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窗外只有輕微的蟲鳴聲, 屋內之人早已沉睡, 漆黑的內室陷入一片安靜。
許久之後, 在這靜謐之中,一陣斷斷續續的呢喃聲響起。
嚴青習慣了多年行軍生涯, 睡覺向來警醒, 從夢中醒來,就聽見身邊人喃喃地說了幾個字,像是在跟他說話, 不過吐字有些含糊,聽不清楚。
“楚楚, 你說什麼?”他低聲問了一句。
等了片刻,沒有得到迴應。
嚴青這才瞭然, 她這會兒大約是在做夢, 並不是跟自己說話。
下一刻,女人睡夢中的低語聲再次響起,呼吸聲也有些急促,她似乎很着急,整個人都在被子裡不安地掙動着。
嚴青碰了碰她的額頭, 有些出汗, 可能是陷在什麼噩夢裡了, 伸手將人攬住,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楚楚,你醒醒。”
安撫了好一會兒,懷中人才慢慢平靜下來, 終於停止了夢囈,睜開眼來,目光定定地瞧着他,有些出神,像是還沒從夢裡面徹底清醒。
“好了別怕,剛纔是做噩夢。”
嚴青替她擦了擦頭上的汗,輕輕順着她的後背,好讓她緩過神來。
齊楚楚低低嗯了一聲,伸手撫上他的臉,像要確定什麼一樣,手指一點點地描摹着他的眉眼。
柔軟的指尖最終落在劍眉下方那道寸長的疤痕處,來回地摸索着,開口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嚴青,嚴青,真的是你。”
嚴青聽見她這般難得的小女兒情態,輕笑一聲,將人摟的更貼近了些。
“放心,我在。”
齊楚楚心中的慌亂終於散去,漸漸安定放鬆下來,伸手回抱住男人勁瘦結實的腰。
恩,這次真的是他。
她不會再像上次的夢裡那樣認錯了。
————
待得身邊人再一次陷入沉睡之中,嚴青側過身望着她的睡顏,俊朗的眉頭越皺越緊。
她睡夢中模糊的囈語,讓她恐慌的那個噩夢,還有醒來之時說的那句“真的是你”,都透着一種說不出的奇怪之感。
嚴青伸手擰了擰眉心,不知道爲什麼,腦中忽而閃過白日裡的那一幕,面見聖上之時,她微微顫抖的手,還有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之色,儘管極力掩飾,卻依舊被他察覺了。
嚴青越是回想,心中越發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
毋庸置疑,她有事情瞞着自己,而這件事……也許和聖上有關。可究竟是什麼事,她要選擇刻意隱瞞?
楚楚……和當今聖上之間,能有什麼事?
當初聖上還只是靜王的時候,曾經動過納楚楚爲側妃的念頭……
如果那個時候他的“死訊”已經傳到宮中,而楚楚又正好是在宮內,難保皇帝不會生出一點其他的心思……
嚴青仰頭望着漆黑一片的帳頂,忽而像是猜到了一點情形,猛地攥緊手心,連指甲刺入掌心都絲毫沒有感覺,眸中滿是森寒之意。
——
齊楚楚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摸了摸旁邊,空空的什麼都沒有,被子下面已經涼了。
她陡然驚醒,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像是回到了曾經的噩夢中一樣,慌亂地喊了起來。
“嚴青,嚴青,你在嗎……”
嚴青聽到她的呼喚聲,從屋子外面疾步走進來,在牀邊坐下,握住她的手。
“別急,我在這裡。”
齊楚楚急的眼眶發紅,現在見到他進來,鬆了口氣,一頭埋入他懷中,摟住他的腰不放。
“你剛剛去哪裡了?我差點以爲……”
差點以爲嚴青回來的這一切,只是她做的一個美夢。
嚴青替她順了順背,將人抱着安撫了一會兒,才吩咐人送了飯食進來。
送來的飯菜之中有一道蒸乳酪,聽說是王夫人新得的方子,據說吃了可以美容養顏,今兒個特地送來的。
齊楚楚端起來吃了沒兩口,卻是忽然捂着嘴,乾嘔了幾下,懨懨地將那乳酪羹推到了一邊。
“身體不舒服?請大夫來給你看看吧。”
“沒事,就是不大想吃這個。”
齊楚楚皺了皺眉,昨兒個晚上遇到了那個厭煩的人,她基本沒什麼胃口吃東西,大概是餓了一晚上腸胃有些不適,這纔有些噁心。不過這話,自然不好同嚴青提起。
齊楚楚端起旁邊的小米粥喝了幾勺,便擱下了。
下人收拾完東西,嚴青思忖片刻,出門吩咐方纔送飯的那丫鬟去請大夫。
那丫鬟答應下來,笑着添了一句,“南郡王別擔心,奴婢瞧着夫人如今這模樣,倒是和奴婢母親前年害喜的時候有些相像吶,說不定待會兒就要恭喜南郡王了。”
那丫鬟本想着先報個喜,待會兒要是真的猜中了,說不定還能得點賞錢。
等了片刻,卻見對面的南郡王沒有再說什麼,丫鬟暗道奇怪,難道這南郡王聽到夫人懷孕,一時樂傻了不成。
不過她怎麼覺得,這南郡王聽到夫人害喜的模樣,瞧着沒幾分喜色,反倒是沉着臉有些嚇人呢。難道是她眼花了?
正琢磨着呢,嚴青忽然衝她擺了擺手,眸光冰冷,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你出去吧,不用你請大夫了。”
那丫鬟心中雖然不解,不過自然不敢違逆,乖乖地退了下去。
“你們也都出去。”
直到將院中的人全部遣散,嚴青站在樹下,臉色完全陰沉下來,忽然揮出一拳,重重砸在粗大的樹幹上。
“砰”地一聲,竟是將那粗硬的樹幹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縫來,繁密的樹葉撲簌簌地落下。
楚楚自從醒過來以後,不知道爲什麼,在牀間親熱這件事上有點退縮,她纔剛剛病好,嚴青自然也不可能在這種事上強求她,兩人重聚之後,根本就沒有做過什麼。
可是現在,那奴婢卻說,她這種症狀可能是懷孕了……
他還記得,楚楚當年懷着女兒的時候,也的確有過這樣的害喜症狀。如果這時候請大夫過來,
————
“夫君?”
齊楚楚被外面落葉撲簌簌的聲音驚動,披了衣服出來,推門走到迴廊下,烏黑的眼中滿是擔憂之色。
她急急地走上前來,拿過他的手,就見男人手背被粗糙的樹幹擦破了一點兒皮。
“好好地你跟樹鬥什麼氣啊”,齊楚楚埋怨道,心疼地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手背上的木屑和血絲。
嚴青低頭看她,那張白淨嫵媚的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關心,他攥緊的手心慢慢鬆開,輕喚了一聲,“楚楚”。
“恩,喊我做什麼?”齊楚楚替他清理着手背上的木屑,頭也沒擡的應道。
“你……還是想不起來之前的事情嗎?”
握着帕子的那隻手陡然頓住了,齊楚楚依舊低着頭,只能見到那白嫩耳垂上的紅翡翠滴珠耳環輕輕晃動着,片刻之後,她才仰面看向嚴青,脣角露出一點兒勉強的笑容來。
“怎麼突然這樣問?”
嚴青張開手,將她冰涼的手攏在掌心,漆黑的眸對上她的眼,“楚楚,我要聽實話,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拋下女兒出家,不要騙我。”
他不想再猜來猜去,他很明白,以楚楚的性格,即使他出了事,她也不會輕易丟下剛出生的女兒不管,除非……真的像他所猜測的那樣……
女人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脣色微微發白,用力攥緊手中的帕子。
過了片刻,她低下頭,避開他探尋的視線,聲音中帶着幾分苦澀。
“你是不是知道了?”
嚴青點了點頭,他確實猜到了一些,但是還需要她的確認。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對不起,對不起。”
“我從來沒有要拋下女兒出家,那只是皇后的障眼法,我一直……一直都呆在宮中……”
每每想到宮中被變相軟禁的那時候,她都覺得分外恥辱,更不敢跟他提起,只能假裝自己全都忘記了。
卻沒想到,還是被嚴青發現了。
“直到那天晚上……”
嚴青忽然用力收攏了掌心,握得齊楚楚的手有些疼。果然,像他猜測的那樣嗎?
她的肩膀忽然難以控制地顫了一下,用力地咬着蒼白的脣,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直到那天晚上,那個人進了我住的寢殿,我不知道爲什麼,一開始把他當成了你,沒有拒絕他……”
還和他差點心甘情願地做了那種事。
每每想到這件事,她都痛恨自己,爲什麼會連他也認錯。
若是一響貪歡之後,清醒過來,枕邊睡的卻是另一個人,她該怎麼辦?
雖然在最後並沒有成事,可是那種和另一個人沉浸於□□的感覺,讓她每每想起來,都覺得萬分恥辱,就好像是無形之中,她已經背叛了嚴青。
“好了,楚楚,我知道了。我不問了,不問了。”
嚴青將哆嗦的女人緊緊擁入懷中,將她滿是淚痕的臉按在胸前,不停地用手順着她的後背。他的聲音沙啞,眼珠血一樣紅。
是他錯了,不該讓她回憶起那些不堪。
“嚴青,其實……要是你介意,可以跟我和……”
雖然沒有進行到最後,但她卻主動迎合了,主動地和另一個人擁抱,親吻,這種事對於男人而言,恐怕都是難以忍受的。
她之前自私地不願意說出來,就是害怕最後會失去他。可是現在,他都知道了,她再也沒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了。
嚴青眉間一皺,反駁的話還沒說出口。
那雙纖瘦的胳膊卻忽然緊緊地摟住了他,她的聲音哽咽地厲害。
“不,我不要和離,我以後再也不會認錯了,嚴青。”
“傻瓜,別亂想,那件事都過去了。這種話以後不許亂說,我永遠都不會答應和離。”嚴青輕輕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語氣嚴肅道。
即使她堅持和離,他也絕對不會同意。
何況這件事不是她的錯,要怪,只能怪那個起了不軌之心的人!
齊楚楚吸了吸鼻子,擡頭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頓時慌亂起來,急急地道。
“嚴青,我不想再提這件事了,你千萬別衝動。就當是被狗啃了一口……你別因爲這個做什麼傻事。”
“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我怎麼對得起嚴家上上下下……”
————
深夜,靠近南邊的院落之中。
皇帝打了個哈欠,準備早些休息,明日動身回京。
忽然燭光閃了閃,一個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現在屋內,皇帝頗有些驚訝。
“阿青,你怎麼過來了?”
“臣有事稟告。”
“哦,什麼事?”皇帝再次打了個哈欠。
嚴青目光掃過皇帝身邊的內監,沒說話。
皇帝見他這樣,恐怕真有什麼機密的要緊事,趕緊揮了揮手,吩咐屋子裡的人都退下去。
因着屋子裡的燭火有些暗,一時也沒看清他臉上冷硬神色。
“好了,可以說……”
門扇合攏,皇帝剛要吩咐,迎面一拳砸來,他想要閃避,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剛硬的鐵拳猛地一下砸過來,直接砸在他鼻樑上,皇帝倉促地往旁一躲,不僅沒躲開那拳頭,反倒整個人都從椅子上摔下去。
屋子裡發出一聲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
“陛下,出什麼事了?”
守在外面的內監敲了敲門,小聲問道。
皇帝捂着鼻子,嗡嗡地答了一聲。
“沒事,你們都退到院子外面去,沒有朕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
鮮紅的血液從他手指間不停地滲出來,皇帝撐着右邊手臂從地上站起來,這才仔細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皇帝面上閃過一抹慌張。
“你都知道了?”
可是,他怎麼會知道的,難道是齊楚楚想起來了?
但那種醜事,她應該巴不得沒有人知道纔對,即使想起來,又怎麼會主動跟嚴青說?難道就不怕嚴青知道之後,休了她?
“是,這件事的確是朕的不對,可當時,大家都以爲你“身亡”了,否則朕絕對不會起那個心思的……”
皇帝神色有些尷尬,訕訕地解釋道。
對臣妻起了覬覦之心這種事,還被本人發現了,實在是有些丟人。
要是能重來一次,他絕不會這麼幹了。沒討到好處不說,還白白地跟阿青結下這麼一樁奪妻大仇。他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阿青這麼恨他,估計是眼中揉不得一點沙子。看來果然如他所想,齊楚楚被自己碰了,阿青忍受不了這種事,所以纔會這樣生氣。
也不知道齊楚楚怎麼會蠢得將這件事說出來,難道還真以爲男人心裡會一點都不在意嗎?
嘴上說不在意,以後怕是心中的刺要越扎越深了。
皇上手背擦了擦血,嘆道。
“阿青,這事是朕對不住你,既然你現在都知道了。這樣,朕再幫你指一門婚事吧,前些天聽皇后說有位鄭姑娘很合適,不如就賜予你……”
話音未落,卻已經被嚴青冷聲截斷,掌風猛地拍向他胸前,剛剛站起來的人又摔飛出去,撞在了背後的書案上。
“既然那位鄭姑娘那樣好,皇上留着自己享用便是!爲什麼偏要招惹她!”
要不是因爲皇帝的逼迫和強佔,楚楚怎麼可能會因爲無法接受而變成瘋子。
如果……如果他沒有活着回來,楚楚很可能會一輩子那樣瘋瘋癲癲下去……想明白她發瘋是因爲那種事的時候,他比死了還痛苦。今天看到楚楚自責的樣子,他心中更是絞痛難言。
恨不能手刃這個傷害她的人!
對,殺了他!
殺了他!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知道了,楚楚才能真正解脫!
殺了他!殺了他!
心中有個聲音不停地重複道。
男人眼中的殺機越發濃重,上前一步,猛地扣住地上之人的脖子,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卡在脆弱的脖頸處,越收越緊。
皇帝雖然以前學過些拳腳功夫,可那也不過是爲了強身健體。論武功,自然不是嚴青的對手。
更何況嚴青出手迅速,他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喉頭被一股極大的力道猛地掐住,強制地將空氣隔離開,叫他一瞬間喘不上氣來。
皇帝伸手去掰那隻手腕,雙眼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着對面這個人,顫抖的聲音中反常地帶了幾分慌亂。平日裡那分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高貴氣度瞬間退去,剩下的,只有和一般人一樣,在瀕死之前瘋狂的掙扎。
“阿青,你這是要……要做什麼……”
嚴青瘋了不成!
他究竟知不知道,現在他準備犯下的,可是滅九族的弒君之罪!
居然要爲了那個女人報仇,要殺了他不成!
真是瘋了!瘋了!
被掐的臉色青紫,連眼白都快翻出來了。
可他剛纔因爲礙着面子,將外面伺候的人都撤下去了。現在院子裡空無一人,哪裡會有人知道,這屋子裡現在發生了什麼?
便是他想要喚救命,也根本沒有人會聽得到。
更何況,禁錮在他脖子上的那隻手,根本不打算讓他繼續發出一點兒聲音。
皇帝徒勞地掰着卡住他脖子的手,隨着進入鼻腔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無力,虛弱地從身側垂下。
難不成,今天就要這麼死在這裡了。
可是嚴青怎麼會這樣糊塗!
殺了他!他以爲自己能逃得過嗎!
————
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腦子也越來越不清明,很清楚地察覺到,只要再過片刻,便是大羅神仙降臨,也不能救得回他的性命了。
早知今日,當初他怎麼也不會腦子發熱,動了那個歪念頭。
阿青這樣冷清的人,居然會爲了那麼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皇帝臨死之前,猶在模模糊糊地後悔着,萬萬不該動了妄念,招惹了那女人,弄得嚴青也被她傳染了瘋病,非要弄得個兩敗俱傷的局面不可。
他死了,嚴家誅九族,對他們兩人而言!到底有什麼好處!白白地便宜了其他人!何況天啓國局勢剛剛穩定下來,要是陡然來這麼個大亂子,那些蠻族定然會捲土重來!
明明之前兩人的關係好的跟親兄弟似的,嚴青居然也會有對他動殺機的一天。果然是,兄弟妻不可欺。
現在明白過來,似乎太晚了點。
正當皇帝的思緒越來越混沌的時候,外面忽而傳來一聲聲的貓叫,在這寂靜的深夜之中,乍聽起來,就像是嬰兒斷斷續續的啼哭聲,一陣接一陣,延綿不絕。
這聲音鑽進耳中的一瞬間,皇帝只覺得掐住脖子的那隻手,力道忽地一滯,沒再繼續施加壓力。
他瞬間反應過來,趁着這個機會,使勁全部的力氣,一把將對面的人推開了,伏在案上,捂住了嗓子。
“咳咳……咳咳咳……”
嚴青被他推開,往後倒退兩步,沒有再繼續過來。
那雙深幽血紅的眸,似乎因爲那幾聲嬰兒啼哭似的貓叫,漸漸褪去了一點兒血色,清醒了一些。
皇帝捂着嗓子,在原地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見嚴青站在原地,因爲那一聲聲啼哭而停了動作,很快就猜出來是爲什麼,忙道。
“阿青,咳咳……朕知道這件事……是朕對不住你,你恨朕也是應該的,但是你別衝動行事,萬一鬧出什麼事,你們剛出生的女兒可怎麼辦。你難道忍心讓她一生下來,還來不及好好享受這個世界,就這麼可憐地送了命?”
因爲嚴青掐的力道太重,皇帝這會兒開口說話,嗓音都是沙啞的。
嚴青的目光軟化了一些,眸中濃重的殺機消散些許,不過依舊充滿了戾氣。
一想到楚楚受過的那些委屈,要是就這麼輕輕鬆鬆地饒過面前這個人,他怎麼能甘心!
現在清醒了些,他很清楚,不管是爲了女兒,爲了楚楚,還是爲了嚴家整個家族和整個天啓國,他都不能下這個殺手。
就算他再怎麼恨這人,也不能枉顧誅九族的罪名、陷整個家族於不義之中,更不能在天啓國剛剛安定下來的時候,爲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引得天下大亂。
“阿青,之前的事情是朕鬼迷心竅了,朕這裡給你賠罪。”
“你也知道,朕膝下如今唯有一子,若是朕出了什麼事,他如今年紀尚幼,如何立的起來,到時候怕是朝中要大亂,蠻族那邊恐怕會趁虛而入,你應當也不忍心看生靈塗炭吧。”
皇帝和他相交多年,自然明白嚴青的性格,他不是那種爲了私心而置天下百姓於不顧之人。
剛纔那樣子,也不過是一時魔怔了。
要是自己遇到嚴青這種“奪妻之恨”……難說也會不會像嚴青一樣,怒而將那人斬殺。
“再說了,若是她知道,你爲了她犯下這種彌天大罪,即使將來僥倖能留住性命,只怕也要一輩子內疚痛苦,你難道就忍心?”
皇帝說的沒錯,齊楚楚之所以不願意提這件事,就是害怕嚴青衝動之下做出什麼來。
白天的時候她還求他,就當做這件事沒發生過,不要再提,更不允許他去做什麼傻事。
“這次的事情,朕不會放在心上。朕現在就賜你一塊免死金牌,當做賠罪。以後只要有這塊免死金牌在手,嚴家子孫即使忤逆犯上,也可逃過一劫。”
皇帝將那金牌拿出來擱在桌上,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了回覆。
“皇上此話當真?”他的聲音依舊寒冰一樣冷,沒有半點溫度,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免死金牌。
“自然,君無戲言!”
皇帝心中鬆了一口氣,他到底還是不願意破壞兩人之間多年的兄弟關係的。
下一刻,卻見面前人影一閃,耳邊已經傳來一陣寒涼。
“那就好!臣今日就要用一用這免死金牌”
重重的一拳砰地砸在他腹部,皇帝悶哼一聲,一道道重拳似密集的雨點落下來,一拳拳砸在他身上四處,發出骨肉撞擊的砰砰聲響,他根本無處躲避。
皇帝一邊慌忙在屋子裡逃竄,以躲避那可怕的掌風,身上無一處不痛,自打他生下來,何時被人這樣痛扁過,簡直是……慘無人道!
一時間欲哭無淚,早知道,他就晚點再說這話了。
————
“皇上,您這是怎麼了?”李太監取過藥酒,看了看皇帝肩膀上胸前遍佈的青紫傷痕,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
皇帝輕咳兩聲,不在意的道,“沒什麼,就是剛剛和南郡王練了練手,活動了一番筋骨。”還好嚴青打人不打臉,要是被揍成豬頭臉,他這會兒想找藉口都找不出了。
沒辦法,他總不能直接說是因爲覬覦臣妻,然後被人家夫君找上門來,胖揍了一頓吧。
那着實太丟人了。
他這當皇帝的,就算是在最貼身的內侍面前,那也還是要臉面的。
當然,其實要是他是個昏君,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馬叫人將嚴青拖出去砍了。
偏偏他本人並不是昏庸之輩,這件事情說到底,其實也是自己的不對,要不是他對齊楚楚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還妄圖成事兒,嚴青也不至於會生氣成這樣。
說到底啊,今日的這頓打,還真怨不得旁人。
就是他心中默默還有些奇怪,自個當晚最多也就是親了親抱了抱,又沒有真正的成了事兒,怎麼就惹得嚴青生氣到竟然想殺他了。
————
咳咳,這大晚上的,活動筋骨,還是在臥室裡。這理由找的,也是格外地神奇,說出去真的有人會相信嗎?
李太監默默地住了嘴,心中彷彿明白了什麼,沒再亂說話。既然皇帝本人都不計較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得有點眼色。
“哎……哎……輕一點……”
那藥油是御醫特製的,見效十分快,一抹到身上,皮膚瞬間傳來一種辛辣刺激的感覺,皇帝險些沒從榻上跳起來,哎哎直叫喚。
他平日裡也算是養尊處優,也就是小時候練習拳腳的時候受過些擦碰,如今當了皇帝,身邊人更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連半點磕磕碰碰都沒有,更別說是遭受過這樣的毒打了。
簡直是人生頭一回受到這種“酷刑”,怕是這輩子都要忘不了了。
這呼痛的聲音傳到外面,外面伺候的僕人們一時間都低着頭,一副見了鬼的可怕神情,沒想到,皇帝瞧着人高馬大的,竟是這般嬌弱……
————
嚴青剛推門進去,一擡頭,就看見了坐在桌邊,對着燭火發呆的窈窕身影。
齊楚楚聽見開門聲,一下子回過頭來,三兩步小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發現他沒出什麼事,緊繃了許久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只是臉色依舊很難看。
“大晚上的,你去哪兒了?”
嚴青站在原地怔了怔,沒有說話。他明明是等她睡着之後,纔出去的。
卻沒想到,她居然又爬起來了,連外衣也沒披,不知在這兒坐了多久。
“沒什麼……出去走了走。”嚴青拉過她的手,往裡間走去,掌心的那隻手冰涼得厲害。
“你還騙我!”齊楚楚抽回手,用力拍了他一下,眼睛通紅。
“你是不是去找那個人了……白天都說好了的,不許亂來,要是你真的出了什麼事,我和女兒怎麼辦?”
“放心,以後不會了。是我不好,不該讓你擔心。”
嚴青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他自己也沒想到,剛纔在面對皇帝的時候,險些沒有控制住心底的殺機,差一點就犯下了弒君之罪。
雖然手刃某人聽起來很快意,達到了報復的目的,但如果代價是親手葬送他們一家人乃至整個家族的性命,那完全是得不償失。
————
嚴青抱着人哄了好一陣,齊楚楚見他沒事,外面也一直沒有聽到什麼可怕的駕崩之類的消息,絮叨了幾句,也慢慢放心下來。大晚上的站在屋子裡依舊有些涼,她的身子都冰了,嚴青抱着她放到牀上,給她蓋好被子,也脫了外袍一併躺進去。
他一進來,齊楚楚便順勢鑽進他暖烘烘的懷中,渾身一下子暖和了許多,冰涼的手也被嚴青握住,貼在了胸前取暖。
自從白天裡將事情說開了之後,她終於放下了一樁心事。現在躺在他懷中,那種踏實安定的感覺,又慢慢地回來了。
大約是半夜裡被嚇了一場,齊楚楚這會兒睡意全無,窩在他懷裡,蹭來蹭去就是睡不着。
這一來二去的,憋了很久的某人卻是受不住了,全身的火氣蹭蹭蹭地直往下面跑。
她這會兒整個人都靠着他,自然是很快就察覺到了那種異樣的灼熱感。這些日子兩人都是相擁而眠,很久沒有做那事兒了。
齊楚楚心結已解,這會兒也不忍再讓他難受,主動地親了親他的脣,卻沒有等到他進一步的迴應。明明他的反應都那樣明顯了,卻似乎提不起興致。明明以前的時候,只要她稍微主動一下,這人就會跟餓狼一樣撲上來的。
現在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之前似乎聽說有些女人生完孩子之後,男人會不大提得起興趣,難道說,她也遇到了那樣的情況?
齊楚楚有些不爽,她還就不信了,他能一直忍下去。心中哼了一聲,纖長的手指順着他的腰間滑下去,狀似不經意地輕輕蹭過某個地方,便聽得他猛地吸了口氣,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她以爲會被他握着手撫向某處的時候,嚴青卻是直接將她的手放回了懷中,閉上眼睛道。
“楚楚,早點睡。”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齊楚楚推了他一把,壓低了嗓音,故作委屈道。其實白天嚴青的話,已經讓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只是她弄不懂,嚴青現在爲什麼非要堅持拒絕她。
難道說,她的魅力,真的因爲生孩子而減弱了很多嗎?他都這樣了,也不願意親近她。
想到這裡,齊楚楚心情越發失落了。
“沒有,我怎麼會。”嚴青聽她這麼問,一下子有些着急,生怕她生出什麼不好的念頭來。“我只是擔心傷到你。”
齊楚楚越發奇怪了,好端端的,怎麼會傷到她。
在齊楚楚的百般追問之下,嚴青纔將原因謹慎地說了出來,說完似乎很擔心她接受不了,神情緊張地保證道。
“你別害怕,將來即使他出生,我也會拿他當親生的看待。”
他以前聽說過,小產對女人的傷害很大,有些後宅中的女人,甚至直接因爲一碗墮胎藥身亡。
爲了楚楚的安全着想,他絕對不可能答應用那種慘烈的法子,置她於危險之中。
“你胡說什麼呢?”
齊楚楚瞪了他一眼,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以爲自己懷孕了……她早上明明只是腸胃有些不舒服,所以纔會有些噁心想吐。
所以那個時候,他就以爲是她懷孕了嗎?
她們自從重逢之後,根本沒有做那種事兒,如果嚴青以爲她懷孕,那肯定會想歪。
可就算如此,他還是一點都沒有遲疑,甚至因爲擔心她,決定讓她生下那個“孩子”……
明明心裡有些生氣他想多了,眼圈卻忍不住紅了。
她何其幸運,能遇到這樣一個人。
說來也怪她,話沒有說清楚。不過白日裡嚴青說他知道了,她就當真了,加上心中對那段經歷實在噁心,就沒有再詳細複述,反倒讓他生出了這個誤會。
齊楚楚輕輕地錘了他一下,給他重新解釋了一遍,當日被那冒牌貨啃了幾口,要繼續的時候,她忽然清醒了些,看清楚面前的人,心中慌亂不知該怎麼辦,臨時想了一招,裝瘋賣傻躲過去了。
嚴青驚愕了一下,眉頭慢慢地舒展開,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心中像是卸下了一塊巨石。
雖然之前因爲楚楚的原因決定接受,可是心裡終究有些沉重。他沒法完全確定,將來那個“小孩”出生,自己能不能真的把他當成親生孩子,一視同仁。
不過,過了片刻,嚴青回想了一下她的話,忽然意識到有個地方不太對,大手忽然握住她的肩膀,垂眼定定地看向她,咬牙道。
“你剛剛說,之前是——裝——瘋——賣——傻?”
那就是說,她之前那副不認識他的傻樣子,全是故——意——逗——他的!
眼見得嚴青臉色由驚訝轉而變得可怕起來,齊楚楚眼睛轉了轉,啊,剛剛好像一不小心,說漏了什麼?
“啊,有嗎,肯定是你聽錯了?哈哈,好晚了,咱們趕緊睡覺吧。”
齊楚楚顧左右而言它,還十分睏倦地打了個哈欠,飛快地將腦袋縮進了被子裡。
只是纔剛鑽進被子,絲滑的被子卻被一把掀開,整個扔到牀腳。
今晚還想睡覺?想得美!
男人長臂撈住她往下滑的身子,一個翻身,灼熱強健的身體猛地欺壓上來,將她牢牢圈在身下。
好一個裝瘋賣傻!害他白白擔心了那麼久!那時候還以爲,她這輩子大概再也認不出他了!
今晚必須好好懲罰她不可!
“唔……”
嫣紅嘴脣被堵住,柔軟之處也被帶着薄繭的大掌放肆的揉=捏着,那隻手所過之處,彷彿帶着魔力一般,叫女人纖柔的身子一下子軟的好似春水,任由他肆意把玩。飽滿之處起伏的越發厲害,面上泛起淺淺的緋色,呼吸越來越急促,心甘情願地任他欺凌。
哼,剛剛他不是還不想的嗎?那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裡屋之內,還能聽到牀架的吱呀聲響,激烈的喘息聲、水澤碰撞聲和嬌嬌的求饒聲。
齊楚楚在那熱浪之下,白淨的臉此時早已潮紅一片,漂亮的杏眼中滿是嫵=媚之色,不停地晃着頭,聲音嬌軟地求饒。
身後那人勾住不盈一握的纖腰,動作卻是越發重了些,狠狠地擊中某處,叫她再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的時候,齊楚楚揉着快要斷掉的腰,一時間後悔的不行。
她真是自討苦吃,好好地撩他做什麼,到頭來受罪的還是自己!
好吧,是她想多了,她的魅力沒有減退,只是某人的體力更加可怕了些,越來越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