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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縣白馬鄉大曬場上,十里八村的鄉兵們剛剛結束了一天的訓練正各自散去。眼下六月裡,本來正是農忙之時。不過今年白馬鄉卻是沒有莊稼可收。易州今年來來回回的打了好幾次大仗,沙陀兵、成德兵、義武兵、還有秦軍,跟個瞎驢轉磨似的,你來我趕的。到最後終於以秦軍獲勝,將易州收入秦藩控制之中,事情纔算消停了一點。
不過對於易州百姓來說,亂戰雖然結束,但傷痛遠未撫平。諸多軍隊拉據似的混戰,不但這裡十室九空,莊稼毀壞盡無,而且連易州的百姓都被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沙陀兵殺了又捉,成德軍也捉,最後李全忠也捉,李嗣昭也捉,好在秦軍不捉壯丁強徵從軍,不然易州只怕一個成年男人也找不見了。
白馬鄉原本有二十多個村,緊靠着易縣縣城,守着易水到淶水縣城的大路,很是興旺。可戰後,二十多個村所有的青壯男子加起來還不足一百,真正是十戶九空,田野一片荒蕪。
好在秦軍來了,既沒有強徵壯丁入伍,也沒有搜刮攤派。相反,秦軍還幫他們修了屋子,打好了水井,又給他們送來了救命的糧食。然後,又從各地遷來了許多各地受戰亂逃入秦藩中的中原流民,還有不少的北疆歸附秦王的胡人。
一個個村子重新熱鬧起來,又恢復了過去的人氣。
不過誤了的農時卻是補不了,縣裡和鄉上有官員和吏員們帶着大家打獵捕魚。伐木蓋房修路挖渠修水庫,倒也忙個不停。不過大家都沒什麼意見,給縣裡鄉上幹活,實際上乾的多是自己家的事。像是修房子修馬路。開溝挖渠,建學校修村牆,這都是好事。而且去幹活,一個壯勞力每天管兩頓飯不說。還發一斤米二十文錢,這樣的好事哪找去?就是女人去幹活,一天也能拿半斤米十五文錢外加管兩頓飯呢。
不過臬捩雞卻沒有跟着一起去賺這錢糧,他去縣裡報名考了鄉兵。
臬捩雞這個名字一聽就知道不是漢人,他家祖上本是西域胡人,後來隨沙陀朱邪氏歸唐,一直追隨於沙陀朱邪氏,到了臬捩雞時,父親早在跟隨李國昌爲唐征戰時戰死。母親也早亡。十二歲開始他就跟着李克用上戰場了。雖然眼下才二十五歲。可卻已經是扛了十三年槍,吃了十三年斷頭飯的老兵了。他跟李克用南征過徐州龐勳之亂,隨李國昌在河曲平過党項之亂。隨李克用雲州叛亂反唐,打過代北之戰。逃亡漠北時還打過韃靼人,回代北後,又跟着劉氏、李克修、李克柔、李嗣源、李嗣昭等先後作戰。
不過當了十三年兵,他還只是一個兵,在直谷關隨劉氏降秦之前,他纔是一個隊頭,稍強點的兵頭而已。隨劉氏降秦後,他因左手少了兩根指頭,因此被當做殘疾從軍中清退,被安置到了易縣白馬鄉,還分到了二十貫遣散安家費,和二十畝身終不還的永業桑田,以及八十畝種植穀物的露田。官府還給了他五畝屋田,幫着他蓋了一棟屬於他自己的帶院子的房子。
有田有地,還有二十貫的遣散費,而且年青力壯,剛剛二十五歲,這個條件在大戰過後,男子極爲稀缺的易州可是相當吃香,不久就無數媒人前來說媒,不少的附近人家都願意把女兒許給他做妻。剛剛結束的大戰,讓這附近無數的家庭都沒了丈夫和兒子,如果能找個年青力壯的女婿,也還能幫着頂半邊天。這個時候,大家甚至已經不在意臬捩雞這個一聽名字就知道是落魄胡人的身份了。
臬捩雞終於在那百家女兒中挑了隔壁西陵鄉的一家女子,對方是從雲州逃兵亂來的一家子,雖然是漢人,但世代居於邊地,對於臬捩雞來說,大家總有些共同語言的。而且他偷偷去西陵鄉老石家見過一眼那女子,長的粗壯結實,奶圓屁股大,而且聽說還會騎馬,不但能騎馬,而且種地放羊什麼樣樣皆會。臬捩雞很滿意這個女人,能有共同語言,而且肯定能給他生上一堆的胖大小子。
平民百姓之家,大家又都是因戰亂而遷到一起的,因此事情沒有過多繁瑣禮數。臬捩雞拿出安家費中的一萬錢,買了一頭大壯牛,然後又買了六頭羊糕做爲娉禮送到老石家,然後請了輛四輪馬車把石姑娘接回來,又請了幾桌酒席鄉親們吃了一頓,就算成親了。
洞房的那一天,臬捩雞一番賣力耕耘後,摟着媳婦的柔軟的身子笑着道:“我已經想好了,等咱們兒子出世後,就讓他跟你姓。姓石,我今天還跟證婚的鄉長求了個名字,叫敬塘。我們兒子以後就叫石敬塘。這名字好,一聽就大氣,不像他老子,叫臬捩雞,又俗又土。”
第二天一早,石敬塘他爹臬捩雞就跑去鄉上報了鄉兵,因爲他聽媳婦說起,當上了鄉兵家裡的土地就不用交田賦了,而且兒子還能上鄉兵子弟小學,那裡的老師比普通鄉小學的先生們要好許多。
早立志要給妻兒打出一片天的臬捩雞,立馬就去報名參加鄉軍了。
本來鄉上是不打算要臬捩雞的,因爲他左手少了兩根指頭,哪怕少的是兩根小指,也一樣算是殘疾。不過臬捩雞當場表演了一番騎術和箭術,還有他的亂潑風彎刀法後,鄉長和縣裡考覈的縣尉以及幾個軍官立即就驚歎不已的錄用了他。
臬捩雞如願進入了白馬鄉鄉兵,而且還因爲十三年摸爬滾打,死人堆裡練出來的實戰經驗,被委爲白馬鄉鄉兵的教頭。雖然白馬鄉的鄉兵只有一百人,一百人的教頭,連正式的品級都沒有,但起碼不但家中田賦全免,而且還多了一百畝的免賦露田,同時每月他還有五貫錢的教頭津貼。
訓練場上,臬捩雞宣佈解散,然後照例又把幾個訓練的不好的鄉兵留下,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中間還伴隨着馬鞭的抽打。雖然鄉兵條例中有不許長官打罵士卒的條例,可臬捩雞做教頭,主張的就是練不好就打。在他看來,皮鞭是最能讓那些笨蛋鄉兵們增強領悟的工具了。
“鳥!老子媳婦都比你們騎的好。你們怕什麼?那馬又不是老虎,這都是軍馬場那邊馴服過的好馬,你們卻還畏畏縮縮,若是讓你們直接騎那生馬野馬,你們豈不是要讓馬給踢死?騎兵被自己的戰馬踢死,這要是傳出去,你們不怕丟人,老子還沒臉見人了呢。狗日的,你們也只配騎驢,連高大點的騾子,你們也不配騎,操!”
臬捩雞口水飛濺,噴了那幾個剛剛表現不佳的鄉兵一臉。
白馬鄉既然名字中有馬字,那他們的這都鄉兵自然與衆不同。鄉上官員因爲見臬捩雞騎術極佳,便想着增添一支騎兵小隊。畢竟河北易縣白馬鄉,原來也是民風彪悍,出騎兵的地方。鄉里費了不少功夫,弄來了二十五匹戰馬,在都裡組建了一個十人的騎兵隊。誰知道,在一百人中左挑右選,最後挑出來的這十個最強壯的鄉兵,卻只有半數人表現還行,其餘的甚至根本不會騎馬。
這也全是因爲之前的幾次大戰,把本地青壯男子都擄走了,導致了這個尷尬的結果。最後,訓練好這支騎兵小隊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臬捩雞的身上。痛罵了幾個笨拙的騎兵一番後,他給他們下達了加練一個時辰的命令後,他才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臬捩雞牽着自己的戰馬離開,一路上不時的撫摸自己夥伴的馬鬃。這不是他原來的那匹馬,十幾年征戰,他不知道換了多少坐騎。他降秦時那匹坐騎,在他遣散時就留在了燕京。這匹坐騎,是鄉上從涿州的馬場買回來那批中最好的一批,遼東的戰馬,個頭不高,但勝在耐力強。雖然教導那些笨重傢伙讓他有些無聊,可每月增加的二貫津貼,以及能分到兩匹戰馬,還是讓他堅持了下來。
到易縣安家後,房子雖然是官上幫忙蓋的,可屋裡置辦的傢俱還是花了他上萬錢,娶媳婦也把剩下的那萬錢花了。以前他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所以這些年也根本沒存下什麼家當,就算有一點,也都扔在了雁門了。他身上帶着的也不過幾塊金子,在燕京時兌換了,不過五十來貫錢。如今有家有田有妻,一家人都要靠他,還有丈人家也要照顧接濟下,等兒子史敬塘出世後,又要讀書娶妻這些,要花的錢還多呢。
他現在在鄉上做教頭,一月五貫津貼外加這騎術教頭的額外二貫津貼,加起來就有七貫了,這可是一筆不少的錢了。想他在沙陀軍做隊頭,一個月不過兩貫餉錢,基本上他們就不靠那餉錢過日子,靠的是打仗時的劫掠。還是秦軍待遇好啊,連個鄉兵教頭都有這麼多的薪水。若是戰兵上戰場打仗,立功還有更多的賞賜呢,不但賞賜錢糧,還能封爵。不過想想自己殘缺的左手,還有新娶的妻子,心中那一絲再投秦軍的想法,不由的又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