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北雲州青坡道牛皮關下二十里鎮東軍大營,李璟正在喝酒,李振、郭承安、張宏、杜仲武,還有林武、高順勵、王普、李居義等諸將做陪。
李璟今天心情大好,難得的在軍中飲酒,諸將都有些奇怪,可李璟又不直說,他們只好猜測可能是有了什麼喜事,而且可能還是件私下。
他們猜測的沒錯,李璟今天一大早收到一封林威轉來的書信。信是已經回到新羅清海鎮的張鶯鶯所寫來的,信中告訴了他一件事情,他做爸爸了。孩子在他出兵之後不久就生了,九月初六,張鶯鶯在新羅清海鎮誕下一名女嬰,孩子生下來六斤八兩,十分健康。眼下還沒有取大名,只取了個小名叫青奴。這個孩子,張鶯鶯已經說明,要由她自己撫養。
雖然是個女孩,但李璟也不是什麼太重男輕女的人。況且,他李璟已經有了五個妻妾和三個情人,生孩子這事情還真是沒有半分壓力。而且就算張鶯鶯要撫養青奴也不是什麼大事,她撫養那也是自己的女兒。只是可惜遠隔重洋萬里,一時間無法得見。
算算時間,王惋君和裴晨曦和裴晨嵐兩姐妹是四月懷孕的,而桂娘和婉兒是五月,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王惋君三個差不多也到了待產期,差不多明年正月和二月,家裡的這五個也就都要生產了。
加上剛生下的青奴,李璟轉眼間就要成六個孩子的老爸了。初爲人父親的激動,讓李璟難以平靜。不過和張鶯鶯的這個女兒又不好過於宣揚。李璟便只好拉了幾個大將一起飲酒。
李璟幾個一邊喝着酒。一邊扯些閒聊。酒是果酒。度數並不高,加上一些榛子、葡萄乾等,倒也是很是悠閒。雖然兵馬駐於關下,可李璟並沒有要立即攻城的意思。營中的將士半天訓練,半邊上課,也很悠閒。
正喝着,已經成了下等兵侍衛的李存孝在門口稟報:“飛鷹營李將軍求見。”
“請他進來。”李璟對着李存孝點了下頭,他仔細的觀察着李存孝。見他倒是沉穩了一些,臉上也看不出來什麼怨憤不滿來,心裡很是滿意,看來當小兵,對於李存孝幾個確實有些幫助。
李維大步入內,抱拳行李:“稟報都統,外出斥候騎兵抓到一個胡人,自稱是密使,要見都統。”說完,將一封搜來的書信呈了上來。
李璟打開書信觀看。先看了一下信尾並沒有署名,不過信的意識倒是寫的很明白。乃是關中有將領想重新歸附朝廷,希望李璟能給個保證。
“把人帶上來。”
人很快帶上來,是一個穿着一身白衣,有着很明顯粟特人相貌的胡人。
“你爲何人傳信?”信上沒有署名,這個李璟也明白是爲了防止信件被攔截的一個自保手段。
“薩葛部酋長米海萬、安慶部酋長史敬存!”
聽到居然是這兩人有心投降,李璟也不由的驚訝了一下。薩葛部和安慶部都是沙陀三部落之一。雖然他們被稱爲沙陀三部,但其實他們並不是沙陀人。只是由於沙陀人在代北勢力漸大,沙陀軍中便開始招募一些代北內附大唐居住的胡人,最後便形成了沙陀三部。
實際上,純正的沙陀人並不多,六十年前,沙陀人不過一萬人歸唐,到現在,就算再怎麼繁衍,也不可能有太多人。現在的沙陀人,其實是代北混合各部的一個新的混合種族。
沙陀三部落之一的薩葛部和安慶部,其實都是粟特人,原住於西域一帶。後來有不少人內遷,居住於河套和代北一帶。薩葛和安慶,指的是這二個部落原來的居住之處。薩葛府在振武軍境內,而安慶府,則在雲朔北部一帶。最早他們是在河套一帶,後來遷入河東石州,最後又一直遷到了雲朔。由於薩葛和安慶二府所在之地不但是上好的牧場,而且還是草原進入河東的重要通道,所以朝廷後來將沙陀騎兵駐守在這一帶。
久而久之,三部的關係不斷加強,且由於數次唐朝的內部戰爭中,三部都有派兵參戰,且三部都是由朱邪氏控制,到了李國昌時,便直接將三部稱之爲沙陀三部,關係更加的密切起來,相互通婚聯姻不斷。
眼下的形勢,誰都能看到,李國昌父子這回要栽跟頭了,面對着兵臨城下的鎮東軍,牛皮關上的各部兵馬,顯然也有了各自的思量。一直由沙陀人控制的薩葛和安慶二部,現在就想要跳離李國昌的這艘破船了。
二部人馬和沙陀部一共三千人馬從朔州趕來雲州增援,三部各一千精銳騎兵。這些騎兵不是普通的騎兵,而是真正的久經沙場?勁騎,也是他們賴以在代北稱雄的根本。米海萬和史敬存都不想眼看着手中的這些兵,在這裡被消耗掉。
特別是當單于都護府被朝廷的西面行營攻破之後,他們的這種想法就更盛了。
對於他們的投降,郭承安擔心是敵人的詐降。林武也有這個擔心,畢竟他們雖然不是真正的沙陀人,可與沙陀人也是幾十年的關係,不得不防。
對此,李璟倒是表現的很淡定。他們降了自然更好,就是不降,李璟也不太在意。
“兩位都督若是真的肯降,那本都統事後自然向朝廷奏明一切。不過光說無法表明他們的誠意,如果他們真心要反正,那你回雲轉告二位都督,只要他們肯將牛皮關拿下獻與本都統,那麼一切自然好說。”說完這個,李璟不也再理他,直接派人將他送走了。
“郡公似乎好像不太在意牛皮關的局勢啊?”李振看出李璟似乎有點無所謂的態度,忙問。
李璟輕笑:“話還是那些話,如果這場仗只是我們一家打。那自然是越早結束越好。可現在的情況是。這場戰是七家一起打。如果算是拓跋思恭,那就是八家,再算上李國昌這邊,那就是九家亂戰。咱們得把握節奏,打的太快太猛都不是什麼好事。”
李璟有一句話沒有直接說出來,那就是他在等太原那邊還有宥州那邊的消息。宥州那邊,如果李國昌如預料中的兵敗,那麼李克用也就無法再繼續呆在太原對峙了。他這一動,就得引發全局變化。很有可能,太原這邊的五鎮兵馬,會有人想要跳出頭痛打落水狗,想要搶功佔便宜。
那個時候,肯定會有一場好勁看。李璟大等,他現在還不想打的太猛,要不然,李克用很可能會不顧一切的直奔着他而來,那時可就虧了。
現在先耗着。讓李克用不必那麼擔心,讓他可以和朝廷的兵馬打一場再說。只要等李國昌李克用。還有朝廷的兵馬,兩敗俱傷之時,李璟纔會真正的發動雷霆一擊。只有那樣,他才能拿到此戰第一功,才能將鎮東軍的威勢打出來。他現在拿下了蔚州,兵臨雲州牛皮關下,也沒有人能說他逗饒不進。
太原北面天門關。
二山回合如門,在縣之乾方,故曰天門。
天門山是千里呂梁山脈在太原境內的一座駝峰。駝峰背後連着一條大峽谷。兩山夾一谷,縱深30裡。谷內羣峰逶迤,形態各異,有的突兀刺空,有的壁削千仞,有的坡緩如翼。
自古,就裡就是太原北面的重要通道,兵家必爭之地。先前李克用與河東前任節度使曹翔就在此激戰,李克用先詐敗,然後將河東軍引入峽谷中,最後大破河東中,曹翔兵敗回晉陽城,立即就死於李克用的刺客手下。
李克用率精兵一萬人駐守在天門關,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自鄭從讜接任招討使以來,這個文官卻把手下五鎮兵馬統領的很好。五鎮兵馬都退入晉陽城中,又堅壁清野。在北都晉陽城外更是挖了無數的濠溝、陷馬坑,栽了許尖樁等等。
晉陽城周邊,根本連一塊適合騎兵作戰的地段都沒有了。而失去騎兵優勢,李克用的鴉兒軍根本沒法強攻晉陽這樣的大唐北都。
可此時就這樣退了也不行,正因爲他駐守天門關,才逼的五鎮兵馬不敢出城。若是他一退,五鎮兵肯定跟着就出來了。對方出城本是好事,可李克用畢竟兵少,怕就怕對方到時分兵去攻振武軍,那裡現在可是極度空虛。
“報,夫人到了!”一名沙陀兵大聲報道。
李克用驚訝了一下,劉氏怎麼跑到前線來了。
那沙陀兵看了看李克用,才小聲的道:“蔚州失守了,蔚代邊境上的泰戲關也失守了,另外,克修克章克柔三位少將軍戰死!”
李克用猛的轉頭,用他的那隻獨眼狠狠的盯着那個士兵,發出如狼一般兇狠的目光。“你再說一遍!”
那士兵被李克用盯着,只覺得兩腿發抖,強壯着膽子把話又說了一遍。
一聲吼叫,李克用直接把那士兵的脖頸扼住,整個人提了起來。那士兵被扼住脖頸,連呼吸都不能,臉上迅速的變紅,然後變青,眼看着眼睛睜的老大,就要窒息。
這時一股大力將李克用的胳膊扯開,李克用轉頭擡手就要打去,卻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竟然是妻子劉氏,舉到半空的手再也打不下去,手一鬆,那個士兵摔落在地上,一邊咳嗽着一邊連滾帶爬的逃離了。
“你怎麼來了?”李克用看着因連日趕路,一臉疲倦銷瘦了不少的妻子道。
劉氏眼色黯淡的道:“李璟帶着兩萬鎮東軍從幽州殺入蔚州,我做主沒有抵抗而是率軍後退入代州。誰知道,鎮東軍緊追不捨,他們先派十幾個刺客抓了克修三個,後來被圍住又不肯投降,直接放火玉石俱焚了。隨後李璟大軍趕到,我們抵擋不住,弟兄們戰死三千,蔚州只餘得三千人逃離。好在李璟沒有追擊,我經過代州時,把代州的所有留守的三千兵和五千青壯都召集帶來了,夫君,此時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撤回朔州再說。”
李克用沒有想到局勢變成了這個樣子,夫人這時把兵馬都帶過來,這是集中兵馬,避免被分路擊破,做的很對。
“可是父親率兵還在攻打宥州,我們一退,父親會陷入官軍包圍之中。”
“報!”又是一聲急報聲在帳外響起。
“稟報留後,天德軍節度使於攜吐谷渾赫連鐸率兵一萬兩千進攻振武軍。呼延關守軍譁變,他們殺死了李霆將軍,投降了唐軍。隨後,唐軍自呼延關進入振武軍,四百里長途奔襲了單于都護府,單于都護府於數日前已經被襲破佔領,大帥家眷盡沒敵手。”
李克用聽到這個消息,只覺得晴天一陣霹靂,差點將他擊倒。
蔚州剛丟了,代州也主動放棄了,這個時候,連父親的大本營單于都護府也沒了。這還怎麼打,東面李璟兩萬鎮東軍殺氣騰騰而來,而西面又有於琄的一萬兩千人殺到。
“夫君,馬上就撤,再不走我們就要被包圍了。”劉氏也沒有想到天德軍竟然也走出了一步極其厲害的一招。這一招,振武軍的後路就斷了。
“我這個時候怎麼能獨自撤退。”李克用咬牙,那獨眼閃着異樣的光芒。“夫人,我們率兵去匯合父親,一起殺奔關中去。”
劉氏顫抖了一下:“你瘋了?關中兵馬無數,我們就算把所有的兵馬帶一起,也救不出父親,反而自己也得搭進去。”
“我沒瘋,我們現在撤也來不及了,李璟和於琄會在我們的退路上等着我們。眼下,只有兵行險着。先去宥州,做出向長安進兵的舉動,把朝廷兵馬吸引過去,情況好,也許我們能迫使朝廷和談。如果不行,我們就匯合父親直接從天德軍越過陰山進入草原。”
“瘋了!”劉氏撐着額頭,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
可夫君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此時就算撤入雲朔,也逃不出包圍圈子,而且李國昌會第一時間被圍剿。
“好,我跟你一起走。”劉氏咬牙點頭。
“不!”李克用搖了搖頭,伸手撫着妻子銷瘦的臉龐,“你馬上回朔州,我讓嗣源和嗣昭跟你回去,你們在那裡招募兵馬,儘量能招多少就招多少,然後直接去韃靼,他們與我們關係好,你在那裡等我和父親回來。只要留的兵馬在,咱們遲早能殺回來。”
劉氏沉吟,最後點點頭:“我聽你的,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一定!”李克用鄭重的點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