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仔細的思索着每一個人的話。
紫容,般若,玲瓏,錦容,還有老鴇,小廝,究竟誰在撒謊?
蕭聽風依在窗臺上,擰着好看的眉看着窗外,下巴微微擡起,桃花形狀的眼睛中間,一抹深沉嵌入眸間,半晌,他突然開口道:“那個叫紫容的,她有點意思。”
林晚兒蹙眉看着他,眸子若水,疑聲道:“你是說……”
蕭聽風如脂玉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柔和溫潤,只是烏黑深邃的眼眸,卻叫人不敢小覷:“她一方面引導你將殺人兇手的矛頭落在般若和老鴇身上,可另一方面,龜公陳三死的時候,她可是離去了有半刻鐘時間,這半刻鐘殺人換衣可是綽綽有餘,包括柳兒和白闞澤死的時候,她不在現場的證據也是不堪一擊。”
林晚兒眸色微微流轉,卻掩蓋不住眸中的精光,的確,紫容的話有漏洞,可是隻是猜測,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她就是兇手。
更何況,死者詭異的笑容又該如何解釋,安詳的面容,似乎是心甘情願受死的,這一切,兇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蕭聽風回身看向林晚兒,如絲的眉眼似乎猜透她心中所想,悠悠的嘆息着,忽而,他眉眼凜起眸子一深道:“那個般若也很有嫌疑,畢竟死去的兩人都她有關係。”
林晚兒猛的站起身,擡頭看着蕭聽風,抿了抿脣角,微揚起下巴,倔強道:“此事和她沒有關係,最起碼柳兒的死和她沒有關係。”
蕭聽風挑眉頗無奈的看着她,搖了搖頭,道:“晚兒,我不知你與她有何瓜葛,可是,你對她摻雜了太多個人感情。”
林晚兒聞言微微愣住,身子緩緩坐了下去,漸漸閉上瀲灩的水眸,嘆息道:“她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蕭聽風聽罷桃花眼猛的一深,眸底劃過一抹精光卻有些森寒,沉了聲音問道:“是,親人?”
林晚兒緩緩睜開眼,眼神有些飄遠,思緒似乎回到了以前,姐姐含笑的教她識字爲她補衣,是那麼的溫暖,一直暖到了她的心窩裡,漸漸地,那張記憶中模糊的臉龐,似乎與般若重疊……
林晚兒猛的回過神,脣邊掛了抹苦澀的花,悲慼道:“故人便是故人,永遠不可能再見面了,即便再像也不是她。我不是對她摻雜了感情,我只相信證據,沒有證據所有的臆測都是無力的。”
蕭聽風在她睜眼的瞬間,便斂盡所有神色,依舊輕佻柔媚的顛倒紅塵,霍亂人間。
“真相遲早會大白的,只是時間問題,待陳述二兄弟回來,也許事情就會有進展。”
日暮已垂,天邊的夕陽戀戀不捨的垂下,夕陽無限好,只是這人心渙散。
風月樓里人人自危,陷入一片恐慌中,日暮尚未垂盡,無論是妓女小廝都早早地待在房間裡閉門關窗,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殞了命。
直到蕭聽風出動了暗衛,林晚兒此時懸着的一顆心纔算是落下,她知道,有他的暗衛,今晚是不會有人再遇害,可這也意味着,今夜,有關兇手的線索也不會出現。
日暮朦朧,林晚兒悄無聲息的躍上樓頂,坐在風月樓的頂端俯瞰看着永安城,才發現永安城夜景熱鬧繁華,一時心中感慨萬千。
只道是,人生百態,世事無常,當真是幾多歡喜幾多愁怨。
突然,林晚兒眸色微沉,門口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引起了林晚兒的注意。
那道身影刻意佝僂着身子,恨不得將自己隱藏在日暮裡,只見那道身影懷裡抱着一個大包裹,不斷的左顧右盼,躡手躡腳的輕輕打開風月樓的大門,身影一閃,便不見了蹤跡。
林晚兒冷冷的勾脣,終於按捺不住了麼?
她從屋頂縱身躍下,跟着那道影子,閃身追了上去。
暮色見濃,夕陽終於耐不過時光磨礪,墜落在天邊,黑夜吞噬了最後一抹餘暉。
林晚兒藉着落日餘暉淺淡的光亮終於看清了此人。
沒想到,竟然是她!是風月樓的老鴇金媽媽。
金媽媽風韻猶存的臉上浸出幾滴汗珠,她隨手抹了抹,左顧右盼不自然的觀望着,做賊心虛讓她不禁有些害怕,可腳下的奔跑的步子更快了。
她身影突然轉入一深巷裡,猛的將身子埋入暮色裡,腳步在深巷一處人家停下了步子,她四面望了望,緊了緊懷中的包裹,才輕輕的扣門,小聲道:“在麼,是我。”
隨着金媽媽這一聲叫喚,屋內的人立刻有了動靜,吱吖一聲,緊閉的大門被打開一道縫,一雙眉眼在縫隙中露出。
林晚兒藉着月光看清了那門後之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她真的沒想到,偷偷與老鴇見面的竟是陳述。
就是岑寂留下的那兩名捕頭之一。
“琦玉,你來了。”
大門突然打開,陳述整個身子暴露在月色裡,眉眼間一抹擔憂流連,微微嘆息着,伸出兩雙手緊緊得將金媽媽擁入懷中。
被擁入懷裡的金琦玉淚水便忍不住留下,涔涔的水眸瀲灩着淚珠當真是我見猶憐。
“琦玉,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收手吧,關了風月樓,我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金琦玉沒了以往驕橫的模樣,如小鳥依人在陳述懷裡連連點頭,雙目微涼眸光飄遠空洞,沒有卻是焦距,輕聲嘆息:“如今,你們的人看的緊,我好不容易纔脫身,現在我什麼都不求,只想安穩的與你度日。”
陳述緊了緊手臂,抿抿嘴角,幾番開合嘴脣,還是忍不住問道:“琦玉,我問你,風月樓這幾條人命是不是你殺的?”
他懷裡的金琦玉聞言身軀猛的一陣,不可置信睜大眼睛,顫抖着手指指着他,道:“你,你竟然懷疑我?”
陳述見她如此,連忙上前擁住她搖頭解釋着,卻不想一道清澈如石鳴的女聲打斷了她的話。
門外清淡淡的飄來一句:“我也想知道?”
金琦玉和陳述聞言驚愕失色,身子猛的僵硬起來。
陳述急忙將她攬在懷裡,警惕的看向門外。
林晚兒從夜色中緩緩現身,老鴇看着月色下清冷的少年緩緩向她走來,竟一時有些站不穩。
陳述環着她的腰枝纔不至於滑下去,林晚兒看着驚慌失措的二人,輕聲嘆息道:“你們二人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昏暗的屋內,燈光並不明亮,照的人有些昏沉。
金琦玉眼神空洞,雖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可意識卻不知飄在何處……
“我與他,本是青梅竹馬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惜造化弄人,我家道中落,父親無奈將我賣入青樓,那年我十四歲,當初我拼命的,拼命的抵抗,可是有什麼用呢,一入青樓,斬斷的又何止是情絲,連父女親情也一併斬斷了……”
金琦玉一滴淚從臉頰劃過,緊接着又一滴,淚水打溼了她衣襟,原來她早已淚流滿面……突然,金琦玉猛的擡頭側目瞧着陳述,眸中一抹怨恨那麼刻骨銘心:“可我更恨的是你,你竟然不相信我,在我入青樓的第二天,你轉身便娶了別人,我恨,我恨你,恨父親,更恨造化弄人。”
林晚兒瞧着她,眸裡的悲痛欲絕讓人心疼,可無論如何也在她眼中找不出一絲怨恨的表情,她那深陷的眼窩裡只有淚水,委屈,不甘的淚水……
突然,她雙手捂着臉,林晚兒瞧她那瘦弱的身子,委屈的猛烈地抽搐着,突然覺得,金琦玉也是一個可憐人。
半晌她擡起頭,淚眼朦朧,顫抖着脣囁嚅着:“二十年了,做妓女已然二十年了,我也看的開了,我不恨誰,也不怨誰,都是命,如今,老天把他又送回我身邊,我覺得此生已然滿足了。”
她望向林晚兒,眸子清明,道:“林公子,人不是我殺的,我只是想和陳郎遠走高飛,並沒有殺任何人。”
林晚兒點點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勾脣淺笑,然後轉身離去。
金琦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起身問道:“林公子,你……”
林晚兒步子未停,只是清淡淡的說了一句:“我相信你……”
身後的人愣了好久,直到林晚兒走出大門,消融於深巷裡,那一聲悲慟的哭聲才陡然傳入她的耳中。
林晚兒輕輕搖了搖頭,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罷了,突然,陳述的喊聲在身後猛然響起。
林晚兒聞聲回頭,見他二人追了出來,不禁蹙起柳眉道:“還有何事?”
陳述攬着金琦玉的腰枝,二人擡目看着林晚兒,忽然正了神色,陳述沉聲說道:“林公子,你讓我查的事,我已然查清楚了。”
林晚兒心下一喜,連忙問道:“究竟是何人置辦的衣衫?”
陳述抿脣想了想,還是道:“我與李文查遍了永安所有的成衣鋪子,果然調查出有人在八日前定做了九套錦緞白衫。”
林晚兒眸裡射出歡喜,果真是九套。
此案終於是有了線索,可陳述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將唯一的線索也掩滅。
“是,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