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飄散在了空氣之中,升騰起來卻被威風吹進了雨水裡面。血腥的味道,讓人好不難受。
“小娃娃,一年不見,你竟然已經是煉氣六層境了。”術老眼見聶秋第一眼,便是歡喜的笑了起來。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的便僵硬了下來,對着徐晚和聶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走?”
然而就在這時候,突然的那淅淅瀝瀝的雨水之中,傳來一聲嘆息之聲。
轉而看去,卻看到長街的盡頭,一個陌生的男子撐着一把黑傘,站在雨水之中。
“懷子蠻,你不在落沙城裡守着劍域,來中土爲何?”
落沙城,是那大海彼岸東洲第一雄城,曾是那劍冢所在!
“有人想請我殺一個人!”
懷子蠻笑着,看向徐晚,擡起手來。手掌卻暴露在了傘外,被雨水打溼。他皺起眉頭,道:“有人說殺了徐晚,就贈與我一把名劍。雖然我守着劍冢,見過很多名劍。但既然開出了這麼一個條件,那麼這把名劍肯定不是劍冢裡面的劍,肯定是一把好劍,所以,我怎麼能拒絕?”
“術老,我念你一把年歲,今日不殺你,你走吧。”
術老沒有理會那懷子蠻,而是對這聶秋說道:“聶秋,帶着小主快些離開!”
“術老!”徐晚顯然不願意。
但卻根本沒有他選擇的機會,聶秋一把抓住了徐晚的手,便要將他帶離那長安的朱雀大街。
卻還沒等他剛轉過頭,便看到不知何時,身後的長街上,也有一個撐着黑散的男人!
長相穿着笑容和那名叫懷子蠻的男人一模一樣,簡直就是影子一般!
“九神劍法!”
聽到這個名字,聶秋不由得神情一緊。
他是知曉這個名字的來歷的,天地之大,那個守護劍冢百年的怪物,便是修煉了一手絕倫的九神劍法,能夠幻化出九道分身,極爲強大!
而這懷子蠻,難道就是那落沙城裡的守護劍冢百年,與劍同眠的劍奴?
“走!快走!”術老的話音未曾落地,一把劍已至他面前!
他手中短劍出竅,立刻激戰在了一團,劍影四動。
聶秋知道,這場絕殺之後,術老要麼死,要麼殘,斷然沒有第三種可能!
卻也顧不得那麼許多,抓着徐晚的手邊朝着長街另外一側走去!
手中如月揚起,卻是織起一道火牆斷後,聶秋連跳數步,掙扎着帶着徐晚朝着黑暗中遁逃!
“火遁?”
那懷子蠻的分身冷笑一聲,卻是指劍意彈,一道銳利的光澤直鑽聶秋的後心!
噗!
血箭飈射而起,極快,似有千斤之力擊中聶秋之後,他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溫和卻蘊着強烈自信與殺意的字眼從瘦弱中年男子懷子蠻脣間緩緩而出,同時他放下了左手握着的粗陋葫蘆,右手卷起左臂上的袖口,左手中食二指一併做了一個劍訣斜斜向着火牆之後遁逃的聶秋隔空點去,動作極爲瀟灑隨意。
隨着並指斜斜一指,那把微暗無光的無柄小劍,驟然低沉嗡鳴,彷彿被灌入了某種神奇的能量,猛地自地面彈起,然後化爲一道烏暗的光跡,撕開最黑暗的夜色,直刺聶秋後心而去!。
聶秋後背一片針刺似的痛楚,眉眼卻看不到任何驚慌,只有沉着與冷靜,眼看着便要衝出那片竹海,卻出乎意料地左足重重一踩地面,整個人的身體便翻了起來,然後右足緊接着閃電般踩到粗大的楠竹之上。
噔!噔!噔!噔!
堅實的鞋底快速交錯踩在竹上,登的竹樹一陣搖晃,無數片竹葉就像斷裂的飛絮般簌簌落下,他踩着竹樹瞬間攀至院牆之上,險之又險地避過院內襲來的那道劍光,然後膝蓋微彎一振,藉着竹樹振盪疾速向院中掠去。
“呵呵呵,有意思,回馬槍?”
鋥的一聲,像利箭般的身體剛剛掠過長街一側,鋒利的如月已然出鞘在手,聶秋悶哼一聲,腰腹發力手腕翻轉,如月有若風雪劈頭蓋臉地向懷子蠻劈了過去!
從知道這位手持黑傘的怪人是劍奴懷子蠻之後,他就知道今夜必然將要再次面臨生死間的大恐怖考驗,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並不足以對抗一名劍奴境界的劍修強者,但他依然沒有想過要退,因爲他知道面對着修行者,退避便意味着死亡。
方纔那些大唐最精銳的侍衛,與一位大劍師戰鬥,在無數次絕命的搏殺之中,聶秋學到了一些經驗,那就是面對修行者只能進不能退,而這經驗或許能夠讓他逃離死亡。
所以一開始他的退便不是退。
而是以退爲進。
進而殺人。
丁的一聲清脆響聲!
聶秋擰身揮劍,劈飛自身後遁來的那道灰暗劍光,身體從半空跌落。
劍芒相逢,如月的劍鋒之上便出現了一道米粒大小的缺口,然而他的眼中依然沒有畏懼,雙腿就像兩根釘子般死死紮在地面,雙手緊緊握着如月的長柄,微低着頭警惕地觀察着夜色裡的動靜。
忽然間他手中長劍一翻,用左肩處一道血痕的代價,避開了自右方夜色裡襲來的那道劍光,同時從手中傳來的細微振感,確認自己的劍芒至少擦到了飛劍。
聶秋依舊微低着頭,靜靜盯着不遠處椅中的懷子蠻,耳朵細細聽着四周夜色裡不時響起的輕微嗡鳴聲,想要判斷出那柄飛劍的方位。
他向前踏了一步。
身邊不知何處一片飄落的竹葉被無形的力量撕成了兩半。
他如座山般向後倒下,銀色劍影擦着他的肩頭疾掠而空。
他右手重重一拍地面,腰腹一緊,那座山便重新站了起來,雙腳閃電般連錯,銀色劍影嗤的一聲扎進他腳前石板縫中,然後迅速嗡鳴再飛,消失無蹤。
他此時站的位置,比先前退了三步。
一旁某個食肆閣樓外側的橘色小油燈泛着淡淡的光輝,懷子蠻站在雨中,雨水落在那黑傘之下,陰影之中,一雙白蠟一般的面容上,眉眼之間似笑非笑。
二人之間相距不過數步,然而就是這數步的夜色,卻是那樣難以逾越。
因爲沒有人知道灰暗的劍影在夜裡中何處。
雙手緊握着如月,雙腳穩定地踩在石板上,沒有踩着縫隙,沒有踩着突起,保證隨時能夠借到大地全部的力量,聶秋像座雕像般一動不動盯着傘下的懷子蠻,眼眸裡沒有畏懼,只有平靜和專注。
這是他生命裡第一次單獨和一名劍冢走出來的劍奴戰鬥,單憑那分身便知道,是一個大海彼岸東
洲的神秘絕頂高手!
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機會,他知道自己今夜極有可能迎來死亡,所以他當然恐懼。
但被生死折磨了太多次,聶秋非常清楚在這種時候,恐懼是最沒有用的情緒,只能把恐懼緊張變成興奮,才能夠把生死二字翻轉過來。
飛劍嗡鳴,閃電刺來,他揮劍而斬,縱使斬空,也會在最後關頭憑藉戰場上打磨出來的戰鬥本能和極強的身體控制能力避開要害部位。
叮叮叮叮!劍如飛芒刀如雪,他的身體上被劍影割出了無數條密密麻麻的口子,鮮血滲透內衣滲出破舊的外袍,開始在身體表面淋漓,如同血人一般。
但聶秋依舊雙手緊握着如月,雙腳像釘子般紮在石板上,眼中沒有任何表情盯着椅中的強者,沒有驚慌失措,沒有恐懼,甚至連拼命時應有的狂熱情緒都沒有。
“泥犁宗的真傳?”
懷子蠻漸漸斂了微笑,看着身前不遠處的浴血少年平靜說道:“連續幾劍都沒能直接刺死你,只給你留下一些小傷口,只有十方山中的靈氣有能運化出來這種身體本能。但我必須提醒你,就算傷口很小血流的很慢,但流的久了,也是會死的。你保護不了徐晚,何必搭上一條性命?”
“我明白,所以我會試着在血流乾之前找個機會砍掉你的腦袋。”聶秋回答道。
“你不會有這種機會。”懷子蠻同情看着聶秋搖了搖頭。
他知道修行世界裡的強者們擁有怎樣不可思議的能力,他沒有奢望過能在正面戰鬥中擊敗一名夜遊境的劍奴!
這是他與夜遊境的第二戰,他只有一些間接的經驗,他並沒有抱着多大的希望,但他也不會絕望,他向來堅信只有死人才需要絕望。
雨水開始密集,在周圍形成積水,聶秋認真看着這雨簾,盯着懷子蠻的一舉一動,盯着他的肩,盯着他的手,沒有去聽對方任何可能弱化自己戰鬥意志的話。
只見懷子蠻手要握傘柄,自然無法再捏劍訣,聶秋如釘子般堅固紮在地面的雙腿一緊,身體猛地向前傾倒,雙手拖着長長的如月,挾着全身的力量,虎撲而去!
感受着迎面撲來的勁風,看着拖劍於身後搏命於一擊的聶秋卒,懷子蠻眼中泛起憐憫與嘲諷混雜的神情,右手探出袖口散開手指在夜風中輕輕一拂。
朱雀長街上破風之聲大作,並不是聶秋虎撲身軀捲起的氣流,而是深沉夜色被某種力量撕卷的聲音,那抹不知消失於後處的灰暗劍影嗡鳴之聲大作,倏乎於前倏乎於後,鬼神莫測其位,瞬間撕裂夜色如閃電般直刺聶秋後背!
地面青石處被風捲動的石板驟然顫動,然後驚恐四處散開。炭爐處的灼熱水霧驟然一凝,然後極其緩慢地向地面沉降,院間石坪之上的時間彷彿變得慢了很多。
這就是夜遊全力一擊時的威勢嗎?
感受着後背後傳來的絕對冰冷,和那抹尚未接觸便已經開始令自己心肝欲碎的鋒厲意味,聶秋腦海中生起這般感慨,知道死神的手已經快要輕拂上自己的後背。
但他沒有回首,沒有閃避,依然如頭悍虎般狂暴前縱,依然在奔跑,因爲他知道再回首已無退路,如此近的距離閃避也只是徒勞,此時此刻他只能奔跑,向着死亡奔跑或者比死亡跑的更快,如此方能存有最後一絲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