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E的病發,不僅會引起自身器官和血液的病變,甚至是患者的皮膚組織也受到嚴重的損傷。最開始是在皮膚上出現紅色的斑點,然後逐漸演變成片狀或是蝴蝶狀的皮疹,主要集中患者的雙頰以及雙側鎖骨上下緣處。
想她璃夕美了這麼多年,突然有一天,不是因爲時間的逝去,變老變醜,卻是因爲患了SLE,讓她變得面目全非。這樣的現實讓她怎麼能接受?
帶着一身的紅斑狼瘡出現在世人面前,即使是堅強如璃夕,也未必有這樣的勇氣。
所以儘管有好多人想來勸璃夕,儘管現在的皮疹並沒有惡化到最厲害的程度,但她也只是見過惜諾和Josef以及他帶來的那位夫人而已。
現在,璃夕甚至已經不想要看到鏡子這樣東西,她不想要看到自己的鬼樣子,整日躲在沒有陽光的病房裡,也不唉聲嘆氣,只是安靜地抱着膝,坐在病牀上的一角。
茶色的長髮,軟軟的,卻是頓失了往日的朝氣,沒精打采地貼在璃夕的肩頭,也順勢將那雙美麗的眼睛深藏其中。
好幾次,路過的人,那些還愛着璃夕的人。也只能透過病房的玻璃窗,默默地看着她,黯然神傷。
無論是聆澈、還是天羽、亦或是Josef……
“夫人,謝謝您,陪我去看璃夕。”
“怎麼了,對我也需要這麼客氣嗎?璃夕這孩子,也算是個人才,我也不願意看着她就這樣香消玉殞。再說,我這麼做,也是爲了讓她的親友放心嘛。再者,避人耳目本是我們家族的第一守則。”
“是,感謝夫人您的寬厚。”
“難道你寧可稱我一聲夫人,也不願意喚我一聲母親嗎?就算是‘母親’,就算以這樣的身份來愛護你,難道也不行嗎?”夫人那懇切的眼神,讓人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夫人,我敬您,愛您,但也絕非是一個身份所能概括。更何況,我的一生只有一位母親。在她之後,我再也不能稱呼別人爲母親。
但是,夫人您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得以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對此,我由衷地感謝您。如果能爲您分憂解難,那也將是我無上的光榮和責任。”Josef托起夫人那如白玉一般光潔的手,輕輕地吻了她的手背,真誠地說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像初見時那般倔強。唉~”夫人輕嘆了一口氣,轉眼望着窗外那漸漸泛白的天空,幽幽地說道,“時間在我的世界裡,早已經靜止,倘若不是你,我甚至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是對於你而言,仍然是難捱的吧?你的心裡明明有着愛,但卻要終日守着我這老婦人,不如我現在放了你。讓你去找你真正愛的人吧。”
“夫人……”Joesf聞言,有這麼一瞬,他的心漏跳了半拍。
“Josef,你聽着,我以Lasombra家族長女的身份宣佈。我允許你將新的子民,帶入我們的家族。我允許你給予她重生的權利,給予她尊貴的血統和地位。
去愛吧,孩子。關於這一切,我已經想開了。”
夫人的手,輕撫過Josef的臉龐,那俊朗無雙的輪廓,那猶如星辰一般璀璨的雙眸,她曾熱切期待地了數百年,卻終不爲自己所有,而如今的愛早已化作了長輩對於幼子的溺愛,夫人把Joesf擁入懷中,輕吻了他的額頭。
“Joesf,將來,我也只有一個請求。累了,倦了,就回來,我還在這裡等你好嗎?”
“夫人,謝謝你。”Joesf的雙臂也環繞上了她的腰間,此刻的溫情,讓他想起了真正的母親。夫人也如同她那般溫柔而善良,埋首於她的胸懷,是那麼安心。
淚,無聲無息,劃過Joesf的臉龐,還帶着一點點溫熱的感覺。
夫人輕輕地爲Joesf抹去了淚痕,
“夫人請等着我。如果璃夕接受我的生活,我就帶着她回來看您。”
“去吧。孩子。”
於是,Josef又再一次去了璃夕那裡,只是站在那裡剛想要敲門,就聽到門裡面傳來的爭執的聲音。Josef可以發誓,自己絕沒有偷聽別人談話的癖好,但是他們的對話讓他的心揪得更緊了,這麼一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了。
“聆澈,你回去吧。我不想見你。”
“我不要,爲什麼啊?!我們一定要這樣冷漠嗎?!”
璃夕的話裡明顯有了顫音,此刻她一定把頭蒙在被子裡,低聲哭泣。
“我不介意的!璃夕,我真的不介意!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仍舊是我當初認識的璃夕啊。你轉過身來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不介意,可我介意!你們要我怎麼面對?頂着這麼醜陋的一張臉?滿臉的紅疙瘩?你們是不是對我太殘忍了?你快走啊!”說這話的時候,璃夕的情緒十分激動,幾乎要把手裡的牀單扯爛了。
“璃夕,你不要着急,醫生說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你冷靜一下好不好?”
“冷靜?好,我讓你看看,我該怎麼冷靜。”
璃夕從牀上臥起,解開纏繞在臉上的繃帶,一圈接着一圈,每一圈的鬆綁,就像芒刺用力扎進她的心臟。那種疼痛不能言喻的感覺,仍是沒有讓璃夕停下手中的動作。此刻,若是沒有勇氣將現實擺在聆澈的面前,那麼將來也不會有了。
“你看清楚了嗎?”
聆澈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那個人,一時不知該開口說什麼。
那些大大小小、蝴蝶狀的紅色斑點,真真實實地存在於璃夕的臉上,但如今,那些血紅的蝴蝶,此刻更是像是張牙舞爪的吸血蝙蝠,肆無忌憚,完全扭曲這世間無與倫比的珍品!天哪,爲什麼你要對璃夕那麼殘忍?!她曾是一個多麼美麗的女孩,讓多少人魂牽夢繞。……而現在卻……
聆澈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他怕自己就快要在璃夕的面前掉淚,逃似地跑出了病房,卻不想在病房外,又撞上了另一個人,天羽!
“聆澈,你怎麼……?”
天羽不解地看着聆澈的背影,飛快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只是轉身走進璃夕的病房。
聆澈走後,璃夕也平靜下來,該說的都說了,也沒有什麼好煩惱的吧。順手抽出枕頭底下的一疊信。輕輕地舒了口氣,也就差這最後的一步沒有做了,到那個時候,她一定能夠安安心心地走了吧。
“璃夕?”
“天羽?”璃夕擡頭,驚訝地看着來人,頓時想起自己的繃帶,已經被解了下來。一時也找不到適合的東西來掩蓋那些紅斑,索性也就放棄了。
“璃夕,你的臉怎麼了?”
“我病了,很重,這就是我病發的樣子。我一直不讓你們來看我,就是怕你們看到而已。”
天羽怔怔地看着璃夕,並沒有被嚇到,而是徑直走到璃夕的身旁坐下。
“我以爲你只是心臟的問題,我都已經把錢準備好,只要等到有合適的心臟,就給你動手術的。但是爲什麼是現在這個樣子?你叫我怎麼辦?我該怎麼幫你啊?”
“那就相信奇蹟吧。”Josef走了進來,接口道。
“啊?”天羽對於這句突然冒出來的話,並不十分理解。
“璃夕已經答應我,接受自體幹細胞的移植。手術的過程,雖然是九死一生,但是畢竟還是有希望的,不是嗎?”
“嗯。”璃夕算是默認了,拿出剛剛藏起來的一些信,將其中兩封分別遞給天羽和Josef,還有一封拜託Josef轉交給聆澈。“我想對你們說的話,都在這封信裡了。我累了,想休息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Josef就替璃夕掖好被子,同天羽一起安靜地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