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陽光明媚,可靈堂小屋裡卻陡然生寒,讓人不寒而慄。
小屋裡門窗被黑幕掩住,屋裡只有一盞昏燈搖搖欲墜,突然,一聲響動傳入耳畔,好像是很輕細的聲音,似乎是衣物摩擦得聲音。
林晚兒擡眼看去,冰牀之上,林德棋閉着眼緩緩直起身子,一身黑色的壽衣格外扎眼,許是在冰牀上躺久了,身體關節有些僵硬,讓他的行爲看起來十分緩慢。
突然,林德棋猛地睜開眼,眼中無了神色,只是徵徵的盯着她,詭異的可怕。
林晚兒擡起頭直直迎上她的眼,鳳眸瀲灩,沒有絲毫畏懼。
“林德棋,不必裝神弄鬼,你千方百計的引我來,究竟想要幹什麼?”
林德棋聽罷她的話,嘴角微翹,脣角緩緩泛起一絲笑意,雙目漸漸有了人的神色,眸底清澈,卻無故增了一種情緒,深不見底。
“林姑娘果然聰慧,果真不負德棋所託。”
林晚兒餘眉輕顰,道:“林公子這話是何意?”
林德棋漸漸斂下笑意,眸子暗淡下去,垂眸道:“冥冥之中,都是天意,這是一個陷阱,是陷阱,多少貪婪的人掉進去永遠出不來了。”
林晚兒輕俏雙眉,一雙若黑臞石般漆黑的眼眸,略帶迷惘,道:“就是爲那本兵書?”
林德棋緩緩從冰牀上走下,活着穿着死人的衣服,當真有些諷刺,他身子仍然僵硬,緩步走到窗下,負手而立,卻不敢挑起窗下的黑色簾幕看一眼外面,只是擡眼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幽幽嘆息:
“林姑娘有所不知,德棋此舉也是無奈,五十年前,我林家先人因朝堂之上的權貴被害的死無全屍,卻留下一本兵書,可世間傳聞得此兵書便可運籌帷幄,獨步天下,奈何每個人都有皇帝夢,貪婪使得人心不古,只爲圖謀高位,坐得青雲享其樂,便用了極法。”
林晚兒有些慍怒,不禁上前走了一步,怒道:“難道兇手殺人就是爲了一本書,一個遙遙不可及的夢?”
林德棋回頭看她,勾脣笑了笑,眼中噙着對世俗人心的幾許不屑,輕嘆道:“我林家世代在此隱居,從不沾染市俗,也無貪念,可就怕這人有了市井俗念,更怕他沾染朝堂之爭!”
林晚兒心頭一凜,朝堂之爭!
她心中無端蔓上一絲恐懼,心底隱隱感到不安,兇手會是誰派來的?臥龍王,蕭聽風,皇帝,還是清貴妃!
“你心中對兇手可有眉目?”
林晚兒悠悠的問出聲,她知道,林德棋不會是兇手,那個要殺林重的面具人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我心中雖有眉目,可尚在迷霧當中,只是在明處總是被動,所以纔出此下策,在暗中調查,只可惜,始終抓不住把柄。”
林德棋閉上眼,面上難掩絲絲悲哀之情。
林晚兒眉心一緊,道:“連你也不知道,那你爲何三番五次的嚇唬明月?”
林德棋聞言微微錯愕,搖了搖頭道:“林姑娘誤會了,德棋今日此番之舉已是冒失之至,怕是嚇壞了明月姑娘,可德棋心中好歹也還有些分寸,怎麼會三番五次的嚇唬明月姑娘?”
林晚兒聞言秋眸似水,卻像是一把刃劍,凌厲逼人。
“如此說來,那天那個七竅流血的鬼臉,定是兇手搞得鬼!”
林德棋微微驚愕,輕輕點了點頭,想起那面具人眼中幽幽一沉,道:“他也許是想把你們嚇走,可沒想到卻是適得其反,反倒激起姑娘心中疑慮,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林晚兒微綻脣角,轉念想了想,突然道:“那日在祠堂那個面具人是不是你?”
林德棋聞言臉上蔓上一層尬色,看着林晚兒眸底泛着一絲歉疚,歉聲道:“的確是我,那時我見姑娘在此當口突然出現,以爲你和兇手是一路人,所以那日纔多有得罪,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林晚兒淡淡淺笑,嘴角微微莞爾,溫然道:“沒想到林公子功夫如此俊俏,只是,那晚就在這突然出現,救了你的面具人就是阿癡吧?”
提起她的名字,林德棋臉上泛着一絲柔軟,他暗淡的雙眸突然明亮起來,點了點頭,道:“的確,不過,她不叫叫阿癡,她叫琳琅。”
“琳琅……”
林晚兒杏目如水,喃喃出聲,看着他眸中那抹晶亮,她知道,這種情緒叫**情。
林德棋眸色癡纏,悠悠一聲嘆息,似乎包含了太多無奈。忽而他回過身,看向林晚兒,突然道:“林姑娘,你可知我爲何要保護這本兵書?”
林晚兒微微皺眉道:“難道不是因爲你林家族長的重任?”
林德棋眉梢微動,竟抿嘴一笑,卻是淡笑不語,雖是一身黑色的壽衣,卻難掩他一身溫潤淡泊。
“我這一生不向往世俗之爭,年歲越大經歷過離合悲歡,越加發現無慾無求更讓我歡喜,我喜歡這樣的空谷桃花,木屋瓦房,與心愛之人兩三悠然守候,不問塵世紛擾,不言俗事瑣碎,我自斟杯清茶,君且自由來去。”
林晚兒被他的話蕩的心頭一震,口中喃喃重複着林德棋那句話:“不問塵世紛擾,不言俗世瑣碎。”
這種生活,她何曾不是嚮往,可身在紅塵之中,能有幾人真的做到?
“可惜,直到我遇見了她,我知道,無慾無求,我竟也做不到。”
林德棋緩緩擡起頭,嘴角闇然一笑,眸子那抹不知名的情緒漸漸擴散,顯得格外溫潤。
“林姑娘,你可知琳琅真正的身份?”
林晚兒微揚起頭,雙目猶似一汪清泉,她緩緩搖了搖頭,難道,那個女人身後還隱藏着什麼故事麼?
“琳琅其實是將軍的孫女兒。”
林德棋清淡淡的一句話卻說出如驚駭的消息,林晚兒水眸驚的睜圓,驚道:“你說什麼,阿癡,不,琳琅竟是將軍的孫女兒!”
林德棋點了點頭,輕輕喟嘆,道:“我林家一族都是將軍的部屬族人,在將軍身死後便在此隱姓埋名,林姑娘,你不是也說先父也是我林家血脈麼,你可知,我們林家先人根本不是遭人垢陷,而是,因爲那本兵書,將軍在戰場百戰百勝,全憑一身驍勇和他手中那本兵書運籌帷幄,戰功赫赫,那時的皇帝,也就是當今聖上的祖父,他怕將軍會生反叛之心,便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了!將軍一生驍勇,最後連屍首都沒有留下……”
林晚兒聞言心中微微鈍痛,將軍死的悲慘,難道朝堂權貴真的會讓人毫無人性麼?
“這段時間正逢族長卸任,許多人都盯着這部兵書,不同以往,我一直感覺忘憂谷裡有人蠢蠢欲動,似乎是別有意圖,果不其然,在我詐死後第七日,那些競選族長的對手,障礙都一一死去,我便更加肯定!”
林晚兒水眸諳諳,似一汪碧譚,深邃幽深,她沉聲道:“你是懷疑,有外來的勢力對這部兵書虎視眈眈。”
林德棋眸子一沉,抿起的嘴角竟是深沉起來,:“父親已然年邁,那本兵書他已然無力守護,我怕它落入居心叵測的人手中,難免會引起一段血雨腥風,不知會有多少人會因此一人的貪婪而喪命,所以,我與琳琅便想暗中保護它,若實在不行,琳琅便讓我毀了它!”
林晚兒心中一震,竟被二人的所爲深深折服,她俯身微微拱手道:“二位深明大義,晚兒佩服,請受晚兒一拜!”
林德棋見狀連忙扶起她,瞳中掩蓋不住那悲涼與無奈,而此時卻是閃着點點的,碎碎的流光,那是對面前這個世俗的一點期望,他對林晚兒豈求道:“林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林晚兒眼波如金,她收了手,輕輕笑了笑,道:“林公子是想讓晚兒查出誰是殺人的兇手,也就是搶奪兵書的主謀麼?”
林德棋眼中燃起希望,大喜道:“若能得姑娘相助,我與琳琅定然感激涕零!”
林晚兒擺了擺手,輕笑道:“林公子客氣,若能避免再起血雨腥風,晚兒定是義不容辭。”
林德棋喜出望外,只是眼底眸色微微一殤,半響,他緩緩開口道:“林姑娘,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林晚兒眉眼含笑,細眉彎像柳葉一般,煞是好看,她啓脣道:“放心,我會替你照顧好琳琅。”
林德棋感激的看着她,他輕聲嗟嘆,有幾分傷感道:“林姑娘,你可知我是爲何娶胭脂麼?”
林晚兒搖了搖頭,胭脂曾說她是經人介紹才嫁給了林德棋,難道,這其中還有何隱情?
林德棋面帶殤然,道:“胭脂肯定沒有告訴你,因爲當時她說她也是姓林,她說她是將軍的孫女,還帶了信物,便是將軍的絕筆信函,說將軍是遭到他人垢陷,才身死異處,我與父親一直深信不疑,姑娘一定猜不到,胭脂手中將軍信中所指垢陷將軍的人是誰。”
“是誰?”林晚兒心中隱隱感到不安,這裡一定有個極大的陰謀,她怕那個人受到傷害的人會是他。
“就是當今蕭聽風蕭侯爺的祖父,我林家聞此消息全族都憤然而起,確定拔倒蕭侯爺爲將軍報仇!”
林晚兒心下一凜,竟是有些氣憤,果然如此!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琳琅纔是將軍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