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在昆明湖上泛舟的,除了皇室又能有誰?而如今的皇室,枝葉凋敝,數來數去,也就只有那麼幾位了。因之下人們見了來船,倒也並不驚慌。不過問題在於,這究竟是哪位主子的船?他們又該做什麼準備來迎接?
兩艘船接近了一點,衆人終於可以看清楚了,那是皇后的“衛鳳”。當下立刻有人將皇后到來的消息稟告了光緒。
光緒聽了,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他跟皇后雖名爲夫妻,實則堪比路人,彼此之間的感情並不好,也並不熟悉。但至少有一點他是知道的,那就是皇后並不是個好動的人,平日喜歡待在房裡,甚少到處遊玩,因此那艘“衛鳳”也很少動用。怎麼今兒個會突然開出來呢?難道真的是那麼湊巧,她也跟他們一樣臨時起意決定出來走走嗎?這也未免太湊巧了吧但不管他暗地裡如何嘀咕,心中如何疑惑,皇后畢竟是皇后,沒有拒絕她靠近的道理。所以,他也只得下達命令靠過去,看看皇后究竟在耍什麼花樣。
然而一靠過去,他卻馬上就後悔了。
船是皇后的船,然而上面坐的卻並不是皇后,而是曾經在宜芸館住了好幾天,不知不覺已經被皇后籠絡的鈺檸格格。在皇后別有用心的巴結討好下,如今鈺檸跟她的關係已經緩和了很多,儘管還達不到融洽相處的程度,但至少不會見面就劍拔弩張地對峙了。而且,但凡是皇后有的東西,只要不出格、不違祖制規矩,鈺檸開口討要的話也一般都能得償所願。這更是無形中加深了鈺檸對她的好感。
此時,鈺檸正坐在本該由皇后享受的船上,心中的得意簡直無法細述。
最近的生活可謂一帆風順。皇后已經對她服了軟,瑾妃那個窩囊廢本就不構成威脅,而那個可惡的婉貞……聽說她得了失心瘋了啊婉貞的情形她還真的不是很清楚,因爲這些日子她都沒去糾纏光緒,而將自己關在養雲軒裡,研究那塊古玉。
一來,雖然暫時沒人把玉的丟失算到自己頭上,但畢竟這件事情鬧得太大,連慈禧太后都驚動了,她於是不敢輕舉妄動,唯恐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二來,她對這塊古玉有着莫名的畏懼,想那婉貞戴着它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一旦摘了下來卻立刻變得有些瘋瘋癲癲,難道這塊玉石還有什麼蹊蹺不成?古玉如今已經落入自己手中,又會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影響呢?
因着這些因素,她便少見的老老實實待在了房裡,除了白天去陪陪慈禧以外,晚上的時間就用於研究那塊玉。可惜研究來研究去,始終毫無進展。
雖說那塊玉品相還算上乘,但也並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東西,在她看來,並無任何特別之處,真不知道婉貞爲什麼會把它當成寶,寶貝成那樣?或許,等這陣子風聲過了,她該尋個古玉方面的行家裡手來去瞧瞧?
既然研究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又本就是個跳脫的性子,漸漸便坐不住了。好些日子了,讓她把自己關在房裡,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簡直就要了她的老命因此,幾天之後,她見風聲漸漸過去,估摸着此時大家對那塊古玉的專注都已經開始減退,便又開始飛揚跋扈起來。今兒個本來說去玉瀾堂那兒鬧鬧,順便看看婉貞的笑話的,沒想到小太監的回報說皇帝居然帶着婉貞去遊湖了?不由得又妒又羨。
想也知道,皇帝能夠邁出玉瀾堂的門檻,絕對是慈禧點了頭的。這麼些年了,別說是她,就算皇后和瑾妃都不曾有過那樣的待遇啊真搞不懂那個婉貞有什麼好,不但得到了皇帝的寵愛,特意帶着她出門散心,就連慈禧都那麼喜歡她,爲了她連多年的規矩都給破了心有不甘的她自然立刻也來到了昆明湖邊。皇后爲了籠絡討好她,早就說過屬於皇后的東西,只要不涉及到祖制規矩,就可以由她使用,此時正好需要,自然不會客氣,當下就命令吧“衛鳳”給開了出來,向着湖中的皇帝坐舟駛去。
兩艘船逐漸接近了,鈺檸的笑顏如花,光緒卻一臉惱恨。他好不容易纔讓婉貞有了些正常的反應,沒想到鈺檸又來搗亂,這下可真的是要功虧一簣了他的臭臉見得多了,對鈺檸早已失去了效果,仍舊是笑嘻嘻地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過甲板,從“衛鳳”來到“水雲鄉”上,看着光緒,甜甜說道:“鈺檸見過皇上,皇上萬福。”
光緒心裡着惱,加之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婉貞身上,因此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便再不理會她。
若是平時,遇到這種對待,鈺檸少不得還是會鬱悶一陣子的。但今天她的心情卻頗好,刻意看了看神情憔悴的婉貞,不由得暗自得意。
她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說道:“哎呀,婉貞堂嫂怎麼看上去不大對勁啊?”說完,不等人回答,便又假惺惺地關心道,“聽說堂嫂最近病了?這是怎麼搞的呢?恰巧這些天我的身體也有些不適,便沒能前去探望,堂嫂現在可好些了?”
婉貞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多謝格格的關心,我沒事。”但那說話的神態語氣,卻是與以往大爲不同。
鈺檸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心內不由更加得意了。看樣子婉貞雖不像傳聞中說的得了失心瘋,但也絕對病得不輕。
真是報應啊誰叫她要跟自己搶皇帝?
病吧,病吧,最好病死了算了她在心裡惡狠狠地詛咒着。
確定了婉貞的狀況,她有一種變態的報復的快感。往常並不待見婉貞的,今日卻似乎突然對她感興趣了起來,不停拉着她說話,有一句沒一句的,倒是把皇帝給撂在了一邊兒,看得光緒詫異不已。
婉貞如今連光緒都不怎麼搭理了,更何況是她?只聽她一個人在那裡嘰嘰喳喳,婉貞卻始終沒什麼反應,無可無不可地應着,神情飄忽、心思不屬,人在這兒,心卻似乎已經失落了。
鈺檸越看越舒心,說話間,有意無意地擡手理了理鬢髮。而就在那動作的瞬間,從她的袖中忽然露出一塊玉來,被她串在手鍊上纏繞在了手腕,一擡手便可以看得到。
婉貞一愣,頓時睜圓了眼睛,一把向它抓去,嘴裡叫道:“我的玉”
鈺檸大吃一驚,想不到一向溫婉知禮的婉貞竟然會有這種反應,直截了當就撲過來爭搶,於是直覺性地後退了一步,恰恰好避過了婉貞的手。那塊玉在婉貞的指間打了個轉,終究還是沒能讓她抓住,而被鈺檸收回了手裡。
“你做什麼?”鈺檸又驚又怒地叫道,同時緊緊握住了那塊玉。
“我的玉還給我”婉貞一抓落空,立刻追上前來,眼睛死死盯住了鈺檸的手腕,除此之外,眼裡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眼睜睜看着婉貞追得鈺檸滿甲板亂轉,也沒人有所反應。
鈺檸一躲再躲,驚怒交加,眼見着婉貞像着了魔一樣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追逐不放,心裡有鬼的她更是覺得透心的寒。眼神一瞟,看到一旁呆愣的皇帝,頓時彷彿有了主心骨,一溜煙鑽到光緒的身後,大叫道:“堂嫂瘋了皇上救我”
這一聲叫喚總算把光緒的神智給叫了回來,他猛地一個激靈,一回過神就發現婉貞正向着自己——確切的說是向着自己身後的鈺檸衝過來,不禁吃了一驚,急忙伸手將她緊緊抱住。
“婉貞,你這是怎麼了?婉貞?”他衝着懷裡的人兒,焦急而關切地問道。
婉貞卻似乎什麼都聽不到似的,只是瞪着他身後的鈺檸,叫道:“我的玉還給我”
光緒緊緊皺起了眉頭,一邊死死抱住了婉貞不讓她衝動行事,一邊看向臉上驚魂未定的鈺檸,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怎麼管你要玉?”
鈺檸還沒來得及回答,這話婉貞倒是聽見了,說道:“她手上的玉,是我的是我丟的那塊玉”
光緒一驚,立刻看向鈺檸,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厲聲道:“這是真的麼?鈺檸?”
鈺檸其實這會兒已經有些膽寒了,婉貞的反應實在有些滲人。但事到如今她已經是騎虎難下,現在承認就等於將自己指使他人偷竊婉貞的古玉的事情昭告天下,於是只得硬着頭皮說道:“怎……怎麼可能我哪裡知道她的什麼玉?這是我自己的東西,跟她又有什麼相干?”
光緒將信將疑,轉向婉貞問道:“婉貞,你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你的玉?會不會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以婉貞如今這有點走火入魔的狀態,會把普通的玉看成是自己的他也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婉貞卻很篤定地搖了搖頭,斬釘截鐵道:“不會錯,就是我的玉”
那可是她的命根子啊是她賴以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她早已看過了它無數遍,那形狀、大小、甚至於紋路,早已在她心中生根,又怎麼會看錯? щшш⊕ тTk án⊕ C O
光緒無法判斷究竟誰說的是真的。但婉貞跟鈺檸相比,他當然是偏向前者的,於是沉下了臉,看着鈺檸說道:“既然婉貞說那玉是她的,你且摘下來讓她瞧個清楚。就算真的是你的,婉貞看錯了,只要分辨明白,誤會也就解除了,何樂而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