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王府正廳之中。
一身紫袍的靜王端坐在上方, 啜了一口茶水, 笑着看向來人。
“臨平王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
靜王清楚得很, 以這位堂哥的荒唐性子,每天花天酒地的時間只怕都嫌不夠, 怎麼會突發閒心, 跑他府裡來攀交情了。
只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說不定是在外面闖了什麼禍,又讓他這兒幫忙收拾爛攤子來了。
靜王摩挲了一下手指,脣角諷刺地揚起, 眸中閃過一抹鄙夷之色,轉瞬即逝。
——
還好齊遠正想着自家閨女交代的事情, 也沒注意到他臉上細微的不悅之色。
楚楚都說了,那李弘也算他轉世投胎的“恩人”了, 自然不好再讓人呆在那又苦又髒的大牢之中。
齊遠昨兒個收到楚楚的信, 快速地回了封信之後,今天就趕緊到靜王府這兒來了。
聽說這次李弘犯的案子,因爲涉及到臨平王這個皇家子弟,事關重大,當今聖上就將事情交給了靜王來處理。
齊遠想着自己如今既然成了臨平王, 和這靜王好歹也是堂兄弟的關係, 想必這事情, 找他提一提,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不瞞靜王殿下,我今日過來,的確是有事相求。”
齊遠拱手, 既然被看出來了,索性也不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道。
“臨平王請說。”
靜王攤手示意,心中很是不以爲然。
果然如他所料,這個堂兄就是攤扶不起的爛泥。
也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麼人要遭殃了。
——
“我聽說,那位李弘公子被關在大牢之中?”
齊遠聽他語氣和煦,還算好說話,先問了一句。
靜王聽到這話,卻是皺了皺眉頭。
怎麼,這傢伙是嫌處罰的不夠重?
難不成還想讓人以命相抵?
可這傢伙現在活蹦亂跳的,半點也瞧不出來受了重傷,哪有讓人家陪一條命進去的道理。
況且不是靜王污衊他,實在是以這個堂兄的人品,就是不調查靜王也能猜出來,定然是臨平
王又做了什麼不堪的髒事兒,纔會惹得李弘這個品性良好的青年動手。
靜王實在是一點也不想幫這堂兄,巴不得早些把人放出去結案。
可誰讓父皇偏心呢。
想到父皇之前的吩咐,也不好給他難堪,靜王敷衍着回道。
“的確如此,不過這案子還沒結,本王這幾日正煩惱着,臨平王可是有何高見?”
也不知這不着調的堂兄會提出什麼要求來。
——
聽到靜王的回覆,齊遠點點頭,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道。
“其實當日的事情,倒也不全是他的責任。我如今已經痊癒,也無意追究責任。關了他這些
時候,也已經讓他受到教訓了,私以爲,靜王將人無罪釋放便是。”
靜王掃他一眼,眸中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驚訝。
他等了片刻,可沒想到,會等到這樣的一句話。
這臨平王是怎麼了,陡然間換了性子不成?不止不重罰,居然還要將人無罪釋放?
這話真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嗎?
自個怎麼就覺得那麼不真實呢。難道是暗地裡憋着什麼陰招?
——
靜王這會兒驚訝的神情,自然是被齊遠注意到了。
臨平王的不良品行,他借屍還魂的這些日子,早已有所耳聞了。
他這陡然間“改邪歸正”,難免會讓人覺得奇怪。
還好,他之前就想好了說法。
不然這一時半會的,怕是遮掩不過去。
齊遠定了定神,不自在地摸了把下巴,臉上露出一抹略顯尷尬的笑容,解釋道。
“其實這件事要放在以前,肯定是要好好懲治那小子的,可是如今……不怕靜王殿下笑話,我這人在鬼門關走了一趟,這膽子卻是越發小了。放人一馬,也當是給自個兒積福了,您說是不是?”
靜王哂然一笑,心中的疑惑早已變成了不屑。
他就說呢,這傢伙怎麼會破天荒地換了性子。
原來啊。
這是虧心事做多了,怕折壽呢。
也是,上次這傢伙險些都入土了,能不怕嗎。
難怪近些日子傷好之後,都不如以往囂張了。
“既然臨平王都不介意,本王自然也願意成人之美。”
靜王揚眉一笑,隨口答應下來,又喚了個侍衛過來,吩咐了幾句,讓他往官府那邊去了。
“多謝靜王。”
齊遠心中鬆了口氣,今兒個李弘大約就能放出來了,楚楚交代的事情也算是辦好了。
——
下一步,他該琢磨琢磨,操心自己的事兒了。
還好這臨平王之前浪蕩慣了,不喜歡娶個夫人來管着自己,當然這正經的世家女子,也沒幾個看得上他這麼個紈絝草包的,因此府中一直也沒個正經的王妃。
可是……雖然沒有正經的王妃,後院那一堆美妾通房,湊起來都足夠熱熱鬧鬧地搭臺唱戲了。
想到那跟集市似吵吵鬧鬧的後院,齊遠就頭疼得很。
要娶人進來,總得先把後院給散了再說。
可他上次才讓管家把這話提了提,那一羣女人險些沒把王府給鬧翻了天。
這些肯留下來生活的的,大多是過慣了富貴日子的,這陡然間讓她們離開王府,那還不是跟天塌下來似的。
就算承諾發給她們足以裹腹的防身銀子,可這吃得飽和日日享用美味佳餚哪能相提並論呢。
還不如死皮賴臉地留在這府裡,就算不受寵也礙不了什麼事兒。
臨平王一向大方,每月的份例銀子都夠她們買上兩三樣貴重的首飾了,更何況在府裡吃吃喝喝也花不着什麼錢,哪像着去了外頭,還要自己謀營生。
她們可不傻,有丫鬟婆子伺候,過得舒舒服服,想不開的蠢貨纔會答應離開呢。
——
就這麼着,這些人死賴着不肯走,齊遠心裡雖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家娘子娶回來,可也不敢就這麼娶。
到時候見着這一窩後院,自家娘子還不知該多堵心呢。
可這人又是原來的臨平王留下來的,也算是“他”的家人了。
自個兒佔了“他”的軀殼不說,現在要是把“他”這些家人給強行趕走,似乎也太不地道了
些。
要不是臨平王死了,他哪有機會再見到娘子和女兒呢。
齊遠倒底是搶了人家的身體,心中有愧,這事兒也就暫時擱置了下來。琢磨着能不能想個什麼好的法子,讓她們心甘情願地離開。
——
“王爺,景陽王前來拜訪。”
有小廝在門外傳話道。
“快請進來。”
相比於對着齊遠時不冷不熱地敷衍態度,靜王這會兒語氣明顯熱切了許多。
一身月白色繡雲紋長衫的景陽王出現在院子裡的時候,靜王已經起身迎了出去。
一面領着人進了屋,一面朗聲笑道。
“皇叔來的可巧,侄兒前些時候得了些新茶,正準備什麼時候邀您過府一品來着。”
景陽王拍了拍他的肩,心情頗好的樣子,“那擇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兒個好了。”
兩人進了屋,看到屋裡的人,景陽王溫和儒雅的面容上,閃過一抹訝異。
靜王怎麼會和這個人交好?
——
齊遠爲了當這個冒牌的臨平王,也是做了些功課的,看到這人氣質儒雅約莫三十五六的模樣,靜王又稱他爲皇叔,立刻就猜出來,這是當今聖上的幼弟——景陽王。
要是他那時候沒死,和這位景陽王年紀倒是差不多。
不過,他現在矮了一輩,要尊稱這人一聲皇叔了。
齊遠起身,上前鞠躬行了一禮。
靜王剛說了品茶,便已經有機靈的下人明白了,立刻送了新的茶葉和全套的紫砂茶具,然後有個娉娉婷婷的美人走上前來,動作熟練地開始沏茶。
一時間,清雅的茶香在屋子內緩緩盪開。
齊遠這才知道,感情景陽王這樣的纔是貴客,才能享受這上等茶葉的待遇。他這樣的,連杯好茶都喝不着。
既然這都開始沏茶了,靜王也就不好再趕齊遠走了,這時候趕人,就好像他小氣地不肯請這人喝茶似的。
齊遠這人不愛喝酒,卻愛品茶。
好酒難得,這好茶卻更爲難得。
茶葉好自然是難得,這沏茶人的技術,卻也是十分重要。
而靜王府裡的這位沏茶女,顯然是個中高手。
聞到那茶香,齊遠就有些走不動路了。
反正靜王也沒有趕他走,他索性就厚着臉皮留下來,蹭杯茶再走。
接過茶盞,齊遠輕抿一口,脣齒留香。
好茶!果然是好茶!
——
靜王那邊正和景陽王說着話,不知講到哪裡,忽然嘆了一句。
“皇叔,都這麼些年了,您真的不考慮再娶一房?”
靜王心中暗暗惋惜,他這皇叔着實是個癡情的,這景陽王妃都去世快十年了,也沒見他有再娶的打算。
景陽王妃生下的幾個孩子也都快到娶親的年紀了,他這皇叔卻還孤零零的一個人,家中也沒個女主人操持,雖然有一房側妃,可到底只是個側妃,算不得當家的女主人。
景陽王曲起手指,在硬木桌面上輕釦了幾下。
這次卻沒像以往一樣,立刻搖頭。
靜王正瞧着他的反應了,一看這樣,立馬就反應過來了,難不成這次有戲?
“皇叔要是打算再娶,這兩天我讓王妃多多去各府走動走動,也好替您參謀參謀人選。”
誰知,景陽王聽到這話,卻是笑着搖了搖頭。
“不用。”
靜王正以爲自己會錯意了,下一刻,卻又聽到景陽王開口道。
“不過,我確實有事要麻煩靜王妃。”
“皇叔儘管說,我們樂意之至。”
“可否煩請靜王妃去一趟威遠侯府,替我議一樁親事。”景陽王斟酌了一下,直接開口道。
靜王卻是微怔。
威遠侯府,提親?
景陽王這是看上誰了?
府裡適齡的,就只有他那幾個還沒成婚的小姑娘家的。
大姑娘嚴芷宣、二姑娘嚴芷蘭,還有表姑娘周凝霜。
這……可都是他的侄女輩的了啊,都跟景陽王差了兩個個輩分了,年紀也夠做他女兒了。
真沒看出來,他這皇叔也是個愛啃嫩草的。
不過,皇叔不管娶了誰,他的侄女兒反倒要變成他的皇嬸嬸了,這輩分好像亂套地有些嚴重啊。
“皇叔,那幾個小丫頭處事都欠穩重了些,怕是當不起這麼重的位置,還是讓王妃給您挑個更好的如何?”
靜王建議道。
景陽王放下杯子,反應過來他的話,朗聲笑了起來,擺擺手道。
“不不……你誤會了,我怎麼會打那幾個小丫頭的主意。”
“那您是?”
這府裡,也沒別的什麼獨身的女人了。哦不對,他怎麼就忘了這個呢。
周凝霜的母親,自家王妃的姐姐,可不就還獨身着呢麼,而且年紀也相當。難道景陽王看上的,是她?
她這足不出戶的,景陽王什麼時候看上的?
靜王這邊正百思不得其解,卻聽得景陽王再一次顛覆了他的想法。
“咳……本王想求娶的,是侯府那位將軍夫人的母親程氏。”
“什麼,楚……嚴二夫人的母親?”
靜王想破腦袋,也沒想出還有這麼個人。
“正是,之前參加嚴大將軍的婚禮時,曾經見過程夫人一面。這回還要麻煩侄媳婦,幫忙做這個媒。”
原來是當初婚禮上見過,靜王這才恍然。
也是,就憑楚楚的容貌,她母親的相貌只怕也是百裡挑一的。
難怪連皇叔這樣挑剔的人,都千年難得一遇地動心了。
“皇叔儘管放心,這件事就抱在侄兒身上了。”
靜王拍了拍胸膛,萬分篤定地保證道。
——
與此同時。
哐噹一聲,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
靜王一眼掃過去,心中抽痛了一下。
那可是他最真愛的一套紫砂茶具,今天爲了招待景陽王才特地擺出來的。
居然被這傢伙給摔了!
“臨平王,您沒事吧?”
靜王按下不快,問道。
“沒……沒事。”
齊遠收緊拳頭,手指都掐進掌心了。
心裡一浪又一浪地涌了上來,又是憋屈又是氣憤。
他這還沒開始計劃呢。
媳婦兒居然就被人惦記上了!
差點連提親都被這傢伙搶先了!
齊遠往景陽王那兒瞥了一眼,越發不痛快了。
好吧,要是他沒有回來,不得不承認,這個人是個很好的人選。
模樣端正,氣質儒雅,年紀也和程氏差不多,更何況,他又是堂堂王爺,自然能給程氏衣食無憂的生活。聽靜王之前的語氣,景陽王這些年也沒娶親,都是因爲原來的景陽王妃,算是個專情的人。
程氏要是真的跟了他,想必也會過得很幸福……說不定,比跟他新婚的時候過得還好……到那時候,說不定日子一久,都不記得有他這麼個人了。
齊遠這心裡一時酸溜溜的,萬分不是滋味。
現在他回來了,不管這傢伙多好,他堅決不會把媳婦兒讓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齊爹偷聽小能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