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畫看着眼前一千幾百名精壯的大漢,這是響應他的“號召”,各部族自己選出來的壯士,加入血營的。
他又看了看身後,身後除了自己帶回的一萬人外,還有近千名各部族壯士。這一點讓他很不滿意。
雖然他給的時間短,可五州之地,送來的戰士卻不滿一千人。道理他明白,王畫讓這些部族送來戰士,同樣道理這些部族也明白。王畫說過了,會給優厚的回報,以他的信譽更不會食言。但這些部族在觀望。得罪是不敢得罪王畫的,但想讓他們立即向王畫獻出忠心,又不甘心。
有的純粹是不甘心,有的擔心唐朝反撲,王畫不能立足,今天支持王畫,明天唐朝收回八州,他們部族將遭到不好的下場。
其實王畫真不需要這些士兵,士兵他不缺乏,在吐蕃的剝削下,從積石山到大非川,生活着無數的吐谷渾人與黨項人,他可以將他們拉攏回來,從中間選出大量戰士。事實血營中幾乎一大半士兵就是這樣得來的。
如果真需要,他還有教民,不過他不希望這樣做,現在八州百姓稀薄,一旦轉換耕作模式,將嚴重缺少勞力。如果全部將勞力抽空,對生產力會造成很大的負面影響。
而且這些人沒有經過訓練,也上不了戰場,至少不符合他兵不在多,而貴在精的想法。
這僅僅是一次試探,可結果就是如此,五州生活着無數的部族,只有三十幾個部族主動示好,送來了九百來人。而其中一半卻是貧困弱小的部族,賭一下運氣的。
看着身後近千的壯士,王畫心裡想到,看來這一次戰事結束後,有必要改變一下政策了。一味的優柔只會使這些部族得寸進尺,有可能隨後的治理,還會有許多麻煩。不但治理,還會有許多部族三心二意,那個後果更嚴重。
至於蘭州爲什麼有這麼多部族將壯士送來,要知道在八州中蘭州不是大的,只是一個下州,戶部上的人口只有一萬來人。當然,肯定不止這麼多人,可七七八入加起來,也不過兩萬來人。卻送來了一千幾百人。這不是蘭州給他掌控了,真正掌控的只有河州與鄯州,這纔是血營的根據地。
這一定是聽到前方的捷報,讓各部產生惶恐導致的。
事實這一戰立即就傳了出來,聽到這個消息後,各州震驚萬分。
可以說從薛仁貴大非川大敗後,唐朝與吐蕃交手,基本是敗多勝少。
但現在呢?王畫將主力帶走,只是出動了一萬幾千人,卻大敗坌達延五萬多人(加上民夫了),俘獲了三萬多人(還是加上民夫,實際俘獲的戰士只有八千幾百人),擊斃的士兵兩萬還出頭。
能逃回去的不足三千(也加上一千民夫),付出的犧牲不到兩千人,用完勝都不能形容。
還有,這一戰很詭異。
也許放在內地官員還不知道坌達延,可這附近數州幾個官員誰不知道坌達延的大名?這也算一個名將,可過程呢?這不說了。主要王畫的埋伏。哥舒翰那一次埋伏也許還能用得到情報來解釋,畢竟從積石山撲到葫蘆嶺,就是騎兵也得兩三天時間。
但薛嵩的埋伏怎麼解釋呢?從大非川到鄯州城的正規道路是鄯城渡湟水奔鄯州的。細卵石河哪裡根本就沒有正規的道路。就算王畫情報細緻,得知柯贊熱經過細卵石河,可那道堤壩是十幾天前就開始修築的。十幾天前,柯贊熱與他的手下在做什麼?也許還在大非川喝酒的喝酒,放牧的放牧。
還有那個山谷,有有可能提前一個多月就在開始安排。那時候坌達延又在做什麼?
難道王畫一個多月前就算好了,坌達延分兵四路?
讓人聽了很詭異,十分不可思議,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不相信都不行。
同時敵人是什麼人,那是吐蕃人!
對這個王畫卻不是很贊成的,吐蕃與唐朝交手,屢獲其功,不是這時候吐蕃,也不是後幾十年巔峰的吐蕃,從現在起一直到以後,就是沒有他出現,唐朝與吐蕃交戰開始出現有勝有負,甚至某些時候唐朝開始佔上風。
最風光就是前幾十年,這是因爲一個人。論欽陵!
正因爲這個戰神存在,唐朝數次大敗於他的鐵騎之下。放在星光時代,他排第一位。就是放在神話時代,他有可能只次於李靖與李世民二人,與李績、劉黑闥、李道宗、李孝恭相彷彿,甚至有可能還在他們之上。至於得到李靖半本兵書的候君集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薛仁貴沒有郭待封拖了後腿,與此人交手,也頂多只能戰平。’
這個人如果活着,還在幫助吐蕃的話,王畫根本不敢對吐蕃動手,甚至選擇在八州立足都沒有這個膽量。
這不是懦弱,是明智,就象妖人裴行儉一樣,明知討不了好,何必逞英雄?
失去了論欽陵的吐蕃人,再想象以前那樣風光對付唐朝,是不可能的。
山中既然沒有老虎存在,那就輪到他這隻猴子風光風光。
於是王畫再次做了一個意外的決定,在普通人眼中,王畫這一次勝得漂亮,可以向天下百姓與朝廷交待,同時因爲這一次勝利,各個虎視眈眈的勢力也安穩了,那麼進入平穩發展階段吧。但沒有。
乘着這個機會,王畫將這次勝利果實擴大化。
雖然吐蕃自稱擁有雄兵四十萬,可是百姓沒有多少,這是一個高度兵役制國家。壯年男子平時放牧耕作,戰時全部抽調。因此吐蕃只有幾百萬人口,卻能抽出四五十萬大軍。
但從大非川到積石山能有多少百姓?五萬多人下了海,又剩下多少壯年男子?所以在吐蕃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這一片區域吐蕃幾乎處在半真空狀態。這時候不搶果實,什麼時候搶?
蒙古人用羣狼戰術殺敵,用斥候慢慢磨,磨得對方士氣下跌,筋疲力盡,然後遠處觀望的軍隊衝上前來,一下子擊潰敵人。王畫也喜歡這樣的戰術,但他加入了游擊戰與運動戰在裡面。
對吐蕃人的策略同樣也是用了這個戰術。吐蕃太強大了,自己是吃不下來的。那麼一口口咬,咬得它元氣大傷。最致命的是它現在處於虛弱階段,內有瘟疫困攏,外有各部叛亂,新君年幼,政權不穩。這時候不對吐蕃下手,難道還要等尺帶珠丹長大了,吐蕃人熬過這一困難時期下手?
還有一點讓許多人疏忽,吐蕃人怕熱,這也是爲什麼看到那條淺淺的河水,那麼多吐蕃士兵下河嬉水的原因。翻看史書也可以看到,吐蕃作戰時間大多選在春秋,選擇在夏天的很少。正是因爲夏天炎熱天氣不適應造成的。
現在是什麼時間?
從現在到七月,正是向吐蕃人動手的好時候。到了八月,想讓自己動手,自己都未必樂意。
所以這一戰,王畫勝在謀略是其次的,主要勝在準備與細緻,甚至連種種的細節因素都考慮到了。
蘭州的官員也迎了出來。劉舉很小心地走了過來。現在他覺得很窩囊,還是刺史,可什麼實權也沒有了。而且遇到困難事,王畫留下來的人還要勞煩自己。但也不敢走,走沒有事,王畫絕對不挽留。可朝廷會同意嗎?這一走,真正將蘭州城交給王畫。
但看着王畫眼裡還有些仰慕。
牛人啊,這一戰是怎麼打的?他硬就是沒有想明白,與幕僚交談,幕僚同樣說不出所以然來。當然,到了他這個地位,可不會相信百姓嘴中所說,王畫能恰會算。這中間肯定有原因,可是什麼原因,就不是自己眼際所能識破的了。
看着他的眼神,王畫覺得好笑。
爲什麼坌達延會按照他的佈置走,王畫肯定是知道的。戰爭還是政治的延續。這一戰過程結束後,王畫會將真相揭開,雷的是坌達延,囧的卻是唐朝的某些人。正好用這個活生生的例子爲自己正名。
不過他不知道,在其他人眼裡,因爲這一戰,他漸漸開始走向半神。如果這一戰結束,對方繼續按照王畫的佈置跳舞,那麼他就快接近神這個領域了。
但王畫自己還一直將自己定位在老郭與老張之下,這讓莫賀幹很鬱悶,想了半天就沒有弄懂王畫是虛僞,還是低調。
劉舉迎了過來,拱手說道:“恭喜王侍郎爲朝廷立下大功。”
王畫自己說他不在謀反,事實也讓人分不清他這種情況是不是在謀反。現在朝廷也沒有新的指示,因此還稱呼王侍郎。但他眼睛在李雪君臉上掃了一下,呆了一呆。
什麼叫絕色美女,這纔是絕色美女,皮膚比白玉還要潔白,瓊鼻丹脣,柳腰豐乳,一對碧眼兒更奪人心魄。比他那個小妾也不知漂亮多少。不過他立即清醒過來。儘管對方再漂亮,他可不敢打任何主意的。
表面工作還是要做的,對方好歹是一州刺史,現在自己也沒有公開謀反,王畫也寒喧了幾句。
王畫隨後就立即離開蘭州,時間緊張,也耽擱不得。經過了鄯州,還察看了一下俘虜。戰馬他是最喜歡的,朝廷馬場有馬,可王畫不太好動。這一動朝廷就有了忌諱。
其實在靈州他就聽到了一些風聲,朝廷準備將戰馬轉移。這幾萬匹戰馬放在王畫手裡太危險了。王畫說不會動,就真不會動?可往哪裡轉移,要麼往西域轉移,可現在王畫弄了一個扁長形,切斷了河西走廊,就是朝廷要馬,也得必須經過會州與蘭州。還是不太穩妥。往豐州轉移,豐州也沒有那麼大牧場,還在突厥人眼皮底下,突厥人手有可能伸得比王畫還要快。
所以這件事商議了數天,無果!
但王畫同樣也爲戰馬頭痛,莫賀幹提前就在悄悄飼養了大量戰馬,可擴充的士兵數量太多了,戰馬還是不足。正好吐蕃人將戰馬送過來了。而且對付吐蕃,吐蕃馬比河套馬更適應吐蕃那種高寒缺氧的天氣氣候。
可俘虜也好,興修水利最缺少的是什麼?勞力。讓各部出勞力,扯皮扯到現在,現在有了這幾萬名俘虜,勞力的問題迎刃而解,水利自己掏腰包,自己出勞力,等於掌握了主動權。
因此看着這些目光呆滯的俘虜,王畫眼中卻露出一份驚喜。坌達延送的這份禮物太大了。
可另一個問題也隨之而來,那就是糧食。看來得想想辦法。
王畫又將各個將領召集過來。
戰爭從現在起,進入轉換階段,王畫要開始主動發起進攻。
但將哥舒翰狠批了一頓,這一次戰鬥中,哥舒翰最三人中任務最重,面對的敵人最強,也是最放光彩的。可最後哥舒翰打去了冷靜,追擊太遠,這是坌達延大意了,沒有留下後手,否則因爲他這一次衝動,有可能三千人全部被包了餃子。
“窮寇勿迫,《孫子兵法》這句話你沒有讀過?”
“營督,我錯了,”哥舒翰聳拉着腦袋,認錯道。事後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錯了,僥倖沒有出意外。
對他王畫還是很希待的,既然認錯,也沒有必要再深責。
然後立即佈置第二步戰略方針,開始出發。
這一次行動同樣是公開的,一共帶了一萬五千名士兵,將領有薛嵩、郭虔瓘,還有王君綽,孔黑子留在靈州,哥舒翰也留了下來,留在河州,莫賀幹留在鄯州。
這同樣有很深的用意。孔黑子是王畫的師父,在血營中威望很高,但不是軍事能力最強的一個。有他在靈州鎮守,畏懼他的名聲,朝廷不敢抽後梯子,各族也不敢有異動。而且孔黑子與公孫雲擔任過很長時間官員,與朱仝配合,能讓後方不會出現紕漏。
哥舒翰留在河州,是防止坌達延狗急跳牆,使出圍魏救趙之計。有了哥舒翰呆在河州,剛剛吃了大虧,相信坌達延想乘自己出兵時,攻打自己後方,也要思量思量。
哥舒翰有些不樂意,王畫也不解釋,又扔了一本《孫子兵法》和一本《春秋》給他:“慢慢看,什麼時候明白了,什麼時候告訴我答案。否則下次也別想有這個機會。”
王畫這才帶着軍隊直奔石城堡。
石城堡在鄯城的西邊,靠近青海湖,東邊就是九曲之地,西邊就是大非川。
這原來屬於唐朝的,後來薛仁貴大敗,被吐蕃收了過去。
但它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地理位置很重要。
從吐蕃到唐朝有很多道路,比如進入川西就有幾十條道路,到河西走廊,同時也有若干條道路。可最大的道路卻是唐蕃古道。從長安出發到咸陽,沿絲綢之路到隴山,越過隴山,進入渭州,渡過黃河,到鄯州、鄯城,然後到石城堡,再登日月山,過淌河,經切吉草原,翻巴顏喀拉山,越唐古拉山口,到邏些城。
這是吐蕃東進的重要門戶,如拿下來,將會減少吐蕃對鄯州等地三分之一的威脅,而且還直接威脅大非川。
甚至王畫在看地圖時,想到當時薛仁貴如果不是退向大非川,而是及時退向石城堡,有險惡的地形相守,再背靠鄯州之援,未必輸得那麼慘。甚至王畫還揣摩自己這個便宜祖師爺當時心理是不是還輕視了論欽陵,畢竟是這個猛人第一次向唐朝露出兇狠的牙齒,薛仁百戰百勝,有所輕視,再所難免。依據了大非川,熬下去就能反攻烏海城。
結果這一輸,成就了論欽陵,也敗了自己一生的名聲,而且隨後吐谷渾也全部丟失,連西域四鎮隨之失守。還是王孝傑奪了回來。這也是王孝傑一生中唯一的亮點。
聽到王畫撲向了石城堡,坌達延坐不住了。
原來那次遭遇戰他心中不服,現在聽到王畫的名字,他都產生害怕。甚至想這是那個唐人排的狗屁名將榜,以王畫的兇名,自己排到第六位,他最少得在第一位第二位。
敢情到現在還想呆在前十位上。
如果讓王畫拿下石城堡,以王畫的能力,以後就會爲所欲爲。最關健石城堡不象積石山,離鄯州還有一段距離,就是行軍,供給也會多少給王畫帶來一些困擾。可是石城堡離鄯城太近了。
王畫很囂張,石城堡三面是懸崖峭壁,他就敢只帶着一萬五千大搖大擺地去進攻。
囂張到了極點。但現在坌達延也不敢確信石城堡能不能守得住。
如果原來問題也不大,王畫手中的兵力還沒有他多,還要分兵駐守靈銀等地,防止唐朝朝廷與突厥人抽後梯子,同時也要派人駐守河州與鄯州,防止自己襲擊他們的大本營。這一萬五千士兵有可能是王畫的極限。
但現在三萬精銳象打了一個水漂一樣一下子沒有了,能召集幾萬軍隊,可坌達延卻一點戰勝王畫的信心都沒有。
而且都不好意思向國內求援。
好歹還能抽出幾萬軍隊,不能讓一萬來唐朝軍隊就嚇着了。怎麼說,前面一說,後面自己什麼官職都沒有,而且有可能被沒祿氏氣憤之下處死。
“怎麼辦?怎麼辦?”他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在帳蓬裡轉來轉去。
PS:石城堡在今湟源西,積石山是指今天的阿尼瑪卿山,因爲控制着川西與吐谷渾原來的地方,這兩個地理位置對吐蕃都十分重要,另外還有一個在金川的安戎城,這三個地點在歷史上唐朝與吐蕃多次發生大規模的激戰)
翻看了一下《吐蕃編年史》,裡面失誤很多,比我的小說還要多。因此還是以《資治》、新舊《唐書》做資料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