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日綱和鍾廷生並不知道的是,即便知道了湖北戰場局勢不妙的情況,太平軍的西線主帥石達開卻還是不打算放棄湖北戰場,仍然用快船傳令秦日綱和鍾廷生繼續堅守黃州一線,那怕情況再不妙也絕不能主動放棄黃州府城,更不許擅自撤出湖北。
石達開做出這個決定當然不是要讓太平軍將士白白送死,原因是更加重要的南昌戰場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江西清軍已經大半雲集南昌戰場力保省城,而太平軍成功佔領了江西大部分城池後,也陸續把兵力集中到了南昌戰場準備和江西清軍打一場大決戰,若能取勝江西全境便可歸入太平天國的版圖,繼而徹底切斷滿清朝廷與東南富庶之地的陸路聯繫。
在這麼重要關鍵的時刻,石達開當然希望秦日綱和鍾廷生能夠暫時牽制住湖北清軍,不給曾國藩或者吳超越增援南昌的機會,所以即便明知道湖北局勢不妙也無法再往湖北增派援軍,石達開也絕不允許秦日綱撤出湖北戰場。
然而很可惜,石達開的命令晚了一步,當石達開的命令送到秦日綱的面前時,黃州府城已經被吳超越和曾國藩聯手攻破,鍾廷生爲了保存有生力量迅速撤出了黃州戰場,秦日綱率領的太平軍水師主力也已經撤到了蘄州一帶,再沒了機會把吳超越和曾國藩牽制在湖北腹地。
黃州府城是被清軍用爆破戰術得的手,激戰中,湖北新軍將士靠着優勢炮火的掩護,在黃州北門城下成功挖掘出了一個坑道,埋入苦味酸炸藥引爆,第一次爆炸雖然沒能成功炸垮黃州城牆,但曾國荃麾下的湘軍將士璇即又在附近挖掘了一個坑道,吳超越趕緊派人再次裝進苦味酸炸藥引爆後,之前就已經搖搖欲墜的城牆終於轟然倒塌,露出了一個不下二十丈寬的缺口,負責這一輪攻勢的湘軍將士立即潮水一般的涌入缺口。
比拼勇氣鬥志的危急時刻,太平軍將士雖然靠着密集子彈和接連拋擲火藥包,一度把已經衝進城的湘軍士兵給重新趕出城外。可湘軍這邊卻更狠,曾國荃親自操刀上陣,接連砍翻三個帶頭逃命的軍官,並揚言說再敢後退就馬上對誰開槍,逼着湘軍將士再次發起衝擊,這才成功殺入城內與太平軍展開巷戰。而再當馮三保率領着大量裝備手雷左輪槍的吳軍將士殺入城內後,守黃州府城裡的鐘廷生也就徹底沒有了回天之力。
在此期間,太平軍水師也一度出動來救黃州,然而援軍尚未靠岸登陸,已經不再故意保存力量的湘軍水師也已經傾巢殺來,太平軍水師被迫在水上迎戰,接着又馬上遭到了湘軍水師的手雷彈突襲,過於輕小的小拔船隻要捱上一枚苦味酸手雷就得遭受重創,運氣不好點直接報廢都有可能。措手不及下,太平軍水師頓時一片大亂,兵無戰心,將無鬥志,士氣高昂的湘軍水師則乘機猛攻猛殺,幾乎與陸地上同時取得勝利,太平軍水師也比陸師更早放棄了黃州向下遊逃亡。
收到了水師兵敗的消息後,本來就已經招架不住的鐘廷生更無戰心,想都不想就下達了棄城命令,結果卻又遭到了湖北新軍的全力追擊,在損失相當不小的情況下才逃到蘭溪與水師會合。然後秦日綱和鍾廷生再稍一合計,覺得反攻武黃戰場毫無可能,同時陸師的糧草輜重遺失太多,在野外很難補給,所以秦日綱和鍾廷生乾脆就帶着軍隊直接撤回了蘄州就糧,吳超越與曾國藩繼續聯手追擊,順江而下的水師幾乎是與太平軍同時抵達蘄州,只是勢單沒敢立即發起進攻。
在蘄州喘息未定時,石達開不許撤出湖北戰場的命令也已經送到了蘄州,秦日綱和鍾廷生見了大聲叫苦,因爲一路敗逃下來,太平軍的陸師損失相當慘重,即便加上劉滿從武昌縣城裡帶出來的敗兵,陸上作戰力量也已經只剩下了三千多人。同時幾經戰火摧殘的蘄州小城糧草不足,城池殘破,物資基礎難以支持太平軍長期作戰,所以即便太平軍的水師還有一戰之力,也很難守得住蘄州防線,不分青紅皁白的一味死守,陸師還有被曾吳聯軍全殲在蘄州的危險。
不得已之下,秦日綱和鍾廷生只能是坐下來重新商議如何執行石達開的軍令,結果也還算好,石達開只是禁止太平軍撤出湖北戰場,並沒有要求秦日綱等人不許放棄任何一座湖北城池,靈活性很高,秦日綱和鍾廷生還有自行發揮的餘地。而經過反覆的推敲商議後,秦日綱和鍾廷生很快就商量出了一個新的戰術計劃,決定放棄蘄州繼續撤退,撤退到戰略要地田家鎮去重新佈防,藉助田家鎮那一帶的有利地形,集蘄州、廣濟、黃梅和興國的四縣錢糧之力堅守田家鎮咽喉,與曾吳聯軍長時間周旋。
說幹就幹,乘着曾吳聯軍的陸師還沒抵達,太平軍立即把蘄州城裡的糧草軍需盡數裝船,又連夜把鄰近廣濟城裡的糧草輜重也運了過來裝船。先行抵達蘄州戰場的湘軍水師雖料定敵人準備繼續東撤,卻勢孤不敢輕進,只能是趕緊派快船與曾國藩聯繫,向曾國藩報告這一重要情況。
如果不是信使見到曾國藩時,吳超越恰好就在曾國藩身邊,或許就會錯過搶佔先機的寶貴時間。也幸虧是與曾國藩同時知道了這一消息,吳超越稍一盤算後,馬上就向曾國藩說道:“恩師,不管長毛把糧草軍需裝船是打算撤到田家鎮,還是準備直接撤出湖北,爲了謹慎起見,你的水師都應該立即進兵田家鎮,搶佔長江南岸的半壁山戰術要地,奪得上風之利,以防萬一。”
田家鎮有兩個戰術要地,一個是北岸的吳王廟,另一個就是南岸的半壁山,現今正處夏季,東南風正勁,以大船爲主力戰艦的湘軍水師當然得優先搶佔上風處,否則在水戰中必然要吃大虧。這個道理曾國藩懂,而且曾國藩也遠比吳超越瞭解田家鎮的實際地形,知道只要自軍水師提前搶佔了半壁山要地,太平軍就算想在田家鎮重建防線也極度困難,可如果讓太平軍水師搶佔了半壁山要地,那麼本來就是以機動見長的太平軍水師更是如虎添翼,甚至還可以藉助順風之利,以火攻重創湘軍水師。
明白歸明白,但是關鍵時刻,曾國藩的自私心理卻又佔了上風,沉吟了片刻後,曾國藩還搖了搖頭,說道:“慰亭,你的建議雖然很對,但還是太冒險了。我們的陸師主力盡在北岸,又落在了水師後面,若是再讓水師繼續孤軍輕進,搶佔南岸要地,那麼水師一旦遇險,我們就很難互相救援了。”
“恩師,你的水師只要堅持一兩天就行!”吳超越急得直跺腳,說道:“只要你的水師謹慎應戰,堅持到我們陸師抵達田家鎮戰場,那麼水陸夾攻,長毛就算想在田家鎮立足都難!但如果讓長毛搶佔了半壁山要地,我們不但要逆風渡江進攻,長毛還可以直接取得和興國的聯繫,獲得興國縣的錢糧補給,更加難以把他們速滅!”
曾國藩還是盤算着不吭聲,吳超越毫無辦法,只能是趕緊又對曾國藩說道:“恩師放心,你的水師不會孤軍應戰,劉坤一的莊字營正在長江南岸的黃浩口,我會命令他立即全速開赴半壁山,幫你的水師抵禦長毛,不給長毛搶佔半壁山高地居高臨下打擊你水師的機會!”
曾國藩最擔心的就是這點,聽吳超越這麼說了,又明白半壁山要地對自軍的重要性,曾國藩這才下定了決心,但曾國藩卻並沒有急着答應,只是微笑着向吳超越說道:“慰亭,田家鎮的仗打完了,長毛也就徹底滾出湖北了,你手裡的新式武器……。”
吳超越徹底拿自己的理髮老師無語了,無可奈何的說道:“五百枚手雷,再加五十枚擲彈筒的炮彈,夠不夠?”
“一千枚手雷,一百枚炮彈,再加五十支左輪槍和兩千發子彈。”曾國藩微笑答道:“還有,把長毛驅逐出了湖北後,你之前開給我的印票,得足額兌現。”
吳超越更無語了,可是沒辦法,田家鎮要地緊鄰大冶縣,湖北最大的鐵礦和最大的煤礦也偏巧都在大冶縣境內,不把田家鎮咽喉拿回來,吳超越就休想開發大冶縣的鐵礦和煤礦,所以吳超越別無選擇,只能是一咬牙一跺腳,惡狠狠說道:“成交!”
又狠狠敲了忤逆門生一筆,理髮匠老師這才心滿意足的頒佈命令,讓曾國華立即率領水師全速趕往田家鎮,奪佔有風向之利的半壁山要地。目前還最後有求於理髮匠老師的吳超越也沒敢耍花樣,同樣是馬上命令正在南岸的劉坤一率軍急赴半壁山增援,還要求劉坤一不惜任何代價都要搶佔半壁山高地,不給太平軍居高臨下打擊湘軍水師的機會。
很巧,曾國藩的命令送到湘軍水師面前時,太平軍水師也剛把糧草軍需裝船完畢,兩軍幾乎同時出發,一前一後共同急赴田家鎮要地,一場規模空前的龍舟賽船大會,也就此在寬闊的長江水面上展開。
剛一開始時,秦日綱還沒猜到湘軍的目的打算,一度誤以爲湘軍不過是又想咬住自軍尾巴,等待戰機出現再發起突襲。可是看到了湘軍水師那一反常態的急速航行,秦日綱就逐漸覺得味道不對了,而再當親眼看到湘軍水師刻意避免與自軍的殿後船隊交戰,繞過戰場急馳向東時,秦日綱頓時就醒過味來,驚叫道:“不好,湘妖船隊是想搶在我們前面!”
江面過於寬闊,秦日綱倒是不怎麼擔心湘軍水師會搶到自軍前方再列隊攔截,精通水戰的秦日綱最怕的是湘軍水師提前搶佔了半壁山要地,奪得上風之利,把自軍逼到了會被清軍陸師直接威脅的北岸吳王廟立營。所以醒過味來後,秦日綱也馬上做出了兩個調整,一是命令殿後船隊主動迎擊,不惜代價的纏住湘軍水師,遲滯湘軍水師的東進速度,另一個命令則是分出一支船隊全速赴半壁山,奪佔半壁山陣地。
殘酷激戰就此在江面上展開,原本只打算攔截湘軍水師保護主力船隊的太平軍水師後軍主動出擊,藉助機動力優勢猛攻湘軍水師側翼,性格有些自私的曾國華一度有些猶豫是否放慢船速全力迎戰,減少無謂損失。好在曾國華的兩個副手楊嶽斌和彭玉麟都是明白人,一再提醒曾國華半壁山陣地對湘軍水師的重要性,之前已經因爲過於謹慎保守吃過大虧的曾國華這才咬着牙齒命令船隊繼續全速前進,寧可讓受襲的側翼單獨應戰都付出一些損失,也不肯放慢船速。
炮身隆隆,殺聲震天,太平軍的小拔船如同一支支離弦之箭,不斷扎入湘軍水師的側翼,拼命開炮縱火,湘軍水師將士則一邊全速前進,一邊奮勇應戰,以各種各樣的武器迎擊太平軍水師,江面上炮來槍往,戰鼓如雷,到處都是烈火濃煙,喊殺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江面混亂得如同一鍋滾開的粥。
還好,湘軍水師最大的優勢就是戰船夠大,全力衝鋒間太平軍的小拔船就算橫着攔在前面,也擋不住湘軍水師的衝鋒腳步,所以激戰了約一個小時後,湘軍水師在付出一定代價下,終於還是沒有損耗速度的擺脫了太平軍水師後隊的糾纏,越過滿載兵員糧草的太平軍主力船隊,搶到前方直撲半壁山。太平軍水師的後隊卻不依不饒,仍然死死咬住湘軍水師的尾巴緊追不捨,秦日綱則在旗艦上不斷合掌禱告,“天父保佑,前軍一定要守住半壁山啊!不然的話,我就算想堅守田家鎮,仗也無比難打了。”
順江而下自然速度極快,早上從蘄州出發,下午約三點時,湘軍水師就已經遙遙看到了雄偉高聳的半壁山,但是很遺憾的是,搶先出發的太平軍水師船隊,已經搶先一步抵達了半壁山下,還已經把幾門隨船帶來的火炮搬上了岸上高地,氣勢洶洶的迎接湘軍水師的到來。
仗打到了這一步,曾國華再是自私自利這會也不敢輕易放棄進攻了,即便太平軍水師的前軍已經組成了防禦陣形,後面還有太平軍的後軍追趕,曾國華還是咬着牙齒大吼道:“打旗號,全軍突襲!一定得給我拿下半壁山!”
更大規模的激戰在半壁山的江面上展開,頂着隆隆炮響和密集如雨的火箭槍子,湘軍水師一往無前,直接一頭撞在太平軍的水師攔截船隊上,並靠着船大力沉的優勢,直接撞翻了好幾條太平軍的小拔船,太平軍方面則乘機展開近舷戰,咬着武器攀爬奪舷,登上甲板與湘軍士卒展開近身白刃戰,刀來槍往,廝殺得血肉橫飛,天昏地暗。
全是由民風彪悍的湖南山農組成,湘軍士卒打近身白刃戰在經驗上雖然有些不足,戰鬥力卻也懸殊不是太大,又有數量優勢,近身戰中絲毫不落下風。然而已經搬上岸的那幾門沉重火炮卻給湘軍水師帶來了不小麻煩,居高臨下對已經失去了機動力的湘軍大船幾乎是一打一個準,對湘軍水師的士氣鬥志打擊極大。曾國華一度派船靠岸,讓士兵登陸作戰,也很快就被提前上岸並搶佔了有利地形的太平軍士卒殺退,光捱打很難還手。
不過也還好,湘軍水師不但有船大優勢,還有傾巢出動的數量優勢,咬着牙齒激戰了不少時間後,湘軍水師終於還是殺散了太平軍的攔截船隊,奪得了上風優勢。然而不等湘軍將士發出歡呼,更沒等湘軍水師笨重龐大的戰船掉頭整隊,太平軍那邊卻搶先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歡呼聲,曾國華、楊嶽斌和彭玉麟等湘軍高級將領驚看原因時,卻又忍不住大聲叫苦起來——原來,太平軍水師的主力船隊也已經趕到了半壁山戰場的目視範圍內。
“掉頭!掉頭!趕快掉頭整隊!趕快給我掉頭整隊!”
楊嶽斌和彭玉麟等將紅着眼睛大吼大叫時,太平軍的水師主力卻已經越逼越近,同時岸上的太平軍陸師也是瘋狂的不斷開火,居高臨下向湘軍水師投擲包括大石頭在內的各種武器,拼命給湘軍水師製造混亂,遲滯湘軍水師的掉頭整隊速度,給太平軍水師創造突襲戰機。而湘軍水師上下卻是大受士氣影響,操船間手忙腳亂速度更慢,楊嶽斌和彭玉麟等人急得再是如何怒吼咆哮也毫無作用。
“砰砰砰砰!”
密集得如同爆豆一般的火槍聲突然又在岸上傳來,曾國華和楊嶽斌等人大驚去看陸上時,卻又無比驚喜的看到,一支打着清軍旗幟的軍隊已經出現在半壁山下,手裡拿的還全是讓湘軍將士妒忌得眼紅的高射速擊針槍,正在瘋狂衝擊高處的太平軍炮兵陣地,期間竟然大量拋出了湘軍將士無比珍惜的苦味酸手雷彈。
見此情景,曾國華長舒了一口氣後,還忍不住拍了拍胸口,無比慶幸的說道:“還好,劉坤一總算是及時趕到了,這仗還有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