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一個世道中,小乞丐並不奇怪,瘦弱的小乞丐也不足爲奇,可這個小鎮中的這個少年則是所有乞丐之中的異類。
且不說他父母臨走之前給他留下了一個院子,雖說不大,但也算是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而最爲讓人稱奇的就是這個小乞丐每次出來要飯都會牽着一條相比於他來說要壯實上不少的小狗。
就這樣,同樣是髒兮兮的一人一狗,成了這個平靜許久的小鎮之上最爲獨特的風景線。
呂曦彤看着少年,心中多有說不出的酸楚。現如今,他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大概一個月有餘了,卻始終是沒什麼進展,他只能跟着少年,跟着少年的狗,一同在這個世界之中游蕩着。
“狗子,看,我今天在人家席上磕了幾個頭換來的白麪饃饃和雞腿,嘿嘿,雞腿咱哥倆一人一半!”
說着話,少年將被人啃得只剩下一小塊的雞腿肉輕輕地撕開,給了狗一塊,自己也就這饅頭吃了一塊。吃的時候還閉上了眼睛,好像是要記住這個味道。
“嗯!狗子,這個骨頭你再等等,我就下去這個白麪饃饃就給你哈!”少年含糊不清的安慰着一旁早已經吃完雞肉盯着骨頭看的小狗。
“給!”
少年將骨頭仔仔細細的舔了好幾遍,這才意猶未盡的將骨頭放在地上。
小狗叼起來骨頭,只是叼着,也沒有去將整個骨頭嚼碎嚥下去。
也對,畢竟這纔是幾個月的小狗,就算是給它它也未必經嚼得動。
一人一狗就這麼過着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轉眼間便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光陰。
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少年乞丐每天除去了每天都去街上乞討,多了一項其他的任務,便是去山下的小溪之中抓魚,而狗子也因爲這一年的魚肉和魚骨頭的營養,站起來已經有了少年的肩頭那麼高了。
夏天的時候,赤着腳踏進小溪,也算是一種不錯的解暑方式。
可一到了冬天,少年便不得不去樹林裡去拾些柴火,好用來將結了冰的河面融化一小部分。
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到了這天。
這天的小鎮顯得格外的不一樣,原本熱熱鬧鬧的街上此時卻是空無一人,小乞丐一大早的就來到了街上行乞,如此場景自然是一無所獲。
“唉,這最近都怎麼了?馬上都要過年了,怎麼連個擺攤的都沒有?”
少年乞丐在大街小巷之中牽着狗四處的遊蕩着。
他當然不知道,北方戰敗,現如今的戰火已然是蔓延到了這個不起眼且在羣山峻嶺之間的小鎮北方不過五百里的地方。而小鎮的居民也爲了躲避戰亂,連夜逃走的逃走,逃不掉的就只能關好門窗躲在家裡等死。
少年牽着狗,無奈的回到了自己那所謂的家。
家中現如今別說糧食了,就連秋天時分保留下來的一些容易煮軟的樹皮此刻都一點不剩。
忍飢挨餓的日子,這哥倆也算是有過,索性便不在出門,保存體力。
夜裡,少年突然被一陣吵鬧之聲驚醒,他剛一出門,便發現了一隊身披盔甲的軍爺來到了這個小鎮。
“小鎮中,十四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都給我帶走!”
一聲軍令,迴應的則是一大片的答應之聲。
少年抱着狗,一聲不吭的躲在屋子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他知道,若是自己被發現了,頂多了就是去軍營裡面充當炮灰,即便如此,自己還是有可能倖存下來的。
可若是讓這羣敗兵看到了自己的這條狗子,那狗子的性命,也就在今天晚上終結了。
少年看着外面的火把越來越多,知道躲是躲不掉了。他戰戰巍巍的將狗子拴好,還示意它不要出聲,轉身來到了屋子的門口。
“狗子,等我回家!”
推開房門,面前站着的乃是一大批前來搜刮的兵將。少年默不作聲的站在自己家的房門之前,就這樣被這羣士兵帶走了。
而少年的狗,則是聽話的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後來的他,沒有回來對嗎?”呂曦彤感受到了身後的存在,可他並未回頭,只是低着頭皺眉問道。
“......。”
“那後來呢?”
呂曦彤問完,這個世界開始了崩塌,瓦解,最後煥然一新。
而此刻的小鎮雖然還是小鎮,可已然是變了一個模樣,小鎮的房屋大多數都被這些個兵將拆下,並建立在了小鎮北方一百里的一處空地之上。
而那位少年,則是在這裡幹活的苦力之一。
少年知道,就算是自己在這裡幹完了活,也沒有辦法離開。畢竟,這裡馬上就要硝煙四起,這羣兵將需要的不只是這些個工事,而是如同自己這般不值錢的人命。
也不知道狗子怎麼樣了。少年心裡想着,嘴角也一直是苦笑連連。
當然,此時的狗子已然是咬斷了捆着自己的那根麻繩,劇烈的飢餓感和對於主人的思念,驅使着它跟着主人味道的蹤跡,來到了這處軍營之外。
“看,那是不是有條野狗?”
“唉,還真是哈,今天可是有口福了!哈哈!”
兩名守寨的士兵發現了狗子,並悄悄的拿起了弓箭。
“你射準點!”
“嗖~”
一隻箭矢向着狗子的方向襲來,狗子雖說飢餓,可好在身體靈活,很容易的就將這隻箭躲了過去,並對着那兩隻士兵瘋狂的叫喊着。
“狗子?”
少年似乎是聽到了自家狗子的叫聲,他站直了身子向着狗叫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可不就是自己的狗子嘛!
少年看到了狗子,心中的喜悅流露在了自己的臉上,可下一秒,他發現有兩個士兵正張弓搭箭,準備去射殺自己的狗的時候。
他忍不住了。
少年邁開了自己那疲憊的雙腿,向着狗子的方向狂奔而去,跑到跟前,一把把狗子推到了樹林之中。
“兔崽子,還他孃的想和老子們搶狗?”
兩位士兵被少年的舉動激怒了,二人叫來了差不多七八個人,追上了正驅趕着自家狗的少年。
“兔崽子,老子們給你們吃,給你們喝,還給你們鎮守邊疆,咋地?連條瘦狗都要跟老子們搶?”
“這狗是我的!”
少年將狗子放在自己的身後,膽怯卻大聲的向士兵們喊着。
“什麼你的?這狗分明是我們的。給老子滾開!”
少年又推了一把自家的狗子,而狗子卻不爲所動的要站在少年的身前。
這些個兵將們自然是不願意多多廢話。畢竟,只是一個小乞丐而已。
這些人的拳腳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少年只是一個乞丐,哪能禁得住這羣身高體胖的兵將的羣毆。
很快,少年便只能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狗子咬着那羣兵痞子的大腿,來回的直晃。
少年吐着血沫子,想要掙扎起身,卻發現身上的骨頭彷彿在剛剛的捱揍之中全都碎了一般,劇痛難忍。
而他也只能看着自己的狗子被這些個兵痞子一棒子,將腦袋都打碎。
夜深,一位大肚子的士兵,拖着一個袋子來到了少年的面前。
“諾,狗還你!”
戰爭就宛若是一場噩夢,有些人醒了,有些人則是永遠的睡着了。
而在這戰場之外不足一百里的一個殘破的小鎮之中。一位雙手畸形,弓着腰的少年正叼着一個灰色的袋子走在這殘破的路上。
今天是到了除夕了啊。
少年眼神堅毅的爬回了自己那和離家之時一模一樣的院子,他靠在了自己家的牆根之下,輕笑的說着:“狗子,咱們回家了。”
少年似乎是看到了那條還是一個多月大的時候的小狗衝着自己搖尾巴,此刻的他身上的傷似乎是痊癒了一般的生出了一把子力氣。
已然是折斷成幾段的手臂此刻將那個灰色的布袋子緊緊的抱住。
一隻龐然大物出現在了小鎮的這座破院之外,隨它而來的,還有一位一身黑色,且身負長劍的黑袍男人。
而在這兩位神仙面前,則是一隻被凍得瑟瑟發抖,卻還要保護着主人的一條普通人看不到的狗子。
“年獸,你先走,我等下去追你。”
男人說完話,那隻龐然大物便向着北方而去。
狗子一口咬上了黑衣男子的腿上,卻被其輕描淡寫的推到了一邊。
“他死了,你也死了。”
男人說着話,將少年的屍體抱入了院子中。
“他睡着了。”
狗子一臉悲傷的對着黑衣男人的背影說道:“他只是睡着了,明天一早,大年初一他就要帶着我去給鎮上的大爺大媽們拜年,到時候要是運氣好,我能吃到肉包子的!”
狗子再度衝到了黑衣男人的身後,卻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彈開。
“嗯,他睡着了,可你不能在這裡等他醒過來。”
黑衣男子隨手便在院子裡炸出了一個一人多長兩尺多高的深坑。
“我要等,我要等他醒過來,我要等他醒過來之後帶我去吃好吃的!我要等他醒過來,他會帶着我去抓魚的!”
黑衣男人將少年的屍體放入了坑裡,隨手又將此地化作原樣。
“你確定要等嗎?”
“確定!”
“好!”
黑衣男人不知道做了些什麼,之間那個原本應該在少年手裡的灰色布袋子慢慢飄了起來,隨之而起的,還有這隻狗子的靈魂。
“我,審判大神呂洞賓,今日封禪你化爲神仙!”
一陣強光閃過,布袋子掉在地上,而空中則是漂浮着一副十分完整的狗骨頭。
當光芒閃過,少年的那隻狗子再度出現在了人間。只不過與之前不一樣的,便是狗子的額頭上,多了一道紋路。
“你若是想等,那就在這裡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