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不起,對不起。你們要是捨得,就在外面的車廂去買幾件厚衣服吧,雖然貴,不過好歹身體不受罪。”
那人穿着一件做工粗糙,厚厚的羽絨服走進來打開電腦,噼裡啪啦的寫着稿子。
秦書聽了很是心動,他忍着冷意爬起來。程萬里和霍子玉也跟着下牀,三人結伴出了車廂。
走過幾節高級的車廂,剩下的是十人間的臥鋪,和外面的硬座。
臥鋪還好,實在冷幾個人湊合着睡在一起也勉強能過。數量最多的硬座原本就人多,鬧哄哄的,這一冷不少人裹着衣服,坐在冷冰冰的座位上罵。
罵天,罵地罵執政者。西輪國的執政者是五年一換,基本上全是大家族中將要接替下任家主的人,他們無不是才華橫溢,天資縱橫,各方面都超出同齡人一大截。
執政者的推選由公民選票,自身能力測試,上一屆的執政官推薦等幾部分組成。總之,就是幾個一流世家之間輪流換。
由上及下,階級固化的十分厲害,所以這也是秦父做夢都想和南林家攀上關係的原因。
秦家不過是三流世家,而秦父是秦家分出來的旁支,雖然生活優渥,但是地位卻遠遠比不上其它的家族。
還有的人儘量縮成一團,哆哆嗦嗦。最熱鬧的就是前面賣衣服的那個地方。
一個滿面紅光的中年人穿着羽絨服,在和周圍的人講價。
“我這個怎麼能叫坐地起價呢,辛辛苦苦背了這麼多衣服,從北邊背過來的”
“嗨,你這都是坐車,又不是走路,有什麼可辛苦的。一件棉衣賣1500,你這翻了十幾倍,我們怎麼買的起!”
“就是,平常不過一百多的棉衣,你賣這麼貴。就當做個好事,便宜一點嘛!”
中年人絕對不降價:“我這都是好棉花,本錢貴。就算現在沒下雪,也買不到一百多的棉衣。你們咬咬牙,不就買了,何必讓孩子跟着受罪。”
他的妻子和兒子早早就換上了新棉衣,看起來暖和極了。有的人摟着自己孩子冰涼的小身體,終究是沒有再講價。
秦書打了一個噴嚏,凍的鼻子發紅,走過去:“你那個羽絨服怎麼賣?”
中年人笑嘻嘻的:“3500,這個價不貴了,你要買不?”
秦書吸吸鼻子,知道財不外漏的法則,沒有一次性買兩件羽絨衣,而是買了一件棉衣一件羽絨衣。
他天生畏寒,羽絨衣穿裡面,棉衣穿外面,這纔像活過來一樣。
套了兩件衣服,遠遠的看着秦書就像一隻臃腫的球體。程萬里穿着棉衣,看的發笑:“秦書,你這大小夥子竟然還沒我這個老了的人抗凍。”
秦書纔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好,反正自己的身體最重要。霍子玉也咬牙買了一件羽絨服,看的程萬里很是羨慕:“你們這些沒有家庭的少年人啊,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真是瀟灑。”
霍子玉呆呆的:“我,我媽說,錢不是問題,我最重要。”
“爸,爸你怎麼了!”
一個民工摟着頭髮花白的老人叫喊,他旁邊的女人抱着孩子,孩子抽噎着,邊哭邊喊:“爺爺,你快點醒。”
老人衣衫單薄,佈滿皺紋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他並沒有在呼喚中醒來,而是在淚水中漸漸離去。
民工崩潰了,拿起扁擔就往賣衣服的那人頭上砸,大吼:“你這奸商,要不是你的衣服賣這麼貴,我爸也不會活活凍死,奸商滾出去!”
這出人間慘劇引起了周圍之人的共鳴,賣衣服的中年人來不及辯解,就被各種言語包圍。
“對,說的好,今天老子就要替□□道!”
“老人家一路走好,願天堂沒有寒冷。”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這種奸商,在古時候都該殺了示衆。”
程萬里眯着眼睛看了看周圍的人,對兩人打了手勢,低聲說:“快走,這裡要發生□□了!”
秦書裹的太圓,走不快,兩人索性架着他往後走。
果然,一聲大吼之後,人羣奮起,搶奪着他們的衣服。秦書有些難受,他分不清這到底是誰的對錯。
程萬里拉住秦書想要上前的手:“現在你去又做得了什麼,火車上不是沒有列車員。”
這場□□很快得到了鎮壓,十幾個警衛員帶着槍支迅速趕來,他們朝着窗外放了幾槍,纔將人們的情緒控制住。
人們手中都拿着一件皺巴巴的衣服,那個賣衣服的中年人躺在列車中,眼睛大大的睜着,望着車頂,粘稠的血液從他的身下蔓延。
他的老婆頭髮凌亂,嘴脣乾燥起皮,眼神中全是驚恐,死死的抱着懷中的孩子。
有人搶到的衣服上甚至還沾着血跡,被注意到了,那人嚇了一跳,連忙將衣服丟掉。
負責火車安保的是一個國字臉,他滿頭大汗的穿過警衛員:“幹什麼,幹什麼,md,真是倒黴。”
一個警衛員俯下身聽了聽中年人的呼吸聲:“李哥,沒氣兒了。”
這還得了,火車上接連死了兩個人,被迫停下。那些人這才慌了,人人都忙着推卸責任,最後他們一致認定是那個死了老爹的民工帶的頭。
參與□□的人太多,監獄也不會收,就只能馬虎着將那個拿着扁擔的民工帶走了,他的妻兒跟着下了車,不知道去了哪裡。
那對母子被列車員帶走了,連帶着她丈夫的屍體一起。火車上人們被迫將棉衣羽絨服還給那對哭泣的母子,他們還在罵罵咧咧,說要與屍體同處一輛火車,晦氣的很。
秦書被這些人無恥的嘴臉看的一愣一愣的,好半天都沒回過神。
霍子玉也有些氣憤:“那,那些人太過分了,他們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正在寫稿子的年輕人從電腦上擡頭,伸了一個懶腰:“發生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覺得是自己的責任。你們好,我叫侯喻,是做新媒體的。這個行當啊,就是每時每刻都在上班。”
“不過,既然這個百年不遇的雪災被我撞上了,說不定還是一種福氣啊!”
秦書聽着他躍躍欲試,激動利落的聲音,覺得有些不適,第一次沒有接話。
程萬里看起來也並不贊同他的話,只是大家不過是萍水相逢,又何必要給人難堪。像他這樣的中年人,往往都很圓滑。
只有霍子玉明確的說:“你,你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嗎,死了兩個人,這還是福氣啊?”
秦書以爲侯喻會驚訝,會尷尬。但是他卻合上了電腦,興奮的拿着他的照相機又出門了,走時不忘給霍子玉道謝:“啊,這就是外面這麼鬧的原因嗎?謝了,兄弟,等我寫出了十萬加的爆款文再請你們吃飯啊!”
空氣中傳來了長久的靜默,火車上的廣播這時就顯得格外清晰明瞭:“各位旅客,嚴寒的暴雪將軌道凍硬了,暫時無法出發。請大家懷着積極的心態等待,我們會派專人第一時間搶修。”
廣播中的嗓音柔美清甜,但是內容卻讓人不那麼開心。
火車被迫停在了一個簡陋的車站,外面的雪沒有絲毫要停住的跡象,看得人憂心忡忡。站口有低價愛心餐,每人只能用身份證買一份。雖然不太好吃,好歹勝在便宜,去晚了就只有吃鍋巴的份。
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次警衛員們巡邏的很勤,一旦發現有人爭執就立刻上前分開。
往往像他們這樣遇災被迫滯留的旅客,不僅會有電視臺採訪,還會有兵哥哥來發送物資,幫着剷雪什麼的,所以秦書不是很擔心。
直到他們在這兒被困了整整10天,沒有人來理會他們,並且食物在日益減少。
這列火車是很普通的民用火車,載客量並不多,但是滿打滿算也有幾乎一千人。這些人平時就在車廂中休息,除了臥鋪有牀位,硬座的撐不住就在候車室打地鋪。
隨着時間的推移,連興奮的侯喻都開始焦躁起來。
“md,到處都發生了雪災,這個地方太偏遠,恐怕救災要輪好久才輪的到這兒。”
秦書縮在被子中,手機的信號已經在昨天就斷了。當時還發生了一場小小的暴動,見了血。
“你們,快出來集合!”
警衛員端着槍,走進車廂滿臉不耐煩的對幾人說。
程萬里從兜裡掏出一盒煙,笑着遞過去:“大哥,這發生了什麼事啊?”
警衛員心情很不好,直接將煙推拒:“你們出去就知道了,別慢吞吞的,快點兒走!”
一千多人頂着寒風,縮手縮腳的站在雪地裡,有厚衣服的還好些,沒有厚衣服的連鼻涕都凍成了冰棱,臉色慘白。
秦書穿着兩件套,將帽子拉起來,抵禦吹得呼呼的冷風,聽上面的人講話。
那人漲紅着臉,拿着擴音器聲嘶力竭的在狂風中吼:“同志們,我是c1001列車的列車長。前幾天,我每天都在向上面反映我們這裡的受災情況,希望能得到救援。”
“但是,今年的天氣太古怪了,每個地方都是寒冬凜冽,暫時顧不上我們。昨天信號斷了,並且我們的食物在一直減少,如果不自救,就只有等着凍死在這兒。”
聽見這樣殘酷的實話,不少人眼中露着絕望,還有人直接腿軟跪倒在雪地中,涕泗橫流。
眼淚直接凍在睫毛上,掛起點點冰疙瘩。
青壯年們被集結起來,分成幾隊,外出尋找食物,這樣惡劣的環境,有些人寧願吃自己帶的東西,也不願意出去。
這種隊伍並不是強制性,車站口的愛心餐早幾日就已經撤了。現在的情況是,錢在這兒根本用不了,食物與生活用品纔是硬通貨。
迫使很多人不得不外出尋找能吃的東西。
秦書的系統莊園中有許多豬肉和吃的東西,但是在這樣人流量密集的地方他不敢拿出來,活活跟着餓了好幾頓。
侯喻吃了一口饅頭,瞄了秦書幾眼,然後掰開一半遞給他:“吃吧,明天和我一起出去尋找物資,待在這兒有什麼用。”
程萬里呼吸有些急促:“和你一起去的人不是死了好幾個嗎,秦書,你別去!”
侯喻灌了一口冷水,接連幾日在外面的磨鍊讓他少了幾分少年意氣,多了一些血腥感:“那呆這兒餓死就很光榮了?你們現在還能得到一點食物,到了後面的日子,再沒有轉機,自己也會變成食物。”
秦書呆呆的咬了一口冰冷粗糙的饅頭,他被今天擡回來的人嚇着了,那些人渾身血淋淋的,好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
系統:“小書,你別聽那人的話,外面那麼危險,你不能去。莊園裡有吃的,晚上你偷偷進來就行了。”
莊園,對,不能讓這個秘密暴露出去。秦書不知道當自己餓到頭暈眼花的地步,會不會不清醒的將莊園暴露出去。
他咬牙對侯喻說:“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