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驟然安靜。
沒有刻意地提高聲量,沒有故意情緒激昂,那聲音很平靜,就像在說一件尋常小事,顯得特別清楚。“我反對”那三個字是如此的清晰,以至於殿內的人們想說服自己是聽錯了,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於是,那三個字直接讓整座太極殿都安靜下來。
與先前帶着美好期盼的安靜不同,這時候的安靜是真正的鴉雀無聲,氣氛異常詭異。
下一刻安靜便被打破,場間一片譁然。
無數聲音快要把大殿的穹頂震破!
有人反對?
居然還有人反對這門婚事!
更有人言道,這個聶秋,太不懂事。難道他就不知道,這麼做已經是冒犯了天威,更是讓他自己成了衆矢之的?甚至隱隱的有一種於天下爲敵的意思?
大殿深處,黃昭霍然起身,看着殿門處的聶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魚朝思微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南雨柔也緩緩站起身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眉宇間霜色漸現。
將軍府的兵將的反應更大。大將軍範堯盯着殿門處的少年,不知對方是誰,強自深呼吸數次,纔將怒意壓了下去,周圍那些天策府的兵將,卻沒有他這般深的城府,怒意難遏,尤其是天策府的鷹衛統領,黃昭的親信,更是神情冷漠到了極點,看着聶秋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個死人。
天策府是他們最敬愛的大師兄,最敬愛的統領,他們知道黃昭對這門婚事看重到什麼程度,知道黃昭對徐晚愛慕到什麼程度,然而眼看着佳侶將成眷屬,黃昭心願即將達成的重要時刻,居然有人敢來搗亂!
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如果換作別的地方,這些天策府的兵將只怕早已經劍光微寒而起,便要把聶秋當場格殺,但這裡畢竟是大唐皇宮,他們身爲軍人,只能暫時隱忍,等着唐皇先行處理。
處理來的極快,徐王爺臉色陰沉,盯着殿門口的聶秋,寒聲喝道:“哪裡來的混帳東西!居然敢在宮內喧譁!來人啊,把此人給我押出去!”
聽得他這聲喝,十餘名侍衛便向聶秋圍了過去。
徐王爺盯着聶秋,眼神極爲不善,滿是警告與毫不遮掩的殺意——他不會給聶秋任何說話的機會,如果真逼到了那一步,他會命令那些侍衛,直接把聶秋殺死。
殿內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的殺意,但沒有聯想到別的地方,因爲他是徐晚的親生父親,換作自己,如果有人敢在自己百子宴,同時也是女兒的訂婚宴上鬧事,大概一樣也會有殺了那人的衝動。
那些侍衛沒能制服聶秋,因爲有人站在了聶秋的身前——白橋不知何時離開了原本屬於他的位置,手執寬細兩把雙劍,看都沒有看那些侍衛一眼,視線直接落在大殿深處南雨柔的身上。
緊接着,又有一個人站到了聶秋的身前。
範琦!
他知道自己叫了些日子的嫂嫂爲什麼突然對於聶秋青眼有加,但他知道,徐晚這等女子,絕對不會是心血**,或者說是故意爲了反對這樁婚事而讓聶秋當擋箭牌。正如他當年第一次見到聶秋所說,十六年前
,他欠聶秋的。是他親手殺了聶秋的親生姐姐,雖然罪不在範琦。但是他仍然此時此刻選擇站在了聶秋的身前。
他此時看着一羣侍衛,不通武藝的他冷笑不止:“你們誰動我一根手指頭試試?”
有人要對付聶秋,他當然要站出來。
徐王爺神情愈發憤怒,看着攔在聶秋身前的白橋和範琦說道:“我不管你們是誰,有什麼背景,什麼來歷,但今夜本將要捉拿欽犯,如果有人敢攔,休怪我下手無情。”
“欽犯?”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在範琦身邊響起,有些茫然的感覺。
說話的人是丞相房玄齡。
老人家剛剛睜開眼睛,確實很茫然,似乎剛剛醒睡。
他向四周望了望,然後問徐王爺:“你說誰是欽犯?”
這句明知故問的話,讓王爺臉色很難看,
房玄齡順着所有人的目光望向殿門,看到聶秋,彷彿才明白過來,說道:“此學生乃我七宗之中泥犁千歲寒的弟子,我早些年見過唐渡厄一面,也見過此子的名冊和天策府的通關文牒,肯定不會錯,現在即便遲來了些光景,也不能算是欽犯吧?”
殿門處的侍衛們望向徐王爺。
徐王爺臉色更加難看,他終於確定了大唐文臣之首的房玄齡的立場。
房玄齡看着殿內的人們,微笑說道:“百子宴本就是百家爭鳴,有人反對,我們便殺了他?如果這等規矩都可以不用尊重,想殺人便殺人,那何必還要這百子宴呢?”
“閣老此言甚是!”
唐皇睜開了眼睛,眉宇之間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笑容。好像...一種陰謀得逞的感覺。
連皇帝陛下都這麼說了,於是天策府的兵將們更加憤怒,本來房玄齡主內,將軍府和天策府主外。其實實際上,很多神將鷹衛早就看着房玄齡不順,此時更是對他怒目相向,但老人家卻再次閉上眼睛,彷彿要繼續睡覺,根本不在意地些鋒利如劍、或是寒冷如冰的目光。
然而唐皇說的話卻爲這件事情定了調子,至少從表面上看來,這代表着皇室的態度。
南雨柔緩緩坐回席間,她的氣息有些不穩,白橋知道她和自己一樣,沒能破了北落師門。但同時他們二人也都是滿心詫異。聶秋是怎麼從北落師門之中走出來的!
這對於他們來說尚且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聶秋又是怎麼從那北落師門之中走出來的?
這時,範堯起身說道:“殿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像徐有容與秋山君的婚事,早已不再是將軍府和王爺家聯姻這般簡單,在今夜之前,大唐朝廷與天策府,徐王府之間肯定進行過多次商討,直到達成完全一致,條件各方滿意之後,纔會安排在百子宴的當日做那錦上添花之舉。
沒有人會想到有意外發生。範堯的質問,自然有其道理,雖然他並不希望黃昭真的娶了徐晚,但他更不希望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子,跳出來,娶了徐晚!
“先前在殿外,我聽見殿下說秋山君欲與徐有容結爲夫妻,可有人反對。”
說到這裡,聶秋頓了頓,繼
續說道:“所以我說,我反對。”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能讓殿內所有人聽得真切。
他沒有加重語氣,但那三個字再次出現,依然讓殿內的氣氛更加壓抑。
他的態度很明確:我要挑戰黃昭,更反對他向徐王府提親。因爲應該提親的是我,娶徐晚的人,也是我。
……
……
“你爲什麼反對?”
“你憑什麼反對!”
殿內同時響起兩道聲音。其中一道聲音來自魚朝思,他皺着眉解,有些擔心。另一道聲音來自天策府的一位神將統領,他挑着眉,極爲憤怒,非常強硬。
這兩個問題,也是殿內所有人都想提出的問題。
什麼是神仙眷侶?這對青年男女便是世人眼的神仙眷侶。
這個鄉野走出來,溼了靴子的狼狽不堪的少年,居然反對這場婚事。
爲什麼?憑什麼?
聶秋只用了一句話,便同時回答了這兩個問題。
“我喜歡徐晚。”
他說道:“我喜歡的人,自然不能嫁給別人。”
殿內再次死寂一片。
這算是哪門子理由?
荒唐!
殿內的人們震驚無語,看着聶秋說不出話來,根本不敢相信,心想這一定是假的!
徐王爺盯着聶秋,臉色微顯蒼白,懸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
說出來了,這個該死的傢伙真的……終於……說出來了!
南雨柔生出無限悔意,最開始的時候,自己應該應該殺死他,把他坐成灰,然後灑進洛河裡!
今夜之後,徐王府和天策府大將軍都會變成一個笑話!
將軍府的人像徐王爺一樣憤怒,只不過他們並不以爲聶秋說的話是真的,只以爲這少年是受了某些勢力的指使,故意來搗亂,羞辱徐王爺,甚至是羞辱大將軍!
坐在一旁的黃昭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劍柄!
“放肆!哪裡來的無恥之徒,竟敢辱我天策府!”
黃昭身邊的一位神將霍然轉身,看着南雨柔說道:“似這等狂徒,還不趕緊把他逐出宮去,太監你究竟想什麼呢!”
那少年怎麼可能是娶了徐晚。他憑什麼!?有哪點比得上黃昭將軍?
殿內很多人此時才反應過來,紛紛大怒起身,向着聶秋不停喝罵。
……
……
白橋冷哼哼一聲,說道:“我泥犁宗的弟子怎麼就沒有這個資格了?”
殿內一時安靜,人們愕然無語,心想這泥犁宗的白橋當真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泥犁宗就算再厲害也是上部的檯面的江湖宗門。這裡確實皇宮!這是天下最右權勢的幾個人之間的博弈聯姻!
白橋哪裡在乎那些人在想什麼,看着聶秋佩服說道:“小師弟你太厲害了,居然從北落師門裡闖了出來。連北落師門都困不住你!這件事兒一定要告訴師傅,讓老頭子開心開心!!”
“我也覺得,聶秋有這個資格。”範琦看着殿內衆人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