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着大紅燈籠的迴廊下, 玉書不安地站在雕花木門外, 手指緊張地揪着衣襟, 一雙眼不自覺地往門那邊飄。
只可惜,此時天色已晚, 那兩扇雕花木門閉得嚴嚴實實, 透不出一點兒裡頭的光景。
只有糊着素白窗紗的花窗格里,散出一點朦朧的暖黃光暈,卻映不出半分人影。
玉書心急地往那窗格出瞟了好幾眼, 也沒瞧出什麼動靜來,只能不停地掰着手指, 一顆心撲通撲通地,似乎馬上就要蹦出來似的, 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差一點就能將藥端出去倒掉了, 怎麼偏偏就撞上將軍回來了呢……
將軍方纔叫住她,還特意讓她將那補藥留了下來,難不成是發現了自家姑娘準備偷偷倒藥的事兒?
如果真的發現了這事兒,這會兒把她趕出來,難道會對姑娘說什麼不好聽的話?
——
玉書咬了咬嘴脣, 目中流露出幾分焦急之色。
之前她將那紅漆托盤放在桌上, 聽從將軍的吩咐, 從屋子裡退出去的時候,曾經悄悄擡眼看了一下,分明瞧見自家姑娘臉上帶着少有的緊張神色,似乎連脣色都蒼白了幾分。
玉書跟在齊楚楚身邊好些年了, 在一羣丫鬟之中,最是清楚齊楚楚的性子。
雖然姑娘表面上看起來弱不禁風,儼然只是個柔柔弱弱的閨中女子,可只有親近多年的人,才能知道她實際的性子並非如此。
就算是初到侯府的那一年,被那些欺軟怕硬的下人們刁難欺負的時候,自家姑娘也從沒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這幾年來,因着姑娘得了老夫人的看中,她們在侯府寄人籬下的日子也一日日好了起來,不順心的事兒越來越少,姑娘更是少有這樣的煩心不安了。
可今兒個,這究竟是怎麼了呢?
玉書站在門外,一時間腦海中亂七八糟地想着,回憶起片刻之前,姑娘非要讓她倒掉藥的執拗模樣,越想越是着急,掐着手指,踱着步子在門外不停地轉來轉去。
姑娘爲什麼非要倒掉老夫人送過來的補藥呢?
難道說,那補藥有什麼不對勁?
可是,老夫人是將軍的親祖母,特意送過來的補藥自然是極好的啊。
玉書怎麼都想不通。
——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又好像只過了片刻。
玉書在門邊轉的頭都有些暈了,正準備停下腳步。
恍惚之間,忽然聽見有什麼聲音在裡頭響起,隔着結實的門扇,隱隱約約地漏出一點兒動靜來。
玉書左右瞅了瞅,見院落中一時沒有下人經過,這才悄悄地將耳朵貼到了糊着素白細紗的窗扇上,探聽裡頭的動靜。
——
可等到她這會兒附耳上去仔細查聽,裡頭卻又恢復了一片靜謐。
玉書正要心虛地縮回耳朵,然而下一刻,一聲又細又綿長的嬌美呻=吟聲在裡頭輕輕響起,好像在人心上下了一道彎彎的鉤子一樣,一下子勾住了人的全部神經。
要不是知道里面只有將軍和自家姑娘兩個人,玉書還真不敢相信,這樣又嬌又媚的甜膩聲音,會是從姑娘嗓子裡冒出來的。
姑娘說話時嗓音雖然清甜了些,可一直都是溫溫柔柔正正經經的,從來沒發出過這種……這種叫人有些臉紅心跳,媚意惑人的聲音。
玉書撫了撫有些發燙的臉,匆匆忙忙地往後退開兩步。
好像這樣做,就能假裝沒有聽到裡頭那忽高忽低地起伏呻=吟似的。
可就算玉書再怎麼不敢相信,這會兒還是不得不相信了。
那屋子裡一個丫鬟也沒有,這聲音要不是姑娘發出來的,難不成還是將軍發出來的不成?
呀呸呸……她都在亂想什麼……
——
玉書捧着紅彤彤的臉,離那間屋子足有幾尺遠,確定不會聽到任何聲音了,這才窘迫地停了下來。
儘快刻意壓制,腦海中卻還是不停地迴響起方纔聽到的斷斷續續呻=吟聲,那聲音似乎帶着點兒壓抑的痛苦,可更多的,卻是數不盡的歡愉之意,好像正在享受什麼人間樂事,控制不住地就逸出了聲音。
想着那讓人面紅耳赤的聲音,玉書一張臉越發紅了,隱約猜出些什麼來,又是爲姑娘高興,又因爲不小心聽了壁角而窘迫萬分。
玉書腦中靈光一現,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眸子亮了一下。
此刻好像有些明白過來,老夫人派冬荷送過來的那補藥是什麼了。
難怪姑娘非要將那東西倒掉不可……
原來……原來那補藥竟是這樣的用途嗎……
——
明媚溫暖的陽光從窗紗處照進來,斜斜地照在屋內的青石地面上,貼近牆邊的雕花架子牀上,大紅的錦被遮住了被底風光,錦被之上,露出一張素白瑩潤的巴掌小臉。
捲翹的長長睫毛緊緊閉着,頰邊還帶着未散的紅暈,好似塗了上好的胭脂,透出一種嫣=紅嫵媚的色澤來。
下一刻,白淨的肌膚上秀眉微微蹙起,長睫眨了眨,慢慢睜開來,露出一雙水光瀲灩、波光盈盈的朦朧杏眼,似乎清晨的嬌豔花枝,還帶着未散的清亮水珠。
——
“嘶……”
齊楚楚才一睜眼,就感覺腰間以下傳來一陣酸澀難言的感覺,好像是被人打散重組過似的,又疼又僵。
“姑娘,您醒啦。”
玉書見她醒來,忙走近幾步,俯身靠近牀邊,輕聲問道。
齊楚楚擁着大紅的錦被,便要撐着手坐起身來,誰知道擡了擡手指,竟是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而且她稍微一動,身上就痛得厲害,那痛意一波一波地襲來,像是要將人全部吞噬似的。
屋外陽光正好,室內也被照亮了許多,明亮的光線從窗紗處照進來,齊楚楚不適應地眯了眯眼睛,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玉書,現在什麼時辰了?”她嗓音有些沙啞虛弱,像是已在之前的事兒中耗盡了全部力氣似的,現在連說話都說不出來了。
“巳時一刻了。”玉書偷偷看了她一眼,小聲回道。
“什麼!”
齊楚楚難受地皺着眉頭,脣角緊抿。
怎麼居然睡到這個時辰了……
那給老夫人請安的時間,豈不是早就過了……
這才成親第三日,她就貪睡到這個時候了,連請安都錯過了,豈不是太失禮了些。以前借住在侯府的時候,她都是寒暑無誤地早早前去錦繡院請安。
可現在一成親,就連請安都誤了,難保不會被人傳出不好聽的話。
齊楚楚有些不安,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睡過頭,心中頗有幾分鬱悶,“你怎麼不叫我起牀?”
說完,又覺得這時候糾結這種事也沒用了,也不等玉書回答,只吩咐道,“算了算了,快扶我起來吧。”
不管怎麼樣,就算再晚,也還是要去老夫人那邊請個安纔好。
——
聽到她的話,玉書卻是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爲自己辯解道,“姑娘,可不是我不叫您起牀。”
“是將軍臨走前,特地吩咐了我們,讓我們就在外頭守着,別弄出什麼動靜來,不許打擾您休息。等您睡醒了,再上前伺候,我又怎麼敢違背將軍的命令呢。”
是他特意吩咐的?
齊楚楚心中跳了跳,瞄一眼旁邊的位置,空蕩蕩的,還殘留着肌膚相貼時聞到的淡淡氣息,不過沒什麼餘溫了,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見齊楚楚有些發呆,玉書偷偷笑了一下,帶着幾分揶揄之意,道,“姑娘不必擔心老夫人那邊,將軍早替您考慮到了,將軍說會同老夫人解釋的,姑娘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
齊楚楚心中一鬆,其實她現在就算勉強起來,身上那樣疼,估計都走路都得讓玉書扶着了。現在既然嚴青替她解釋了,她也不想強撐着過去。
齊楚楚縮在被子裡,一時間頗有些想不明白。
昨天晚上,爲什麼會變成那樣?
身體好像不被她掌控似的,明明被闖進來很痛,卻好像又在不停地渴求什麼似的,貪心得厲害。
她怎麼會變成那樣……
——
齊楚楚咬着脣仔細回憶了一下,忽然想起來什麼,頰邊緋紅一片。
昨晚上,她故意失手把湯藥給潑乾淨之後,正慶幸着,卻忽然被他抵在桌邊親吻了起來。
那時候迷迷糊糊之間,他手指上塗了什麼藥進去?
似乎就從那個時候開始,才慢慢有一種癢意滲了出來,她也纔會變得那樣……那樣奇怪……
她真想像有些人喝醉酒一樣,一覺醒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可她卻偏偏記得清清楚楚,昨晚到了最後,一次又一次之後,似乎……還是自己哭着纏磨着那人,求他進來……
想到昨晚上那種奇怪的放=浪舉動,齊楚楚簡直恨不能失憶,根本不願意承認那是自己,只想徹底忘記這一段纔好。
那人也太……太無恥了!
怎麼會想到用那種藥物來對她!如果不是那個藥,她今天根本不會痛的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可偏偏這樣,他卻完全可以說成是她自作自受。
然而要是沒有那個藥,她也根本不會變成那種貪心的模樣。
一時間,她只覺得又氣又難受。
身上痛的彷彿快要不是自己的了,被那痛意提醒,不知怎麼,她越想越是委屈,竟是漸漸落下眼淚,無聲地哭了出來。
“姑娘,您怎麼了?”
玉書還正爲將軍心疼自家姑娘高興着呢,誰知道她會一下子哭出來,不由得慌了手腳,在旁邊着急不已。
齊楚楚很少哭,這會兒難過之下,就像是開了水閘似的,淚珠源源不斷地滾了出來。
——
嚴青從外頭練完功回來,才踏進屋子,便聽得裡頭傳來一陣低低的哭泣聲。
男人英挺的眉皺了皺,目中劃過一絲擔憂之色,繞過屏風,疾步朝着裡間走去。
“出什麼事了?”
他瞥了一眼站在牀邊急的團團轉的玉書,語氣有些不大好。
不過是出去了一會兒時間,她怎麼就哭成這樣。這丫鬟連個人都照顧不好嗎?
嚴青聽着那哭聲,越發揪心了。
她那聲音,哭的都要喘不上氣了似的。
玉書此刻見到他,就跟見到救兵似的,眼睛亮了亮,急急地上前行了一禮。
“將軍,您快過來看看吧,姑娘蒙着頭哭了好一會兒了,奴婢怎麼都勸不好,也不知是不是身上不舒服了。”
“既是不舒服,還不快去請大夫!”男人眉目沉了下來,聲音帶着幾分寒涼之意。
“是是,奴婢這就去。”
得了這個指示,玉書趕緊點點頭,出門請大夫去了。
嚴青三步並兩步走到牀邊,輕輕撫上她壓在被子上的手。
下一刻,那隻纖細白淨的手卻像是嫌棄似的,一下子躲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點忙,這章終於改完了T_T
今晚把79章替換掉,謝謝小天使們沒有拋棄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