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雞湯長壽麪,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也不是什麼珍饈美饌,簡簡單單,裝在了一個青花瓷的大碗裡,卻隱隱透露出家的味道。世界上最簡單卻最美好的味道。
陸恪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滾燙滾燙的雞湯,香醇濃郁的味道鑽入了毛孔裡,那些煩惱那些壓力那些哀傷,在氤氳的嫋嫋霧氣之中就這樣緩緩鬆懈了下來,那股暖意從胸腔延伸到了四肢,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一股淡淡的幸福在舌尖打轉。
因爲陸恪知道,他擁有全世界最堅強也最堅定的後盾,他可以毫無顧忌地在前方肆意狂奔、衝鋒陷陣,永遠都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後方,哪怕是失敗受傷,哪怕是遭遇挫折,他也依舊可以重振旗鼓、捲土重來。
莫名地,鼻頭就發酸起來,眼眶之中泛起了暖暖的淚光。
“小恪,怎麼了?”江攸寧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兒子,她是最爲敏/感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兒子的異樣,“放心吧,我提前和朱迪溝通確認過了,雞湯裡,我只是放了幾粒鹽,其他什麼都沒有放,不會有問題的。我知道你現在在吃營養餐,偶爾品嚐一點其他味道也沒有關係的。”
江攸寧的聯想能力讓陸恪破涕爲笑,將青花碗放了下來,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擡起頭來,眼眶微微泛紅地看着父母兩人,那些感謝的話語已經涌現到了嘴邊,卻終究還是缺少了一點勇氣。
東方文化之中,“謝謝”和“愛”始終不太習慣掛在嘴邊,將所有的情感都隱藏在內心深處,更多時候還是希望能夠用自己的行動表現出來。
陸恪從小就移民到美國,一方面,他接受了東方文化的薰陶;另一方面,他也體驗了西方文化的模式,這也形成了他獨特的思想模式,成爲了他在更衣室中擁有獨特地位的原因。儘管如此,那些情感表達還是很少很少會直接表達出來。
但今天,陸恪卻想要說出來。
雖然並不容易,但他希望自己能夠真誠地說出來,“爸。媽。”話語在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稍稍鼓起了勇氣,“我愛你們。”
脫口而出的剎那,有些羞澀和尷尬,但那種幸福和滿足卻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的,陸恪的笑容就再次綻放了開來,看着稍稍愣神的父母,再次開口說道,“我是認真的,我愛你們。”
反而是陸正則和江攸寧兩個人不太適應。
江攸寧尷尬地輕笑了起來,“你這孩子,這……好好地……這不是……這……”她拘謹地擡起了右手,將掉落下來的髮絲別到了耳朵後面,微微低頭,試圖掩飾自己的不自然,但還是無濟於事,“怎麼了?這……快,快快,快點吃麪,再不吃的話,面就要糊了。”
左顧而言他之後,江攸寧就站了起來,轉身快速逃到了廚房裡。那瘦弱的背影沐浴在奶黃色的燈光之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她正在偷偷地擦拭着眼眶,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情緒,但聳動的肩膀還是泄露出了內心洶涌的情緒。
陸正則依舊坐在原地,卻笨拙而尷尬地移開了視線,假裝正在看着旁邊,但隱隱地還是有些不太自在,輕輕咳嗽了兩聲,重新看向了陸恪,準備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最後只能是轉移了話題,“知道了知道了,趕快過去看看你媽吧。”
那欲蓋彌彰的模樣,讓陸恪不由啞然失笑,但他也沒有拆穿父親的姿態,乖巧地站了起來,走進廚房裡,微笑地說道,“媽,你們都過來這裡十幾年了,難道現在還沒有習慣這裡的說話方式嗎?我只是說實話罷了。”
“我當然知道。”江攸寧快速地揉了揉眼眶,假裝渾然不在意的模樣,轉過身來,嘴硬地說道,“我就是因爲你始終都不說,所以才傷心的。”
陸恪乖乖地舉起了雙手,做出了一個投降的模樣,“抱歉。”沒有任何狡辯,乾脆利落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今天是我的生日,但同時也是母親的受難日。所以,這應該是你的節日。怎麼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一碗雞湯麪?讓兒子親自爲你下廚,烹飪一碗?”
烹飪?
現在所有材料和所有重點,江攸寧都已經全部收拾好了,即使是再做一碗,陸恪也只需要把水煮開,撈一把清湯麪,然後把面倒入雞湯之中就可以了,沒有任何技術含量可言。
但重要的不是廚藝,而是心意。
江攸寧破涕爲笑起來,但還是假裝着一臉正色,“就你嘴貧。不要,我纔不稀罕你的廚藝呢。你在廚房裡,一不小心就要撥打911求助消防隊了,我覺得還是算了。”
陸恪卻知道母親是在口是心非,於是繞到了江攸寧的身後,推着她回到了餐廳,“好不容易有機會,就讓兒子做做樣子,以後也可以向隊友炫耀一下,我也是爲母親下過廚的人。”那打趣的話語讓江攸寧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陸恪朝着江攸寧點頭示意了一下,而後又朝着陸正則握拳表示決心,一臉悲壯地轉身走進了廚房裡。
陸正則滿臉擔憂地望了過去,“……沒關係嗎?”
江攸寧也無法回答,臉上浮現出了矛盾的神情,又是期待滿滿,又是擔憂不已,然後就轉過頭,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陸恪在廚房裡的一舉一動,一旦出現什麼紕漏,她也可以及時補救;陸正則也不例外。
“爸,媽,你們是不是正在監視我?”陸恪不需要轉身就可以察覺到了那灼熱的視線,“給我一點點信任好不好,否則,我本來可以做好的,結果也要搞砸了。拜託,你們就安靜地等待一會吧,做一碗麪,也就是三分鐘的事,對吧?”
江攸寧欲言又止:這可不是泡麪。
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巴,轉偷偷,看着憂心忡忡的陸正則,興致勃勃地用嘴型說道,“就看看你兒子到底能夠折騰出什麼東西來。”
三分鐘……準確來說,應該是五分鐘之後,陸正則和江攸寧看着眼前那一碗雞湯長壽麪,卻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所有面條都已經糊成一坨一坨的麪疙瘩;濃郁的雞湯也變得渾濁起來,橙黃的湯體現在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什麼顏色了,上面漂浮着一層厚厚的油脂,零零星星地點綴着幾個小黑點——等等,爲什麼麪湯裡會出現黑點?
更爲奇妙的是,麪湯表面漂浮着一根焉壞了的青菜葉子,就好像求生欲/望無比強烈的小強正在游泳一般,根本無法分辨,到底是怎麼烹飪出來的。
看着陸正則和江攸寧滿臉尷尬的表情,陸恪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不允許嫌棄,這已經是我在廚房裡的最佳表現了!”
江攸寧充滿疑惑地看向了自己的廚房,滿頭都是問號:誰能夠解答一下,陸恪到底是怎麼把這碗麪條製作出來的?明明只是需要過水燙一下就可以了,但眼前這碗……麪疙瘩又是怎麼回事?
陸正則用湯匙攪和了一下眼前這碗正體不明的雞湯麪,“我現在慶幸着,還好你當初沒有夢想成爲一名廚師。”
“哈哈哈哈。”江攸寧絲毫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
陸恪站在旁邊,滿臉憂傷。
最後,爲了二老的身體健康,兩碗麪終究還是被倒掉了,江攸寧親自下廚,不過短短几分鐘的事情,晶瑩透亮的雞湯麪就再次端上了餐桌,一家三口就這樣圍坐在餐桌旁邊,一邊吃着雞湯麪,一邊閒聊着。
雖然沒有生日蛋糕,但這卻是最具幸福感的生日派對。
……
“不用送了,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剛剛叫了出租車,還有三條街就要到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對着準備出來送行的父母,陸恪擺手說道,“對了,這兩天寄送過來的包裹,寫着我的名字,那是專門給媽媽的,你們直接打開就好。”
說完之後,陸恪就推門走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陸正則和江攸寧交換了一下視線,江攸寧遲疑地說道,“小恪說的是今天上去寄送過來的那個包裹嗎?我們出門之前送到的那個,還沒有來得及打開呢。”
“應該是吧。”陸正則也有些不太確定,他轉過身,在廚房角落裡找到了那個盒子,打開之後,裡面居然是一個大型的圓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放大版的鐵餅,“這是……清掃機器人?小恪贈送了一個清掃機器人給你?”
所以,陸恪還是想到了江攸寧,早早地準備了一份禮物,在自己的生日當天感謝母親。
江攸寧好奇地湊了過去,“這就是你上次說起的那個,可以自己完成清掃的機器人?比吸塵器要更加方便?”
“是的。我在公司看到過,不知道這是什麼品牌什麼模型的。”陸正則也開始研究起來,兩夫妻就如同老小孩一般,翻開了說明書,湊在一起認認真真地研究起來,然後……然後就完全把他們的兒子拋在腦後了。
與此同時,陸恪離開了屋子,掏出手機,正在確認着時間,四周是一片黑暗,隱隱約約的燈光不足以支撐起整個夜幕的重量,但還是可以察覺到街坊鄰居們的安寧與愜意,然後,旁邊的黑暗之中就傳來了一個突兀的喊聲,“斑比!”
毫無預警地,陸恪就被嚇了一跳,猛地擡起頭來,接着屋子裡的光線,在黑暗之中尋找着聲音來源,然後就看到了俏生生站在旁邊不遠處的茱莉亞-紐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