佛爺這些年一直擔心着皇上的後嗣事宜,再加上婉貞又得她的歡心,會有這樣的安排並不出奇。”
載洵沉默了,再加上悲憤的載濤、無語的載灃,壓抑的沉悶氣氛頓時在客廳裡蔓延開來。
良久,才聽到載洵沉聲問道:“老佛爺把婉貞給了皇上,那皇上呢?居然就乖乖接受了不成?”
載灃苦笑了一下,不答反問:“你說呢?皇上有那個本事拒絕嗎?”
載濤卻重重一拍桌子,恨聲道:“就算反抗不了,他也不能這麼做啊!他明知婉貞是我的福晉,是他的弟媳,怎能枉顧人倫到這種地步?太后瘋了,難道連他也瘋了不成?!”
載洵忽地轉身,悶不坑聲地向着門外走去。
載灃面色一沉,低聲喝道:“你幹什麼去?”
載洵頭也不回,說道:“去找皇上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