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是劉麗川等人就在旁邊及時攔住,不然那少女身邊的茶杯肯定要當場砸在吳超越的臉上;吳超越雖然沒有什麼打女人的習慣,可是看到那少女拿起茶杯,也毫不猶豫的抄起身邊的椅子,吳健彰則趕緊攔着寶貝孫子,一邊大聲呵斥,一邊殺雞抹脖子一樣的對吳超越使眼色,要孫子冷靜給自家的得力打手劉麗川一點面子。
好說歹說,吳健彰和劉麗川等人這纔好不容易讓吳超越和那少女冷靜下來,然後劉麗川又疑惑問起吳超越和那少女結仇的經過時,吳超越與那少女各自介紹間,各說各的理由,三言兩語不對又馬上開始互相冷嘲熱諷,挖苦對罵,接着那脾氣暴躁的少女少不得又握拳起身,吳超越不肯示弱,同樣攥着拳頭跳起來,最後還是那少女的父親和吳健彰各管各的孩子,這才又把吳超越和那少女給按住。
好不容易大概瞭解了事情經過,恍然大悟的吳健彰與劉麗川對視苦笑之餘,也徹底死了撮合吳超越與那少女的心思。而那少女卻還是不肯罷休,又氣呼呼的說道:“源叔,你之前怎麼就不說清楚這裡是誰的家?早說是這個登徒子下流胚的家,我來都不來,髒我的鞋!”
“吳大賽!”吳超越也是吼叫道:“派人去請幾個和尚道士來,給我家唸經祛邪!還有,多叫幾個下人準備水桶,把這花廳好好洗三遍,再薰一天的香!後天我再請洋神父來念聖經,幫我再驅驅邪!”
雖說是爭面子的氣話,但吳超越這話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又確實過分刁毒了一些。聽到這話,不但那少女氣得七竅生煙,她的父親也忍受不住,向劉麗川拱了拱手說聲告辭,帶着女兒大步離去,劉麗川慌忙追上去替侄子賠禮道歉,吳健彰則大聲呵斥,又小聲衝着吳超越埋怨,“小祖宗,你能不能管住你那張嘴?這個周立春身份不一般,又和你源叔是八拜之交,你就不能給你源叔一點面子?”
“是她先不給我們吳家面子。”吳超越分辨,又反過來埋怨道:“爺爺,你就不能給我挑一個溫柔賢惠點的媳婦?把這種母老虎娶進門,我以後還想不想有好日子過了?”
“老夫就是想給你找一個厲害點的媳婦,將來能管住你!”
吳健彰說了實話,又悶悶不樂的說道:“不過看來不成了,就算你願意,人家也肯定不願意了。”
“多謝,象這樣潑辣的,給我當妾我都不要。”吳超越翻白眼,然後又看看已經出了院門的劉麗川等人,有些奇怪的向吳健彰問道:“爺爺,你不是說源叔那個拜把兄弟只是個地保麼?怎麼剛纔又說他身份不一般?”
“那個周立春不光是地保,還是青埔塘灣幫的幫主。”吳健彰隨口解釋,又說道:“塘灣幫獨霸青埔漁市,人多勢衆,上次鳥黨那件事,本來我和你源叔都打算向他求援,讓他帶着塘灣幫來給我們幫忙。”
“又是幫會!”吳超越冷哼一聲,很是不喜歡買辦爺爺和這些太過活力的社會組織來往過多,然後又哼道:“幸虧爺爺你和源叔沒開這口,不然的話,等於就是引狼入室了,那個什麼狗屁塘灣幫,肯定要乘機插手上海碼頭。”
吳健彰默然,實際上劉麗川上次已經向塘灣幫派出了求援使者,以容許塘灣幫插手上海碼頭爲代價,求得了周立春答應出手幫忙,只不過因爲吳超越的異軍突起,劉麗川才又請周立春暫時按兵不動。而吳超越自己把事情解決後,劉麗川是既不願讓塘灣幫來分地盤搶買賣,又找不到藉口食言反悔,這纔想出了給吳超越和把兄弟女兒做媒的餿主意,打算拿與官家子弟聯姻的好事來回報把兄弟,也乘機賴掉分地盤的帳,所以纔有了今天的事。
不願對寶貝孫子說這些齷齪事,吳健彰揮了揮手便了結了這件事,打發孫子回房休息。而吳超越也是回到了房間後,這才隱約生出了一點後悔的念頭,暗道:“其實那小丫頭長得確實不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如果能讓她改一改脾氣,娶過來做媳婦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後悔無用,又過了一夜後,第二天的中午,儘管那些洋神父沒再來硬拉吳超越去碼頭幫忙傳教,但找不到什麼事做的吳超越百無聊賴之下,還是帶着吳大賽等狗腿子主動來到了碼頭,瞭解洋神父的傳教情況打發時間。
碼頭上的情況讓吳超越十分滿意,幾乎所有的碼頭工人都已經加入了背誦聖經的行列,衆洋神父喜氣洋洋的忙碌教導,與碼頭工人相處十分融洽,那些大小幫會也不再幹擾破壞,還全都賣力支持洋神父向他們控制的碼頭工人傳播聖經。見此情景,吳超越心裡當然又生出了這樣的念頭,暗道:“是不是該慫恿一下這些洋神父搞教會學校了?打着傳教的招牌,讓洋人出錢出力,把這些碼頭工人的孩子弄進學校,讓這些窮人的孩子接受一些文理方面的知識?嗯,這是好事,是爲了那些窮人的孩子好,應該這麼做。”
拿定了主意,心裡又盤算如何鼓動洋人給中國窮人的孩子搞免費教育的時候,一旁的狗腿子吳大賽突然湊了上來,低聲說道:“孫少爺,快看,昨天那個小娘們!”
順着吳大賽指點的方向一看,差點和吳超越合法滾牀單那個美貌少女果然也來到了碼頭上,雖然換了一身普通裝束,卻仍然還是難掩她的動人姿色,也正在和她父親和劉麗川等人對着那些正在集體背誦聖經的碼頭工人指指點點。
見此情景,吳超越本來懶得理會,可惜吳超越正打算轉身時,那少女卻無意中扭過了頭來,還恰好看到了吳超越,目光相撞,那少女美目中也立即噴射出了點點憤怒火星,然後飛快把頭扭開。
註定要有牽扯,吳超越本想走遠,不料一個洋神父卻跑到了劉麗川等人的面前,嘰裡呱啦的不知說了些什麼,劉麗川聽不懂,那洋神父也無法用生硬的漢語把意思表達清楚,兩人焦急無奈間,又一起看到了正在走開的吳超越。然後那洋神父大喜下馬上大聲招呼,要吳超越過來幫忙翻譯,吳超越無可奈何,也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過來,被迫又與那八字不合的少女近距離相處。
洋神父找劉麗川的原因很簡單,就是一條外洋商船要趕時間裝貨,但一時找不到空閒的裝卸工,那洋神父爲了感謝那條洋船義務幫助自己傳教,所以就自告奮勇來找頗爲熟悉的劉麗川幫忙了。而吳超越把洋神父的意思翻譯成了中文後,劉麗川也馬上叫手下去抽調工人優先給那條趕時間的船裝貨,那洋神父這才千恩萬謝的告辭離去,臨行時還和吳超越親熱擁抱,不斷感謝。
洋神父倒是高高興興的走了,吳超越卻十分尷尬的又和那少女對面相處了,還好,那少女只是板着臉不說話,並沒有象昨天那樣張口就罵吳超越無賴登徒子,還沒完全死心的劉麗川也頗自豪向他的拜把兄弟周立春說道:“立春兄,看到沒?我這大侄子是不是通夷大才?連我爽叔都承認,他的洋話說得比我爽叔還流利。”
周立春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又乘機說道:“阿源,看樣子你的人手好象不夠啊,連裝貨卸貨都得從其他船上借人,要不要我幫忙給你派點人來?多了不敢說,五百人六百人,說了就有。”
劉麗川的眼中閃過異樣,打哈哈道:“多謝立春兄,但不必麻煩了,今天只是湊巧有這麼多船,所以有點忙。要換成了平時,兄弟我手下的工人經常連活都接不到,三天兩頭叫苦。”
周立春的臉色有些變了,馬上就明白劉麗川是打算食言反悔,不想讓自己的塘灣幫到上海碼頭這個金窩窩來分財路。而憤怒之下,周立春剛想把事情挑明直接質問劉麗川何時兌現上次的承諾,又一個洋神父卻突然來到了吳超越的面前,二話不說就給吳超越一個熊抱,操着頗流利的漢語說道:“親愛的吳,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出什麼事了?聽說昨天下午你急匆匆的離開了碼頭,似乎有什麼急事,是什麼急事?”
吳超越仔細一看,認出這傳教士是個法國人,有個中文名字叫孟鎮升,同時也是到松江府告狀的傳教士之一,便微笑着回答道:“孟鎮升神父,十分抱歉,昨天我家裡出了些事,所以我提前離開了碼頭。”
“你家裡出了什麼事?”孟鎮升倒是個熱心腸,馬上就說道:“如果需要我幫助的話,儘管開口,我一定盡力。”
吳超越笑着感謝說不必,孟鎮升卻打破砂鍋紋到底,一定要問個究竟,吳超越被迫無奈,只能是說了實話,道:“昨天我的祖父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把我叫回去和女方見面,當時我家裡的僕人又沒把話說清楚,所以我也認爲是出了什麼急事,就趕緊回家了。”
“吳,你要結婚了?”孟鎮升也不愧是法國人,對這這種浪漫的事最是感興趣,馬上就追問道:“女方是誰?美麗嗎?”
說着,孟鎮升還迫不及待的注意上了旁邊的周立春女兒,因爲孟鎮升和吳超越說的是中文,那少女聽得懂意思,又看到金髮碧眼的孟鎮升注視自己,俏麗的臉蛋上難免有些發紅。而吳超越怕又節外生枝,忙說道:“神父,不是她,我也對那女方不是很滿意,所以我的婚姻還沒確定。”
“不是她就好,我差點就擔心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孟鎮升直言快語,馬上就慶幸的說道:“這麼平凡的女人,怎麼可能配得上吳你這麼傑出優秀的中國人?吳,你如果想結婚,我可以介紹一些漂亮的西方女孩給你認識,我們西方的女孩,也對神秘的中國充滿了好奇,她們一定非常願意認識你。”
那少女的臉色有些發白了,萬沒料到在洋人眼中,自己竟然根本就配不上乾瘦醜陋的吳超越。另一邊的周立春和劉麗川也是瞠目結舌,同樣沒想到孟鎮升會說出這樣的話。惟有吳超越知道真相,便笑着說道:“感謝你,尊敬的孟鎮升神父,有機會一定請你介紹。對了,神父先生,你找我有事嗎?”
“差點忘了。”孟鎮升一拍額頭,忙說道:“吳,我是找你有事,不知道明天你是否有時間?我有一位同胞希望能與你見一面,仔細談一談,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好啊,我非常樂意認識更多的法國朋友。”
吳超越一口答應,孟鎮升一聽大喜,約定第二天上午在碼頭上碰面,由孟鎮升帶吳超越去見那法國人,然後孟鎮升便告辭離開。而孟鎮升纔剛走遠,那臉色一直非常難看的少女就忍不住啐了一口,暗罵,“洋鬼子,眼睛瞎了!”
看出那少女的憤怒,吳超越憋得難受,便拉着劉麗川說道:“源叔,你知不知道洋人爲什麼覺得你侄女長得醜?”
“爲什麼?”劉麗川好奇反問,那少女也馬上就豎起了耳朵。
“因爲洋人的審美觀和我們完全不同。”吳超越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洋人眼中的美女,是高鼻樑嘴脣豐滿,還有胸挺腰細,洋女人爲了長細腰從小就猛勒腰部,你這位侄女既沒高鼻樑,嘴巴又小,還沒那個……,腰又不夠細,所以在洋人眼裡,就是典型……,典型的醜八怪了。”
劉麗川一聽放聲大笑了,那少女的臉色卻完全變成了鐵青色——她對自己的容貌姿色倒是極有信心,但越是美貌的女子,就越在乎別人對她容貌的評價,被洋人認做是醜女那少女還能勉強忍受,但是被吳超越當面叫做醜八怪——那少女當然更有想把吳超越當場砍死的衝動了。
臉色不善的還有那少女的父親周立春,重重哼了一聲,周立春一拉女兒再次揚長離去——而這一次,劉麗川不但沒有責怪吳超越說話太直接,相反還悄悄鬆了口氣,暗道:“謝天謝地,總算是滾了,最好是馬上滾出上海,不然的話,拿出我的書信來逼我分地盤,我還真找不到辦法回絕。”
吳超越和劉麗川倒是這裡得意暗喜了,但吳超越和劉麗川卻沒有留心到的是,不遠處的一個茶攤後,已經被革了職的前上海縣衙役班頭袁五八,一直都在悄悄留心着他們的情況。看到周立春父女怒氣衝衝的走開,袁五八心裡還萬分納悶,暗道:“塘灣幫的周立春,不是和劉阿源是八拜之交麼?怎麼兩個人好象有點象是要翻臉?”
又眨巴着三角眼盤算了片刻,身負袁祖悳密令的袁五八拿定主意,順手扔了一個銅子給茶錢,然後就悄悄追向了周立春父女離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