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任命通知時候,王清華由於以前已經受過李市長的暗示,所以並沒有感到多少震驚。只是他覺得讓自己做檢察院副檢察長這樣的職務,是不是有點太兒戲了。不過反過來一想,既然上面這麼,肯定有上面的道理,李市長當然不會無緣無故讓自己上任這個職務的。估計是李市長想讓自己在這個檢察院副檢察長的職務上,多給他說話。
想到這裡,王清華就很坦然了。李高矚也只是在利用自己,利用自己的單純,說白了就是利用自己一片空白的政治背景。這種利用當然要比那種拉幫結派的利用要高明的多。用這種方法培養出來的人,那肯定就是李市長的“嫡系部隊”,以後無論發生事情都是打斷骨頭連着筋。像王清華這樣的人,以後想在X市政壇繼續混下去,就必須靠這位市長大人了。雖然自己對這一點王清華考慮的很清楚,但還是不得不這樣做。
不過接到這張通知後,清水鎮也着實熱鬧了好一陣子。先是那些眼氣的同事,一個個屁顛屁顛地往王清華的宿舍裡跑。來了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拿一大堆東西,說是給王部長送行的。也都是客套話,而且無一例外地要說一句“王部長好福氣,這麼年輕就當上檢察院副檢察長了,以後肯定前途無量,升到省高院,甚至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也說不定。”
其實他們也知道,這是一句別人一眼就能看穿的奉承話,只是這樣說比較吉利,誰都愛聽就這麼說了。職位能升到什麼程度,雖然跟能力有很大關係,但起決定性因素的還是背景。如果只有一個省裡的背景,那升到市裡就算差不多了,背景再深些,再厲害些,升到省裡也就完事了,絕沒有升到國家這個級別的可能。除非有着千載難逢的好機遇。
只要是爲官者,一輩子都在等那種機會,而且在三十五歲以前絕不會停止幻想,但是那種機遇擺放的次數實在太小了,全國也沒有幾次。但就是那麼幾次,給了下面人機會,讓下面的人感覺自己的一聲並非沒有希望,只是機遇之神還沒有來得及光顧自己而已。
現在王清華的情況,多多少少也給了這些人一次心動的機會。因爲市委辦公室實在太有才了,把那張通知書寫的幾乎是完美無瑕,既不會讓人猜想,又能讓人感覺這個機會其實是多麼的均等。
通知說:鑑於王清華同志在這次潰壩事故中的出色表現,和目前事故調查的需要,調任王清華同志任命王清華同志爲X市檢察院副檢察長,協助調查水壩潰壩事故。大致就是這麼個意思。
但是就這麼一段話,讓某些需要幻想的人產生了很多幻想。首先,任命對王清華的調動是因爲王清華在這次事故中的出色表現。而事實上,王清華在這次事故中表現的也確實非常出色,大家都沒有想到調查事故原因的時候,人家想到了,雖然是蘭鎮長說的,但那肯定是王清華出的主意。
大家就喜歡這樣聯繫,而且十有**的喜歡把所有的“豐功偉績”聯繫在那些有幾分神秘色彩的英雄身上。這是一種心裡的需要,英雄當然要比自己高明許多許多,若不然人家爲什麼是英雄,而自己不是呢?難道讓自己說自己不夠努力,自己的運氣不夠好嗎?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嗎?
或者,只能說王清華的背景很深,靠山很硬,但哪個“背景”“靠山”會傻不拉唧的把自己的人拉下水呢?要知道,處置這種事情,一旦適當,很可能功敗垂成,甚至連自己都拉下水。
當然還有一些不會說話的人會說出一句“王部長因禍得福”的話,讓王清華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什麼叫因禍得福。禍是什麼,應該是誰的禍?當然不是王清華的。王清華只是一個武裝部長,不可能對水庫潰壩這樣的事故承擔責任。那麼王清華就不存什麼禍不禍的問題了。既然沒有禍,何有“因禍得福”之說。
還有人會讓王清華,以後多多提攜之類的巴結話。王清華一概照準。這種情況下,不準還能怎樣?難道還要因爲一句話去得罪一個人。
主角往往出現在最後,先是辦公室尉主任。尉主任來的時候顯得很不好意思。
王清華正在屋裡收拾東西,尉主任也沒有敲門,推一道門縫,把露出半個腦袋。王清華正在裡屋收拾東西,沒有注意。尉主任就在喊:“王部長在嗎?”聲音很小,好像害怕叫大了聲嚇着王清華。
不過他叫的實在太小了,王清華在屋裡根本沒有聽見,一直埋頭收拾。尉主任又喊了一聲:“王部長在嗎?”這次的聲音稍微大了點。王清華雖然還是沒有聽多清楚,但總算是聽見了。
尉主任不知道天生這樣,還是故意這樣做,給人一種獐頭鼠目的感覺。讓人很討厭。
王清華趕緊迎出來,叫一聲尉主任,就給尉主任讓座。
尉主任急忙道:“王部長,不、不、不……呸、呸、呸……你看我這張破嘴,應該叫王檢。以後這樣個稱呼就改了吧。我可經不起你這麼叫。你叫我一聲,我這腿肚子都發軟啊。”
王清華讓着尉主任坐下,自己也找了地方坐下道:“尉主任太客氣了。沒這麼嚴重吧。”口氣中多少帶着一種挑釁,雖然不是很重,但像尉主任的老官場不會聽不出來。王清華也是想逗逗這位在清水鎮威風八面的玲瓏人。
那尉主任也是沒羞沒臊的玩意,明明知道王清華在調侃自己,還是順着王清華的說:“王檢,您不知道,有一年檢察院來咱們清水鎮查賬。一個女檢察長,看那樣子就很嚇人。我一見她心裡就發虛。當然咱是清清白白的。不過您也知道,鎮上的賬目都在我這兒,這麼亂,難免出點差錯。心裡不能不發毛。”
“起先那女檢察長還是老尉、老尉地叫我,顯得很親戚,我也就知道這帳裡面沒有查出什麼問題。可是有一天早上,那女檢察長吃完中飯,突然叫了我一聲尉主任。您不知道,我腦子嗡的一聲就懵了,心想壞裡,肯定是帳上查出什麼了。當時嚇得我差點把屎尿都嚇出來。”
“好在只是一場誤會。就那次以後,我一聽檢察院的人叫我尉主任,我心裡就毛。所以我還是寧願您叫我老尉,要不……你就直呼我的名字仁義也好。”
王清華急忙道:“這可不行,別的不說,光年齡,你就比我大十幾歲……”
王清華的話還沒有說完,尉主任急忙接茬道:“大整整二十歲,我今年四十二。”
尉主任說完笑眯眯地看着王清華。王清華心裡卻覺得老大不舒服,心想:這個尉主任也有點太會鑽營了,連老子的年齡都摸得這麼清楚。
其實王清華心裡也清楚,這個尉主任只是馮書記的先頭兵,是馮龍派來打探情況的。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心裡都清楚,馮龍這個書記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大家躲他還躲不急,誰還會向他靠攏,只是面子上摸不過去,應付一下了事。更何況像尉主任這樣的角色,恨不能說自己從來不認識馮龍,怎麼還會當馮龍的先頭兵。即使當了,也早把馮龍的吩咐扔到腦後去了。
王清華故意問:“馮書記還好吧?”說的冷冰冰的,讓人捉摸不透到底是什麼意思。尉主任的臉馬上就沉了下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從王清華臉上尋找了半天,也找不出答案。尉主任可不想得罪這位馬上就要上任的副檢察長。他唯一的心思就是順着王清華的意思說。
如果王清華想讓他說馮書記壞話,他就說馮書記的壞話;王清華想讓他說馮書記的好話,那他自然也是不遺餘力。但是王清華的話只有一句,連個提示也沒有。
尉主任就哼唧了半天,腦子急速旋轉,終於找了一個比較恰當的詞語:“不好說!”
這個詞語用的太高明瞭,不好說。既回答了問題,也沒有真正回答問題,你說好也行,說不好也可,一切看你的意思。你說好就好,你說不好就不好。而且還在無形中表現出了自己心思重重,說明自己對現在的事情很擔心。至於是什麼事情,你可以說是對水庫潰壩事件擔心,也可以說是對馮龍擔心。反正我不好說。
這個詞語是個十足的全套,把問話人套在裡面提示自己,引導自己。到最後自己一句話也沒有說,全都是問話人說的。那就能完全按照問話人的意思說了。結果自然是不會得罪問話人,卻是明明白白地在利用問話人。
不過王清華不吃這一套,王清華沉默了一會,心中冷笑了一聲,接着道:“那尉主任就撿好說的說吧。”
尉主任聽完這句話之後,恐怕除了崩潰之外,再沒有任何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