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來說,每天的生活就像是一本流水賬一樣,只是一步接着一步,日日重複,難免有些無趣。但權勢與富貴這兩件東西,似乎可以保證流水賬的賬目偶爾可以出來一些不一樣的新花樣,能夠叫人的心裡稍稍的多一點色彩。
徐碩這些時日的日子過得便如同一杯白開水一般,沒有波瀾,不熱不冷,不甜不哭,溫溫吞吞。
吳本淼自然是要看着玉礦的進度,還好來得時候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開採要用的上的東西,所以現在並沒有感覺到緊迫的感覺,倒是路邊上堆着的玉料越來越多,吳本淼看在眼裡,但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惆悵,高興的是,已經好多年沒有像現在這樣,擁有一個這麼高產量的玉礦;擔憂的是這麼好的玉礦卻沒有銷售渠道,只能堆放路邊,再看看徐碩拎着個茶壺,坐在帳篷裡靜等每日必聽八卦的樣子,心裡更難受了。
安坐帳中,啜茶聽故事,看着周圍人唯唯諾諾的樣子,徐碩微笑着,心想權勢也真是個好東西,隔着這麼遠,照樣可以有人給自己講故事聽,住在崑崙山上,照樣可以有龍井喝。
直到此時此刻,徐碩纔有了身爲老爺子默許的和田未來掌控者的覺悟,他必須爲身邊的人,爲自己謀取權勢或者財富,如果想要保有若似幸福安樂的生活,而不至於淪爲在山上刨食挖玉的採玉人,或許有些東西是可以捨棄的。
徐碩是個有點自私的人,這一點他時常提點自己。
帳篷之中,無線電裝置對面的那位仍然是講的熱火朝天,一件簡簡單單的事情,從他嘴裡出來,便活脫多出了幾分色彩,說道高興處,聲音高亢,人人興奮,說道悲傷處,似欲潸然淚下,徐碩對對面的那位仁兄更是欽佩有加。
漫長的小路不知道要通往哪裡去,有時候會有積雪,踩上去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徐碩擡起頭看了看遠黛,然後看看身前的吳本淼,皺着眉頭問道:“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對面的仁兄正是講的精彩的時候,吳本淼推開簾子,進了帳篷,拉着徐碩便上了山,走了半晌,又一聲不吭,怎麼叫徐碩心裡不生出一點小小的憤懣。
“想當年我,老爺子,我們兩個便是站在這裡看着崑崙山雪的,當時老爺子看着着滿山的雪花兒,笑着問我,問我有沒有興趣把這山上的東西都給運出去。我沒敢應承下來,後來孫楠梓便來了,剩下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老爺子現在把我沒敢做的事情又放到你的手裡,我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把它做好,不要辜負了老爺子的心意。”吳本淼扭過頭看着徐碩正色道。
然後雙膝跪倒在徐碩的面前,頭顱低垂,低聲道:“即便是你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不情願,但請看在我這把老骨頭的面子上,幫老爺子完成了這個心願。”
山勢極大,人本就已經顯得渺小了,跪下的吳本淼在山上便更如一個黑色的小芝麻一般。看着老人佝僂的身子,還有身上斑駁的土痕,徐碩終於嘆了口氣,走到老人面前,把他攙了起來,然後看着對面碩大的山脈長久沉默不語。山脈緩慢的延伸着,一直往東,上的高處是終年不化的積雪,山腰上是已經枯黃的草葉,然後被惡風一吹,看上去就好像是無數被殺死的屍體,黃白慘淡。
遠方隱隱可以聽見,採玉人的號子聲。
徐碩沉默的站在吳本淼的面前,沉默了好久,終於開口道:“我已經給你說過很多次,你管開礦,我管銷路,自然是有地方能把這些東西收了的。”
“難道你對我就那麼沒有信心,如果你常常聽聽和田城裡的消息,就能知道,我現在並沒有閒着,而且你應該沒有收到過老爺子任何關於這方面事情的說法,難道你還不明白,和田城現在就是一個大大的局,一個即將擺好的局,不管你有多少東西,最後都是要被他吞個乾乾淨淨的。”
“一直這樣下去,最後拿到最大利益的只有我們,不會有別人!”
徐碩一口氣把這些話說了出來,吳本淼臉上一陣驚愕,旋即明白了徐碩的所有圖謀。
吳本淼微感吃驚,說道:“你怎麼能確定你這法子一定能行?”
徐碩皺了皺眉頭,很認真地說道:“難道你還有比這更好的法子麼?”
山脈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靜之中,山風也再次沉靜,徐碩看着微有愁容的吳本淼,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溫聲道:“吳叔,你放心,這邊的事情我有分寸。”
山上有兩個人在說一些山下人不知道緣由的事情,山下也有人同樣在商討一些山上人不知道的事情,白嗣文此時又把和田城裡的玉石商人聚攏到了一起,商量些下一步的事情,大家在經歷了收到低價玉料的甜頭之後,心思便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統一,很認真的決定出來,白嗣文謀劃的這件事情很有參與的價值,一個個喜笑顏開,眉開眼笑的,把自己心裡的那些小九九全部倒了出來。說着說着,便有人踢到了剛剛到和田城來賣玉石的那個二百五老闆,也就是大蛋,聊了些這人的趣事之後,便有人笑道:“在這和田產玉的地方賣玉,估計是和田城這麼多年來的頭一遭,也虧得這人能想的起來,我聽說前幾天,有人說他去地攤上買玉料,還是人家擺攤的對他說‘你自己不就是賣玉料的麼’,他纔想起來這茬,你說像這種人,哪裡是做生意的料。”
提到了這大蛋、二蛋,費子心裡是格外的難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到當初被二蛋提着個雞毛撣子從店裡攆出來,氣便不打一處來,恨恨道:“老子再等等,等他們走了背字,老子把他們吃個乾乾淨淨,連個骨頭渣子都不吐出來。”
白嗣文看着下面人的樣子,心裡便越發得意起來,如果按照這樣的態勢下去,和田城必然是自己這羣人說了算,而在這羣人中,自己是頭,自然又是自己說了算,什麼戚文,什麼吳本淼,什麼徐碩,統統都得靠邊站!
這邊江浙的商人們在算計着以後怎麼把大蛋的生意給盤剝過來,那邊大蛋、二蛋良人便也在密謀一些東西。
二蛋嚥了口唾沫看了看屋門外面,然後轉過頭對大蛋笑道:“張哥,你說咱們是一直這麼呆下去,還是把這水攪得渾一點,然後撈點小魚小蝦的。”
這二蛋自然是蛋-子,也便是澹蛋,他嘴裡的張哥便是張不肖,這二人面生,徐碩便把他們拉到了和田,可徐碩卻忘了,這兩位哪裡是安分守己的主,呆上了這麼幾天之後,手和心早就癢癢了,現在這澹蛋一攛掇,張不肖一拍大腿,嘿然道:“要幹,就得乾的大一點,不能小了!”
澹蛋嘿嘿笑了起來,嘴角陰寒,似乎是已經看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爲了富貴,爲了權勢,你算計我,我算計你,這儼然已經成了一個小小的循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儼然無錯,這一環扣一環便是一個小小的循環,不過鹿死誰手自然是有的一猜。
可是崑崙山上的積雪,依舊是靜悄悄,沒有半點的徵兆。然後突然有一天,有人發現,崑崙山上下來的車輛多了很多,而且是下山之後直接上了高速路,而和田城裡的人也發現,進和田城的貨車也多了起來,但所有的貨車幾乎都是開往了一個終點——大蛋的店鋪。
而此時如果有人來這鋪子裡,定然會發現,大蛋正在後院招呼着人裝卸貨物,而二蛋已然無跡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