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富源鄉的蘋果一條街上回到鄉政府,李茂才又將這些年富源鄉的果業發展做了彙報。.李茂才的確是個大老粗,彙報材料大概也是臨時準備的,除了邏輯還算通順之外,談不上任何文采。這樣的彙報材料反倒讓王清華覺得非常真實,就不住地誇李茂才,又玩笑不斷。對李茂才來說雖然是好事,卻有些搶了馮躍進的風頭,馮躍進就不時看一眼李茂才,好像對李茂才很不滿意的樣子。
從富源鄉出來,馮躍進依然坐王清華的車,突然冒出一句話道:“這個李茂才是從票箱裡蹦出來的黨委書記。”
王清華愣了一下,沒有說話。黨委書記本來就是鄉鎮黨代會選舉產生的,不過特色文化總是無處不在,順延到選舉上也是如此,鄉鎮黨委書記一般都是由縣裡提名,鄉鎮黨代會表決產生。當然也可以另選他人。從票箱裡蹦出來的意思,就是說李茂才並不是縣裡提名的黨委書記,而是在黨代會上另選他人而產生的。這種事情原本無可厚非,卻多少有點對縣委威信的影響。所以一般從票箱裡蹦出的鄉鎮黨委書記,大多數都認爲是不正常的。鎮長等也大多如此。
對於承過縣委而言,這種事情說出去了算是丟人的,馮躍進也不知道處於哪方面考慮,竟然說出來了。
王清華故意避開話題道:“這個李茂才了不得啊,懂得搞活農村經濟,也懂得籠絡幹部,把農村幹部的心思都給摸透了,難怪富源的村幹都對他是即愛戴又害怕。我看,我們鄉鎮上就應該多培養一些這樣的幹部。領導幹部的文化素質是一個方面,但也不能把文化素質作爲唯一的標準。有些鄉鎮幹部文化素質很高,卻總是畏首畏腳、前怕狼後怕虎,不敢幹事業,不懂得農村經濟,不瞭解農民的心思,總是打擦邊球,搞些形象工程。這樣的幹部根本不可能推動我們的農村經濟建設嘛。”
王清華的話雖然沒有直接批評馮躍進,卻在變相的批評馮躍進目光短淺。馮躍進自然能體會到其中的滋味,就是是是地應着,臉上的表情就複雜了起來。
正如王清華預料,馮躍進果然是廖天明的人。因爲王清華回到市委會,廖天明就跟王清華來了一場“人才”爭論。爭論雖是含蓄的,但也表明兩個人在對人才的看法上的本質區別。
出了富源鄉,馮躍進說讓王清華再待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再走,來承過也沒有好好招待一天,讓他略盡地主之誼。王清華說已經差不多了,要盡地主之誼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市裡還有很多事情等着處理,就不去了。馮躍進也不好說什麼了,自然把王清華送到了縣界,握手告別,表現的很是愉快。不過彼此心裡都已經有了忌諱。
跟王文軍握手的時候,王清華又覺得甚是眼熟,笑了笑道:“王縣長,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王文軍本來不太高興的臉上馬上就舒展開了。領導的話一般是不能直接去理解的,看似平淡無奇的話,卻往往寓意深刻,需要你耐心體會。王文軍當然是從王清華的話裡體會到了別的意思。大概是覺得,王清華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朋友了吧。
回到市委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市委早就下班了,廖天明的辦公室卻還亮着燈。王清華本來想過去給廖天明彙報一下今天下去的情況,想了想還是沒有去。心想:剛回來就給廖天明彙報,顯得自己迫不及待地邀功請賞似得,就在辦公室略微坐了一會,什麼也沒有幹,就回了菊園吃飯去了。
剛到菊園,廉根奇就迎面擋在了前面道:“王書記,您可算回來了。權哥已經等一天了,就在貴賓室等着。”
王清華雖然知道廉根奇所謂的權哥就是指權經緯,還是問了一句道:“什麼權哥?”意思就很含糊了,不問“哪個權哥”,而是問“什麼權哥”,就有些批評廉根奇的意思了。廉根奇卻是個不知趣的傢伙,急急忙忙道:“就是權公子。”害怕王清華還要問,又補充了一句:“就是權省長的公子,權經緯。”
王清華卻叉開話題,問道:“餐廳熄火了嗎?要是沒有熄火,麻煩你過去給我準備些吃的。”
廉根奇這才犯了法一樣,滿臉不好意思的笑容道:“王書記還沒有吃飯啊。我還以爲……”想說以爲王清華在下面吃過了,說了半截還是停了下來對王清華笑笑道:“我這就去準備。”一溜煙跑了。
飯吃了半截權經緯就過來了,春風滿面的樣子,王清華也不理他,自顧自地吃飯,權經緯也不在乎,坐下來道:“王書記工作忙啊。老兄我可是在菊園整整等了一天了。”
王清華這才放下筷子道:“真是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接着裝糊塗問道:“有事嗎?”問的直截了當,權經緯就尷尬地笑了一下道:“沒事,就是想跟王書記喝兩杯,昨天晚上,我可是被王書記好好地灌了一肚子酒。後來聽我的司機說,我還莽撞地踢壞了王書記的車。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來主要是給王書記賠罪的。”
王清華重新拿起筷子,邊吃邊道:“經緯同志太客氣了,沒那麼嚴重,我那輛老牛車,你再踢十腳也沒關係的。”說着哈哈笑了起來。
權經緯就順坡下驢道:“王書記,不是老兄我說話不好聽,你那車也實在太破了。一個市委副書記怎麼能坐那樣的車呢。今天早上我也是閒的沒事,就給省採購中心打個招呼。他們也覺得一個市委副書記坐以一個普桑實在太掉分,立馬同意給你換一輛新車。”
王清華邊吃邊道:“謝謝你啊,經緯同志,讓你費心了。”也不說過多的感謝話。
權經緯就馬上接着道:“想不到省採購中心辦事效率也真他孃的快,早上說的事兒,下午就把車送來了,贊新的奧迪A6,就在院子裡放着,你吃完飯,我們一塊看看去?”說着就表現的很自以爲是了。
王清華心想,這個權經緯真能算得上是個大蛀蟲了,用國家的錢賄賂國家的幹部,要是換了別的幹部哪有不千恩萬謝的份兒。何況人家還是大省長的公子。
王清華卻淡淡地笑了笑,心中又有了別的計較道:“經緯同志,這樣不好吧。我們是個窮市,市裡只有廖天明同志有一輛奧迪,連萬重山同志的座駕都是普桑,我坐一輛奧迪,不合適吧。”意思是,你權經緯不是要送人情嗎。那你就送個整人情,連萬重山的車也換了算了。如果你把萬重山的車換了,廖天明那裡你又交代不過去了,不能只給市長和市委副書記換車,不給市委書記換車。你又得給廖天明換。一下子換三輛車,你小子就是能耐再大,省採購中心也要量力而行,也絕不會同意的。你就必須權益從事,那就換兩輛吧,把廖天明的和萬重山的車都換了,然後把廖天明的舊奧迪退給我。這樣我的車就是廖天明退下來的車了,跟你權經緯沒有關係了。
權經緯果然爲難了,過了一會才道:“你們市裡雖然不算富裕,可也不能這麼摳吧。市委領導的車都還那麼破,叫下面縣裡的領導都沒辦法過了,估計也就騎摩托車上班算了。鄉鎮領導乾脆就騎自行車了。”
王清華笑了笑道:“這個你還真是說對了。我今天去下面一個鄉鎮看了看,人家的黨委書記還真是騎自行車上下班。”王清華說的就是富源鄉。李茂才離家近,每天都是騎自行車上下班。這也是事實。
權經緯也是想不到真會有這樣的事情,哦了一聲,不無意思道:“你們Y市的幹部還真是廉政啊。”
吃完飯,跟權經緯在三零八又坐了一會。王清華的話始終很少,都是聽權經緯在那裡山南海北的胡吹亂砍,來了幾個人,見權經緯在場,也不認識權經緯,就知趣道:“哦,王書記有客人啊。那就不打擾了。”說着走了。
鈔爽也打來了電話,聲音很是抑鬱,好像有什麼話要講。權經緯在場,王清華就不想讓鈔爽說下去,道:“是鈔爽啊,你說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們以後再說吧,好嗎?”說着就把電話掛了。王清華明顯能體會到,電話那頭的鈔爽失望的神情。不過也只能暫時委屈一下這個女人了。再則,王清華也想讓彼此都冷靜冷靜。自己和鈔爽的關係發展的太快了,也太黏糊了。現在年輕人談戀愛是從牽手直接走向上牀,而自己跟鈔爽好像連牽手這個過程都省略了,直接就走向了上牀。更何況鈔爽還是個有夫之婦,雖是名譽上的,總難免牽絆。
權經緯就道:“王書記,你在Y市的威信很高啊。”
王清華也是笑笑道:“今天出去了一天,很多工作沒有處理,他們這是想讓我晚上給他們加班啊。”說着哈哈笑了起來,接着道:“我跟你沒辦法比,身不由己啊。市裡的情況你大概也瞭解,很多事情都在我的頭上壓着,我也是兩頭難做人啊。”
權經緯點了點頭,就明白了王清華的意思,又說了幾句客套話,起身告辭,拉着王清華的手道:“王書記很難得,很難得。”意思很含混。不過王清華也知道,權經緯雖不是官場上的人,卻也非常懂得官場上的規矩,也不說什麼,笑了笑,沒有再說過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