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羣龍無首,沒有統一的指揮,可是隨着西門這邊的戰事情況越來越緊急,坐在同一條船上的太平軍還是紛紛向劉官芳這邊伸出了援手,老老實實的帶着軍隊過來給劉官芳幫忙。
但也已經晚了,如果說只有幾十百把名吳軍士兵衝上城牆,那麼太平軍靠着人數優勢和同樣在不斷進步的武器裝備,倒是還有希望把登城吳軍趕下城去,重新守住城牆陣地。可是等各懷私心的太平軍將領真正發力反攻時,吳軍已經差不多快有一個營的兵力衝上安慶西門城牆,太平軍再想把吳軍重新趕下城牆,就只能是指望奇蹟出現了。
兵力逐漸充足後,吳軍將士當然利用城上空間狹窄的特點,排起了多條密集橫隊迎戰,一邊保護住後續軍隊的上城空間,一邊用吳軍賴以成名的線式戰術迎頭痛擊來犯之敵,密集的排槍連綿不絕,子彈如同狂風暴雨,打得從兩翼殺來的太平軍士兵死傷不斷,慘叫連連。
直接師從吳軍的安慶太平軍也曾多次採用線式戰術衝擊吳軍陣地,也靠着對雙方火力都十分有利的空間優勢,在比拼排隊槍斃期間給吳軍帶來了不少傷亡。然而在戰術相同的情況下,太平軍裝備比較差的弱點卻又被加倍放大,射速完全處於下風,火力自然也被壓制得十分厲害。
“預備!開槍!”
“準備!打!”
雙方將領的命令聲中,吳軍士兵和太平軍士兵各自成排齊射,儘量瞄準對面敵人開槍射擊,槍聲密如爆豆,雙方士兵中槍中彈的悶哼慘叫聲連綿不絕。可是吳軍士兵裝備的擊針槍在這一刻卻把射速優勢發揮了極限,僅僅只是採取兩輪射就能保持火力連綿不絕,始終以密集槍彈封鎖住前方道路,不給太平軍近身機會。
與之相反的是,安慶太平軍的槍支射速卻是參差不齊,少量裝備的擊針槍勉強能和吳軍的火槍射速並駕齊驅,餘下的米尼槍、燧發槍、卡賓槍和火繩槍則是射速有快有慢,難以協調一致,火力密度自然也就無法得到保證,通常是吳軍都已經打出了兩三次齊射,太平軍才能打出一次。
“打!打!給老子重重的打!快,快裝槍子,越快越好!”
太平軍將領的吼叫一直不斷,逼着自軍士兵以最快速度裝彈發射,可惜槍支的性能特點卻註定了太平軍的火力射速不可能追得上清一色裝備擊針槍的吳軍精銳,乒乒乓乓的槍聲中,太平軍士兵再是如何賣力的迅速裝彈開槍,也多少打死打傷了一些吳軍士兵,卻還是擋不住吳軍將士有如狂風暴雨一般打來的密集子彈,前排的太平軍士兵死傷始終接連不斷,後排的太平軍士兵再是如何奮不顧身的立即補上空缺,卻還是填不滿死傷不斷的前排兵力,更扭轉不了自軍與吳軍將士之間的火力優劣之勢。
激戰中,太平軍先後從吳軍陣地兩面發動了七次線式進攻,結果只有兩次在吳軍陣地前打出四輪齊射,餘下全都是隻打出兩三次齊射,就被吳軍的猛烈火力直接擊潰,付出的傷亡代價也是吳軍的好幾倍。
排隊槍斃完全處於下風,太平軍也只好拿出快要被時代淘汰的集羣衝鋒戰術,妄圖大隊衝鋒近身打白刃戰,結果這種在吳超越剛起家時還勉強有用的戰術再次投入運用後,卻讓太平軍明白了什麼叫做時代在進步,科技在發展。——他們在付出大量死傷纔剛勉強逼艱難吳軍陣地近處,吳軍後隊中馬上拋出了大量的苦味酸手雷,直接把他們的密集人羣炸得七零八落,死傷滿地,徹底失去近身作戰的機會不說,僥倖躲過手雷爆炸的太平軍士兵還很快就被吳軍士兵補槍打死,集羣衝鋒,直接變成了集羣送死!
對於戰場後方來說太平軍士兵還算幸運,他們已經沒多少機會品嚐這樣的滋味了,因爲隨着時間推移,已經有更多的吳軍將士成功衝上了城牆,兵力獲得更進一步補強的吳軍將士已經在太平軍陣地發起了進攻,已經反過來逐漸把太平軍壓得緩不過氣,打得節節敗退,陣地後方的太平軍士兵自然也就用不着擔心被將領逼着衝鋒送死了。
太平軍當然也不可能就這麼直接放棄,仍然還在有太平軍從城內趕來增援,可是當他們衝到上城臺階上的時候,已經逐漸騰出手來的吳軍將士卻馬上砸下多枚手雷,把正在列隊上城的太平軍增援炸得鬼哭狼嚎,死傷慘重,根本無法成編制衝上城牆增援,當然也就無法對城牆上的吳軍將士形成象樣的威脅。
狹窄的城上空間除了對吳軍將士發揮槍支優勢有利外,還成功限制了太平軍從其他城門趕來增援的路徑和速度,吳軍將士自要以密集橫隊守住一段城牆橫切面,太平軍就休想輕易近身,所以從北門趕來增援的太平軍也同樣無法進入吳軍陣地,切斷吳軍的上城道路,頭頂無憂的吳軍將士僅憑輕便飛梯就可以把援軍和彈藥源源不絕的送上城牆,徹底在西門城上陣地站穩了腳步。
“西門肯定守不住了,西門失守妖兵大量進城,接下來該怎麼辦?是打巷戰,還是儘快轉移出城?”
巷戰死拼到底和儘快腳底抹油的艱難選擇放到了每一個太平軍帶兵將領的面前,結果雖然也有一些太平軍將領決定與城池共存亡,但更多的太平軍將領卻是一直猶豫不決,抱定了走一步看一步的心思持觀望態度,同時自然也有一些敗類在收拾金銀細軟準備跑路。
太平軍衆將羣龍無首,態度不一,吳軍方面的戰術態度卻非常堅決,就是先拿下西門城上戰場,保護好上城道路,然後再適當出兵增援南門戰場,接應南門偏師登城,先控制住城牆至高點再圖謀進取。
這種步步爲營的戰術雖然見效比較慢,卻勝在穩健,不容易出現失誤導致被敵人翻盤,結果也正是在這種穩健戰術的幫助下,南門偏師戰場上的吳軍將士也逐漸的登城得手,不斷衝上安慶南門,在城牆頂端與西門主戰場上的吳軍連爲一線,有力控制住了大段的城牆陣地。
還是到了這個時候,曹炎忠才頒佈命令,讓吳軍向安慶城內發起進攻,然而命令還沒發出,旁邊的幕僚譚繼洵就提出了反對,先攔住了去傳令的士兵,然後建議道:“曹將軍,是不是用不着這麼急?再等一等,等天色全明瞭再向城內進攻更好?”
譚繼洵是曹炎忠在四川作戰時請左宗棠推薦的幕僚,性格沉穩謹慎還頗有才華,文化不是很高的曹炎忠也對他十分重視,所以聽了譚繼洵的反對後曹炎忠也沒惱怒命令被攔,還問道:“子實先生有何高見?”
“安慶是安徽省城,又是長毛僞都江寧城的上游門戶,位置最是重要不過。”譚繼洵指出道:“長毛在這裡經營多年,城裡不可能沒有修築衆多的巷戰工事,我軍將士幾乎全都沒有來過安慶,對安慶城裡的地形極不熟悉,又在黑夜之中倉促入城,打起巷戰來肯定要吃虧不小,還是暫時穩住,等天色全明後再進城不遲。”
“還有,蛇無頭不行。”譚繼洵又指出道:“安慶匪首林鳳翔已經被我軍冷槍打死,城裡長毛諸將羣龍無首,戰事期間又不可能聚在一起商議行事,另推首腦總司全局。”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軍攻勢若是太急太快,城內長毛諸賊爲了自保,必然會全力抵抗,被迫與我軍血戰到底。但我軍如果放緩攻勢,讓城裡的長毛看到逃跑活命的希望,反倒有可能自行棄城而逃,讓我軍可以更加輕鬆的拿下安慶城。”
聽了譚繼洵的話覺得有理,又考慮到自軍士卒確實對城裡的情況極不熟悉,黑燈瞎火的打巷戰既容易吃虧又浪費彈藥武器,曹炎忠便點了點頭,改口命令登城軍隊就地構築防禦工事防範太平軍反撲,優先保護城牆陣地休息待命,同時派遣工兵連夜在安慶城牆下搭建大型雲梯,以便在天亮之後向城內戰場迅速投入兵力。
雖然不象兒子那麼出名,但是譚繼洵也確實是個擅長洞察人心的狠角色,當吳軍將士就地構築防禦工事放緩了攻勢之後,壓力大減的太平軍各部反倒出現了分裂跡象,或是主張全力反攻奪回城上陣地,或是主張在巷戰中堅守待援,或是暗存逃命打算,人心不齊,全無統一主意。
堅決主張反攻拿回城上陣地的是性格強硬的劉官芳,可惜他的本部主力已在激戰中遭到了重創,本人的威信又嚴重不足統御衆將,要求友軍出兵反攻的要求紛紛被同僚找各種藉口拒絕。
主張巷戰待援成了主流呼聲,可惜這些人也沒誰敢指望光憑城內之軍就頂住吳軍在天亮後發起的進攻,全都把希望寄託在集賢關和菱湖的太平軍身上,出城求援的信使一個接着一個,同時這些太平軍將領還大都是一邊高喊和吳軍血戰到底,一邊悄悄準備帶着軍隊在情況不對時跑路。
在這樣的情況下,吳軍到底什麼時候和到底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拿下安慶,決定權反倒跑到了城外的馬家嶺戰場上。不過還好,打攻堅戰吳軍不敢說有完全把握,打巷戰吳軍得考慮傷亡和彈藥消耗,然而打野戰主動權卻完全掌握在吳軍手中。經過了一番激戰後,到了下半夜三點左右時,馬家嶺吳軍終於還是成功打退了從集賢關跑來增援的太平軍,粉碎了安慶太平軍獲得外部增援的希望。
不過譚繼洵也沒有完全猜中太平軍衆將的心思,整個晚上,主動出城逃命的太平軍將士其實並沒有多少,還基本都是一些膽怯過甚的太平軍基層士卒,絕大部分的太平軍將士仍然還是在城裡堅守陣地,還有幾支太平軍在連夜加築巷戰工事,擺出了要和吳軍血戰到底的架勢。
次日清晨,當匆匆吃過乾糧的吳軍將士做好了巷戰準備後,又把兩百餘架擲彈筒放在城牆上對着城裡狂轟濫炸了一番後,真正向着城裡的街道巷口發起進攻時,城內局面才逐漸向着譚繼洵所預料的方向發展。
激戰了半個多小時,首當其衝的西門鄰近街道的太平軍實在擋不住吳軍的猛烈炮火,放棄巷戰陣地逃往城池深部,吳軍將士佔領西門附近的街區建立城內陣地,又搬開太平軍用來堵塞城門甬道的沙包土石,打開城門讓更多後軍入城,然後才向安慶城內發起進攻。
還是在巷戰規模逐漸擴大後,太平軍沒有統一指揮和人心不齊的弱點才逐漸暴露了出來,有的街區有的太平軍抵禦頑強,有的太平軍一觸即潰,有的不肯向陷入苦戰的友軍伸出援手,還有的乾脆早早就躲到北門和東門附近,隨時準備出城開溜。
近在咫尺的菱湖太平軍各營也明顯態度不一,只有少數幾座營壘出兵騷擾吳軍側翼,盡力爲城內守軍分擔壓力,多數的營地卻始終按兵不動,死活不肯向城內友軍伸出援手。
在這樣的情況下,吳軍將士如果再打不贏巷戰簡直就是個個該殺了,激戰到了正午時,從西門進城的吳軍將士率先殺到城中心的交叉路口,切斷了東南北三城太平軍的直接聯絡,知道敗局已定的太平軍各部也紛紛出城逃亡,只有少數幾支太平軍在城內負隅頑抗,還喪心病狂的點燃了城內糧倉。然而這麼做除了更進一步激發吳軍怒火外沒有任何用處,同時孤立無援的南城太平軍也招架不住從南門進城的吳軍攻勢,徹底崩潰逃向東城,吳軍將士窮追猛打,全力追殺。
下午三點過後,城內的太平軍終於全線崩潰,爭先恐後從東門和北門逃出城外,吳軍隨之攻佔東北兩門,基本掌握了安慶全城。城外菱湖一帶的太平軍看情況不妙,也紛紛逃向了樅陽或集賢關,吳軍也沒有大舉追殺,只是全力肅清城內殘敵,奪取安慶城池以爲東征前進基地。
安慶這一戰,那怕是投機取巧提前一槍幹掉了太平軍主將林鳳翔,吳軍仍然打得相當辛苦,耗時漫長,彈藥消耗巨大,同時傷亡也相當不少。而造成這一切的關鍵原因就是太平軍在安慶經營多年,城防工事過於堅固完善,林鳳翔所部的太平軍既沒有直接參與太平天國內戰,又沒有象石達開嫡系主力那樣在兩次北伐中損失慘重,實力保持得比較完整,所以吳軍纔打得這麼困難。
不過還好,託了斬首戰術成功的福,吳軍打安慶仍然比自軍預計的更加順利,損失也比戰前估計的要小得多,同時長江下游除了南京、鎮江和江陰這三處重鎮外,也再沒有任何城池象安慶這麼險要難打,還駐紮了重兵保護。所以打下了安慶之後,吳軍還舉行了一個慶功宴會,慶祝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正所謂樂極生悲,正當吳軍上下歡呼安慶大捷時,一個走陸路西進的上海吳軍信使在歷經千辛萬苦之後,終於與吳軍東征大軍取得了聯絡,不但給曹炎忠和王孚等人帶來了上海吳軍已經陷入苦戰的消息,還介紹說不但鎮江和江陰等地的太平軍建立起了攔江防線,太平軍名將李開芳還在太平府一帶集結兵力,又在東西梁山建立起了一道攔截防線。
“狗孃養的,動作真快!”
曹炎忠罵了一句髒話,可是又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是趕緊派快船去給吳超越送信,請示下一步的戰術計劃,是繼續步步爲營的向下遊推進?還是先派水師衝破太平軍阻攔,儘快給上海吳軍送去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