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表示自己對容閎的重視,次日清晨,安排好了軍營裡的事務後,吳超越就匆匆回到了上海城裡,準備親自去與黃勝陪同容閎去參觀自軍的武器實驗室,也順便看一看能不能找到機會和容閎單獨談一談。
到得自家時,因爲城外的住房被戰火摧毀,暫時借住在吳家的黃勝還在換衣服,吳超越耐心等待時,卻突然聽到西跨院裡傳來了稀里嘩啦的碰撞聲,吳超越疑惑的進到西跨院查看情況,卻見小籮莉馮婉貞正在收拾一個剛打爛的花盆,旁邊還放有一把柳葉刀,很明顯那個花盆就是她晨練時不小心誤傷的傑作。
果不其然,見吳超越突然出現,小籮莉可愛的小臉馬上就是一紅,站起身來扭捏的說道:“吳大哥,對不起,我又把你家的花盆打爛了。”
“又打爛了?”吳超越聽得一笑,上前去拍拍小籮莉可愛的雙馬尾,說道:“沒事,打爛就打爛吧,上海城纔剛光復,我家裡還來不及好生打理,還有些亂,住的人又多沒多餘地方。等忙過這幾天,我叫人專門騰出一個院子給你練武用。”
小籮莉扭捏的謝了,吳超越則又問道:“對了,還一直沒機會問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不?”
“好無聊。”小籮莉嘟起小嘴說實話,道:“天天悶在家裡沒事做,別說象以前那樣可以到處玩了,娘連門都不許我出,無聊死了。”
“爲什麼?”吳超越有些奇怪,問道:“你在京城時都能自己射獵掙錢,現在你娘怎麼會連門都不許你出?”
“還不是因爲你?”小籮莉理直氣壯又心直口快,說道:“我娘說,既然住到了你家,就得有個女孩子的樣子。如果再象以前那樣,到處亂跑還盡闖禍,你和你爺爺就會看不上我,我和你的事……。”
說到這,小籮莉終於發現不對,趕緊把小嘴閉上,臉蛋也一下子就紅到了脖子根,吳超越卻是微微一笑,又拍了拍小籮莉可愛的雙馬尾,說道:“沒事,想玩就儘管出去玩吧,你娘如果再反對,你就直接告訴她,說我不會介意,我爺爺也不會介意,是我準你出去玩的。”
“真的?”被悶了不少天的小籮莉一聽大喜了。
吳超越笑着點點頭,又撫摸着她的烏黑秀髮說道:“也怪我不好,成天就忙公務和軍務上的事,到現在都還沒時間陪你逛逛上海。這樣吧,你先帶兩個丫鬟四處逛逛,看看喜歡上海的什麼地方,等我忙過這幾天,一定抽時間好好陪陪你。”
小籮莉臉蛋更紅,但也心花怒放的連連點頭,吳超越則又在她滑嫩的小臉上捏了一下,笑着說道:“至於是否闖禍,你喜歡的話就儘管去闖吧,闖出禍來就馬上報我的名字。別忘了,你未來的相公可是江蘇按察使,江蘇官司上的事全都由我管,不管你怎麼闖禍都沒關係。”
聽到吳超越的油嘴滑舌,小籮莉的臉蛋開始滾燙,然而很不湊巧,吳超越剛想繼續對自己的內定小三動手動腳時,院外已經傳來了黃勝的聲音,吳超越無奈,也只好又拍了拍小籮莉的可愛雙馬尾,說了一聲抱歉又給小籮莉塞了些零花銀子就趕緊離去,留下小籮莉在院子裡臉蛋紅紅,心臟跳得飛快,同時也暗暗失望——來到上海後,吳超越和她單獨相處的時間確實少得可憐。
可憐的馮小籮莉也確實在老吳家悶得可憐,有了吳超越的親口準允後,馮小籮莉也就找到了母親要求出門,開始馮母還要反對,然而得知吳超越並不介意馮小籮莉的瘋野後,又考慮到活潑好動的女兒在家裡悶得太久也不是辦法,馮母最終還是同意了讓女兒出門。馮小籮莉大喜,忙帶了兩個識路的丫鬟出門,直接出城去了她早就想去遊覽的黃浦江外洋碼頭遊玩。
剛經過戰亂破壞的上海碼頭滿目瘡痍,但仍然還是比蟎蟲盤踞的京城繁華不止一點半點,還有無數在京城絕不可能見到的西洋事物,把馮小籮莉看得是目不暇接,眼花繚亂,也忍不住買了好些在北方很少見到的小玩意。而當從丫鬟口中得知租界比碼頭更繁華更熱鬧時,活潑好動的馮小籮莉也沒猶豫,馬上就帶着丫鬟去了上海北門外的租界。
沿着城牆一直北走,剛遠遠看到繁華租界,不曾想右邊的民用碼頭那邊傳來了喧譁吵鬧的聲音,馮小籮莉好奇循聲看去,卻見一些清軍士兵正在碼頭上與人爭吵,好動的馮小籮莉也沒猶豫,立即跑了過去看熱鬧。
到得現場時,馮小籮莉又首先看到了一個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女子正在與清軍士兵吵鬧,“你纔是長毛奸細,你全家都是長毛奸細!老孃我是安徽來的大清百姓,帶我乾女兒來這裡尋親,你紅口白牙憑什麼說我們是長毛奸細?!”
“不是長毛奸細?那你們身上帶着刀幹什麼?”清軍爲首的什長喝問,又道:“馬上把武器交出來,跟我們走,查清楚了你們不是長毛奸細,馬上放你們走!不然的話,小心爺我對你們不客氣!”
吼叫着,那什長還讓部下舉起了火繩槍逼迫那中年婦女放下手裡的挎刀,結果那中年女子的身旁馬上站出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小夥子,用身體護住了那中年女子,神情警惕的對那些清軍士兵說道:“幾位軍爺,你們講點理好不好?我們從安徽來上海,一路上到處都是長毛亂匪,能不帶些武器防身?還有,我們的家鄉也遭了長毛,我和我娘都恨長毛入骨,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奸細?”
“少廢話!”清軍什長態度甚是粗暴,喝道:“馬上拿下,搜他們的身,看有沒有長毛的書信。”
熱心腸的馮小籮莉看不下去了,因爲那母子兩人還帶着一個與她年齡相防的稚嫩少女,還已經被嚇得眼淚滾滾,如果真被清軍士兵搜了身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所以馮小籮莉馬上就站了出來,喝道:“住手!你們要不要臉?一些大男人,搜女子的身?”
所有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了馮小籮莉身上,見馮小籮莉容貌動人又穿着華貴,那些清軍士兵倒也不敢亂來,那什長還小心的問道:“敢問這位小姐,你是什麼人?”
馮小籮莉抱出了自己的姓名,可惜這時代還沒有中學課本,那些清軍士兵自然不知道她的鼎鼎大名。不過也好,馮小籮莉帶出來的吳府丫鬟很會扯虎皮做大旗,對那幾個清軍士兵說道:“幾位軍爺,她是我們江蘇按察使吳超越吳臬臺的未婚妻子。”
吳超越的名字對這些清軍士兵來說當然是頂風臭十里,大驚之下,那十來個清軍士兵趕緊一起向馮小籮莉行禮,恭敬說道:“見過臬臺夫人。夫人恕罪,小的們不知道你是吳臬臺的夫人,對你多有得罪,望你大人大量,不要和小的們一般見識。”
還沒和吳超越正式成親的馮小籮莉臉蛋泛紅,無比害羞卻沒有否認,然而就在這時候,一聲清脆的少女驚叫卻突然傳進了馮小籮莉耳中,馮小籮莉疑惑看去時,卻見是她正準備營救的那名少女發出驚叫,還難以置信的呆呆看着她,同樣清秀動人的小臉蛋上盡是驚駭神色。同時她的那對母子同伴也是面露震驚,全都呆呆看着她象是根本不敢相信。
馮小籮莉疑惑的時候,那清軍什長已經對着她解釋開了,“臬臺夫人,不是小的們故意刁難這三個人,是他們都帶着武器,還是從長毛大量徵兵的安徽來,小的們不得不對他們小心盤查。”
“但他們三個人裡有兩個是女人。”馮小籮莉替那母子等人辯解,又指着那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女說道:“你們注意看,那個小姑娘纏過腳,我聽……,我聽相公說過,長毛裡雖然有女兵,但都是天足,不要纏過腳的女兵,所以他們怎麼可能是長毛的奸細?”
馮小籮莉都把話說到這地步了,那些清軍士兵當然不敢再繼續糾纏下去,那清軍什長還趕緊大拍馬屁稱讚臬臺夫人的英明神武,然後乖乖帶着部下離去。結果那些清軍士兵走後,熱心腸的馮小籮莉又走到了那對母子的面前,態度溫和的問道:“大娘,小姐姐,你們沒事吧?你們也別怪那些軍爺,上海的長毛纔剛被官軍打跑,還有許多的長毛躲在上海民間,所以他們查得嚴了些。”
“我們沒事,謝謝你了。”那中年女子搖頭,又狐疑的打量着馮小籮莉,問道:“這位小姐,你真是吳超越吳臬臺的夫人?”
前面說過,自打天津出城那一戰後,馮小籮莉就已經被吳超越騙走了心,這會被那中年女子當衆問起,馮小籮莉雖然羞澀萬分,卻也點了點頭,說道:“但還沒正式成親。”
不知什麼原因,那對母子的臉色都頓時大變了,那與馮小籮莉年齡相仿的清秀小籮莉更是眼淚滾滾,那中年女子去看她時,那清秀小籮莉還直接依偎進了那中年女子的懷裡,痛哭出聲,“乾孃……。”
“乖,別哭,有乾孃在。”那中年女子輕拍着那清秀小籮莉的脊背,柔聲說道:“玉茹乖,你不會有事的,就算你真遇上了陳世美,乾孃也會照顧你一輩子。”
“怎麼哭得這麼傷心?”馮小籮莉滿頭霧水,忍不住好奇問道:“大娘,小姐姐爲什麼哭了?你們說陳世美,是什麼意思?”
看了一眼容顏絕不亞於她乾女兒的馮小籮莉,那中年女子恨恨說道:“我乾女兒碰上了一個負心薄情的陳世美!她家破人亡,一家人幾乎被長毛殺光,爺爺又被流放到了新疆,本來我帶她來上海找到她的未婚丈夫,誰曾想她的未婚夫卻變了心,有了其他女人!所以我乾女兒才哭得這麼傷心!”
馮小籮莉的臉色變了,想都不想就喝道:“那個陳世美是誰?大娘,我帶你去見吳大哥,讓他給你們做主!我吳大哥是江蘇按察使,全江蘇的官司刑案都歸他管,我叫他把那個變心薄情的陳世美抓起來治罪!”
那中年女子有些傻眼的打量馮小籮莉,見馮小籮莉漂亮的小臉蛋神情嚴肅,對陳世美的憤怒痛恨絕不似作僞,那中年女子不由冷笑,點頭說道:“好,那就多謝你了。”
馮小籮莉確實是一個嫉惡如仇的熱心腸,果斷放棄難得出門遊玩的機會,馬上就領着那母子三人回城,期間也少不得向丫鬟打聽吳超越現在在那。可惜吳超越成天忙得腳不沾地,兩個丫鬟又那裡能夠知道吳超越的去向,不過這點也難不倒馮小籮莉,馮小籮莉很快就說道:“那就去找爺爺,請爺爺先替大娘她們做主,也請爺爺派人去找吳大哥。”
就這樣,馮小籮莉還真把那母子三人給領到了小東門附近的海關衙門前,已經從馮小籮莉口中得知海關衙門坐着的是吳超越的親爺爺,那怒不可遏的中年女子也沒等馮小籮莉讓衙役通報,直接就衝到了海關衙門的驚堂鼓前,提起鼓錘就一通亂敲。
事情很快鬧大,同樣滿頭霧水的吳老買辦雖然不管民政,但既然有人敲鼓,吳老買辦還是趕緊升了堂,結果看到自己頗爲滿意的未來孫媳婦領着擊鼓人上堂時,吳老買辦難免更是疑惑,忙問道:“婉貞,出什麼事了?”
“爺爺,請你幫我抓一個陳世美。”
馮小籮莉甚會撒嬌,直接跑到吳老買辦的旁邊抱住他的胳膊,飛快把那母子三人的情況對吳老買辦說了,然後又搖着吳老買辦的胳膊撒嬌道:“爺爺,我不知道吳大哥現在在那,這事就請只能請你幫忙了。你看這個小姐姐多可憐,你可一定要重辦欺負她的那個陳世美!”
“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沒和老夫那個孫子正式拜堂成親,就先把他的惹事脾氣學了一個十足。”
語氣疼愛的抱怨了一句,又無奈的搖了搖頭,吳老買辦還是衝那中年女子問道:“說吧,對你乾女兒悔婚那個人是誰?家住那裡?是什麼身份?”
“吳大人,對民女乾女兒負心悔婚的,就是你的孫子,江蘇按察使吳超越。”
那中年女子的冷笑回答差點沒讓吳老買辦昏過去,也讓馮小籮莉當場就暈了腦袋,驚叫問道:“就是吳大哥?”
那中年女子冷笑點頭,而回過神來後,吳老買辦也跳了起來,指着那同樣清秀動人的小籮莉驚叫問道:“你乾女兒?和老夫的孫子定得有親事?真的假的?老夫怎麼不知道有這件事?”
“吳大人,民女如果不是有真憑實據,那敢以民告官?”那中年女子冷笑着回答,又讓她的乾女兒楊玉茹拿出了婚書,讓衙役轉遞到了吳老買辦的面前。
短短一道婚書,吳老買辦足足看了十遍都還有餘,期間還幾次揉眼睛,最後終於確認婚書上的難看簽名就是自己的寶貝孫子親筆後,吳老買辦才驚訝的擡起頭來,喃喃問道:“小姑娘,你到底是誰?你什麼時候我和孫子定的親,老夫怎麼半點都不知道這件事?”
接下來當然輪到楊玉茹哭訴了,大概介紹了她的身份背景後,楊玉茹又哭訴了她家破人亡和獲救的經過,又說了她的乾孃和義兄帶着她趕到和州尋找媒人李鴻章時,偏巧趕上李鴻章已經被太平軍打敗不知道逃到了那裡,她的乾孃和義兄無奈,這才只好帶着她直接來了上海尋找吳超越,然後就發生了剛纔的事。
楊玉茹哭訴她的悲慘經歷期間,吳老買辦一直都沒有吭聲,也一直在細心打量自己這個名正言順的孫媳婦,還是到楊玉茹哭訴完了,又盤算了許久後,吳老買辦才重重一拍驚堂木,大吼道:“來人!馬上去把老夫那個不孝孫子抓來過堂!”
“老爺,我們沒聽錯吧?”旁邊的衙役小心翼翼問道:“你要我們把吳臬臺抓來?”
“對!鎖了抓來!”吳老買辦大吼道:“他比老夫官大又怎麼樣?老夫今天要大義滅親,狠狠收拾這個負心悔婚還揹着老夫私訂終身的陳世美!”
衆衙役想笑不敢笑的答應,趕緊提了鐵鏈跑出去抓捕吳超越,吳老買辦則起身離座,走到自己名正言順的孫媳婦好聲安慰,答應一定會逼着孫子給她一個交代。同時吳老買辦還在心裡樂滋滋的嘀咕,“小混蛋,還算有點眼力,長得漂亮不說,還裹過腳出身於書香門第,官宦之後,這樣的孫媳婦帶出去,纔不給老夫丟臉嘛。”
“我……,我這不是做夢吧?吳大哥,居然是這樣的人?”
馮小籮莉暈頭轉向猛掐自己大腿的時候,吳老買辦也這纔想起向自己正牌孫媳婦的乾孃道謝,打聽她們的姓名來歷,那中年婦女回答自己說是聶某氏,那一直站得腰桿筆直的小夥子則回答道:“回吳大人,小人名叫聶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