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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感化軍進奏院東廂,房間漆黑一片,外面敲門聲大作。“師父!”有人高叫。
“等一等!”辛讜從牀上坐起,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隨手披了一件袍子,穿過黑暗的房間。要開門,他看到正舉拳敲門的侄子山僧,以及握着燭臺的元老,在兩人之間,是一個面露着微笑的宦官。
那宦官微笑着對他道:“辛使君,皇帝陛下宣您立即進宮覲見!”
辛讜有些猶豫,現在已經是半夜是分了,這個時候,皇帝好像應當是在宮中賜宴給八鎮三部落的將領。“公公請稍等一下,某就更衣。”辛讜讓宦官等在門外,他返回屋中,讓兩個侄子服侍他更衣。他穿上了紫色的官袍,戴上進賢冠,戴上玉帶,把賜金魚袋持在腰間。從不離身的長劍,也被他拿到了手上。
大明宮輝煌卻寂靜,當山僧和元老護送他一路趕到皇城城門之下時,一輪新月已經低懸高牆。城頭上,金吾衛和神策軍的火紅披風隱現,正護衛皇城。
跟隨着宦官,一路穿過了皇城,又穿過了太極宮,最後到達大明宮中。
在路上,辛讜一直在猜測着這個時候天子宣他覲見的原因,想來想去也無結果。他對着身旁的宦官詢問,那個宦官卻只是滿臉的微笑,“咱不方便透露,不過可以告訴辛使君,這是一件好事。”
今晚的賜宴在麟德殿中,麟德殿規制宏偉,結構特別,堪稱唐代建築的經典之作。位於大明宮太液池西的一座高地上,由四座殿堂前後緊密串連而成。
麟德殿大宴時,殿前和廊下可坐三千人,並表演百戲,還可在殿前擊馬球,殿前是開敞的廣場。
唐代宗曾在此一次歡宴神策軍將士3500餘人。大唐的官員都以能出席麟德殿宴會爲榮。
麟德殿門外,宦官高聲道:“左驍衛大將軍辛讜覲見!”
片刻之後,裡面有一個宦官高聲道:“陛下有旨,宣左驍衛大將軍辛讜覲見!”
皇帝今天的賜宴在麟德殿三殿的中殿之中,入宮之前辛讜已經被搜過身,長劍早留在了宮外。這個時候,又有人上來搜過一遍,才放他放內。一路進去,到處都是神策軍禁衛,靠近中殿,則全是腰挎千牛刀的千牛衛將領。
雖已經是三月的夜晚,可殿中仍然燒着銀炭,一入殿中就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殿中無數的的宮燈將整個大殿照的如同白晝,天子居坐在最上首,下面是左右兩列案席。左面坐的是以宰相爲相的京中重要官員。而在右面席後,則是坐着鄭從讜李璟等諸將受賞將士。
辛苦目光迅速的掃過殿中,年青的皇帝正一臉的笑意,似十分興奮。而田令孜等宦官也都是微微笑着,反觀右側,自鄭從讜到於琄、李璟、崔安潛等人都是木着臉,沒有半分的高興。
辛讜還在猜測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卻聽的天子在上面道:“好,李鎮國推薦的辛將軍也已經到了,那麼此事就這麼定了。明日上午,就在麟德殿前,由田中尉推薦的左神策軍將領,和李鎮國所推薦的辛將軍等比試一番,決定最後誰來擔任大同軍和盧龍軍節度副大使兼節度使事、節度副使、節度行軍司馬、節度判官等職。現在,諸卿與朕一起痛飲!”
皇帝給辛讜賜席,一直到坐了下來,他還有一些糊里糊塗。正好他的旁邊,坐着的就是鎮國軍行軍司馬李振。
“這是怎麼回事?”辛讜問。
李振坐着那裡,手舉着酒杯,眼神中滿是一股子鬱悶。聽到辛讜相問,當下將酒杯往面前几上一放,連嘆了幾口氣才道:“辛使君有所不知,剛剛陛下在宣政殿加封我家節帥司徒、中書令、同平章事,還圖形凌煙閣,並且兼任盧龍、大同兩鎮節度使。”
辛讜聽到加封司徒時有些驚訝,正準備說幾句恭喜的話,可一聽到後面那一長串的官職,不由的眼現駭然,整個人驚在當場。
李振苦笑一下:“辛使君當也看出不妥了,這都是田令孜那個太監的陰招,這是要捧殺節帥啊。”
“應當推辭不受!”辛讜很直接的說出了自己的意見,雖然與李璟相識時間不久,但經過高陵的相遇後,他們已經有些忘年交的感情。在他看來,李璟確實是一個相當難得的年青將領,加以時間,定然能成爲李靖、李績、李晟那樣的名帥名將。現在就一下子位極人臣,這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大帥確實推辭了,結果皇帝不肯,因此,現在又出了另一檔子事。”李振長嘆一口氣,他之前也是神策軍中的司騎參軍事,自然也還是心向着大唐的,可皇帝的表現,實在是讓他失望。“陛下不肯大帥辭去二鎮職務,田令孜那奸賊又趁機提出,讓節帥依然兼任二鎮節帥,不過卻要另外安排副大使兼任節度使事,以及行軍司馬,節度判官,節度支使等職。”
節度副大使兼節度使事,這個官職並不是節度副使,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區別。節度副大使兼節度使事,一般都是親王遙領節度使之位時,藩鎮上實際上的第一長官。除了名字上的不同,他就是實際的節度使。而節度副使,權利卻要小的多,甚至很多時候不如行軍司馬。這個副大使兼節度使事一任命,李璟實際上就真正的是掛名了,對二鎮不會有半點真正的權利。
辛讜終於聽明白了一些,“這樣也好。”
“本來是很好,可關健的是......”說到這裡,李振又是不由的長嘆了一聲,“唉,有些事情都不知道如何說。就在剛剛,那田令孜向天子推薦了左神策軍四名將軍去出任這幾個職位,其它三個人也就罷了,畢竟是神策軍的將軍,也算是軍中多年。可他孃的居然把他那個一年前還在許州賣餅的哥哥也推薦上去了。他孃的,一個賣餅的,居然現在就要當一鎮節帥,這是什麼事啊。”
辛讜再次目瞪口呆,簡直是有些不管相信了。
“這樣的荒唐事,陛下也能答應?”
李振笑了,笑容充滿複雜,碰上了李儇這樣的君王,是所有的讀書人最大的不幸。
“李帥也是看不下去,便向陛下也提議了四個名字,奏請由辛使君和三部落的酋長角逐這幾個位置。不過,我們大帥心中真正屬意的還是辛使君。”
“齊國公推薦某?”辛讜有些驚訝。
李振輕笑,“其實我也覺得辛使君最適合此職,辛使君俠肝義膽,赤膽忠心,如果能由你接任代北大同軍節度使,是再好不過了。只可惜,後面還有更荒唐的事情。”
“更荒唐的事情?”辛讜有些想不出來。還有什麼事情,是比讓一個一年前還在賣大餅的商販擔任一鎮節度副大使兼節度使事更讓人覺得荒唐的?
“辛使君剛纔聽到陛下說明天上午,讓田令孜推薦的人和李帥推薦的你們幾個一起比試一番來決定最後的職務歸屬吧。辛使君以爲,這個比試究竟是比試什麼呢?”李振壓低着聲音說道。
辛讜奇怪的問道:“這比試應當就和吏部考覈官員一樣吧,不外乎是以往的官聲政績,還有就是如果上任之後的施政計劃等等,或者還要考量一下統兵之能,馬上騎射什麼的。”
李振冷笑了一聲:“錯,比試只有一個內容,打馬球,兩隊同場擊球,最後哪隊獲得勝利,就由哪一隊的人出任各個職務。而其中,代北大同軍副大使兼節度使事一職,更將由擊進球門最多球數的將領擔任。”
“擊球賭節度使?”辛讜突然覺得自己胸口一陣發悶,差點喘不上氣來。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手常年握劍的大手緊緊的捏緊成拳,簡直不敢相信這樣荒唐的事情。
李振見到辛讜就要站起來,連忙扯住他的衣服:“辛使君快坐下,剛剛魏國公鄭帥、衛國公于帥、許國公崔遇、齊國公李鎮國、商國公李涿大帥等都向皇帝諫言,可惜皇帝根本不爲所動。此時你若再勸,不但不會有作用,反而可能讓天子惱怒。”
“難道滿殿公卿,就這樣任由如此荒唐之事發生,將來史書記載,我等都將爲後世唾罵,戳脊梁骨啊。”辛讜痛苦道。
李振勸道:“將軍若是執意要去進諫,振自然不能攔着。但將軍想過沒有,此時將軍如此做,於事無補,若是因將軍進諫被陛下責怪,最後反讓那賣餅的做了一鎮節帥,那豈不是更加誤國誤民?眼下情況,某以爲,將軍不如暫時忍耐,等明日把這節帥之位奪下,到時到了任上,做一此有益民忠君之事豈不更好?”
辛讜一口氣難以嚥下。
“莫不成將軍更珍惜自己身後之名,反而不顧真正的大局?願意就此看着陳敬瑄之流,最後坐上一鎮節帥之位?”
聽到這幾句問話,辛讜終於長嘆一口氣,不再起身,整個人閉着眼睛,痛苦不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