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夏卓接了一個電話之後,神色古怪的看了看徐碩,然後對宋子明說道:“家裡出了點事,我得趕緊回北京一趟。”
宋子明一臉的無解,但是柳夏卓沒有留時間給宋子明思索的時間,皺着眉頭轉過臉衝徐碩擺了擺手,然後自己一馬當先的往湖邊走去。
“沈文真的死了?!”柳夏卓坐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後看着湖面上微微盪漾的波瀾,顫聲問道。
徐碩撇了撇嘴,吸入一口煙,撿起岸邊的一塊石頭,遠遠地拋進了湖裡,道:“信不信你到了北京就知道了,柳哥,上林湖的事情你只要出錢,到最後我虧不了你,不管你信不信,論手段楊家那小子不是我的對手,昨天我跟青羊說不想丟了一位朋友,所以只能使個不怎麼好看的法子把朋友逼到別的地方,等他把身上的污水洗乾淨了,這樣我心裡才能好受一點。”
柳夏卓仰起頭,神情悽然,就這麼個姿勢足足保持了六七分鐘,徐碩也不吭聲,只是安靜等待柳夏卓的表態,柳夏卓環視了一圈上林湖,水淺的地方是淡淡的黃色,稍往裡去,就是靛青色,水草不多,基本上都是黃沙底,湖水透亮,有時候還能看到幾尾小魚倏忽而逝。柳夏卓不知道該咒罵還是該苦笑幾聲,最後只是重重嘆息一聲,望向眼前這個無數次讓自己大吃一驚的年輕人,苦笑道:“如果我要是不回去呢?”
“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逼你,你該怎麼做還怎麼做,不過最後結局總不會太好看。”徐碩笑道。
柳夏卓不怒反笑,幾乎笑出眼淚,笑着笑着,笑聲竟然變成了低低的哽咽聲。
徐碩不動聲色,看着眼前的男人。
臉色蒼白,神情悽然的柳夏卓站起身,拍了拍徐碩的肩膀,道:“其實即便是我收了楊成的錢,我也想了,這事我不能不爲難你,甚至到了最後你實在撐不住了我還要伸手幫你一把,這些年一直就這麼晃來晃去,忙着賺錢,忙着玩女人,可到了最後才發現竟然連一個能夠說說話的朋友都沒交到,等後來你出來,喝了兩次酒之後,我感覺終於有個能說上話的人,說實話你這個哥哥沒多大志向,錢賺的也夠花了,這輩子就這麼樣就行了,楊成許諾的條件雖然不錯,但對我誘惑不大,我還不至於因爲那個就把咱們的情誼給扔了,這件事不怪你,我本該早就和你說清楚的,不應該藏着掖着,等你回北京,咱們還去喝酒,只說生意上的事,不談別的。”
徐碩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軟中華遞給柳夏卓,並且伸出打火機幫他點上,道:“我第一次抽這牌子的煙還是吃飯的時候你給我的,你一直問我家境怎麼樣,後臺到底是什麼,我也一直沒說,不是故作神秘,趁着現在的事今天就跟你透個底,我就一出了頭的小飛鳥,什麼時候都不知道身子後面有幾條槍指着,以後能不能飛回窩裡都是個問題。”
柳夏卓大口大口的抽這煙,滿嘴滿心的苦澀。
一根菸差不多抽盡之後,柳夏卓道:“徐碩,......”
話到嘴邊,卻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柳夏卓手伸到臉上搓了一把,露出了一個無關城府,也無關悲催的笑容,咬了咬牙,轉身走了。
徐碩眯着眼睛,眼神恍惚,看着柳夏卓有點瘦削的背影一點點的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眼眸深處。
如傾蓋交,雖歡易別;見時傾心,別時傷情!
李青羊從旁邊的樹林裡走了出來,嘆了口氣,蹲下身側過頭看了看徐碩,從徐碩身邊的煙盒裡抽了一根菸,小口抽着,聲調輕緩道:“其實丹青是我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孩子,丹青命比我苦,生下來的時候就得了尿毒症,所以她親生爹媽就把她扔了。丹青小時候吧,這病還好點,不怎麼發作,那時候我也剛從東北那塊兒鑽出來,也不怎麼知道賺錢,雖然苦點,日子也還將就,可過了兩年,後來有一天丹青突然就暈倒了,我去醫院找醫生給丹青看病,醫生一問情況把我們往一邊一推,就不管我們了,不過這也不怪人家,醫院畢竟不是福利院,人家也得保住本錢不是,後來那個醫生看我實在可憐,就說只要我能拿出來一千塊錢,便幫丹青做一次透析,就爲了這一千塊錢,我去大街上乞討要錢,不知道跪了多少個人,抱了多少條大腿,可就是沒人肯給錢,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幾個小流氓在搶劫,我就過去把那幾個小流氓打散了,救了個人,他請我吃飯的時候我大概說了說事情,他就給我介紹了第一個生意,殺了一個他的合夥人,裝進口袋直接扔進黃浦江,再後來,因爲我手腳利索,也不怎麼挑生意,接的活越來越多,也有了點名氣,可惜我以前救得那個人見面也就越來越少,後來又天,我在家突然被人殺進來,要不是我跟那老東西的那幾年學會了的東西,丹青和我那次真就被人砍死了,再後來我聽說,這事就是我以前救得那個人貪我殺的僱主的親戚給的錢,所以把我落腳的地方給賣了。”
李青羊緩了一下,繼續道:“好人沒好報,我拿他當兄弟,當朋友,最後卻落了這個下場,不過我也不怨他,這麼些年,我手下出了這麼多條命,像這樣的事早晚都是要發生的,即便他不說,也有別人說,再後來丹青長大了,我就想總不能還是就這麼過着,就去找了個零工,打工的時候和遇見的那個小老闆,挺聊得來,彼此也當是哥們,可就我在那兩星期之後,丹青一暈倒,我就不得不就走人,重回老路,自此以後就再沒聯繫了,可沒事的時候心裡時不時的還記掛他一下,這都是簡單的很快樂的朋友,認識不了多久,在一起不了多久,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鬧了多少不愉快,再回過頭的時候,還是朋友,怨恨什麼的哪有想的那麼深,時間久了都會淡的。”
徐碩默不作聲。
李青羊笑道:“阿碩,現在丹青也沒了,我上沒父母,下沒子女,沒什麼依靠也就沒了什麼後顧之憂,現在在你身邊,以後估計還在你身邊,不圖別的,就求一件事,就是想真真正正,長長久久的處個朋友,即抱了恩,心裡也落個踏實,捎帶着還能看看以後你能有多大出息。”
徐碩手擺弄了擺弄腳下的一顆小石子,心裡嘆息了一聲,這事情越辦越荒唐,而且這荒唐裡,總歸還少不了那點淒涼。
李青羊站起身,把手裡的菸頭遠遠地拋進了上林湖,呼出一口氣,沉聲道:“徐碩,站起來,男人總是蹲在地上像個什麼樣!”
徐碩慢慢的站起身來,手指間的菸頭升起來的霧氣燙的指尖生疼,眯起眼睛,失去了一些東西之後,徐碩的身子站的比任何一刻都要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