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蕭煬等人當堂翻供,李衛國毫不畏懼,他早有心理準備,所以能夠冷靜應對。
以陸建英的狡猾,他自然知道就算蕭煬翻供頂多只能治李衛國一個濫用私行、嚴刑逼供的罪名,並不能置他於死地,況且蕭煬一案已經引起十幾萬崇明縣百姓激憤,恐怕很難脫罪,陸建英不過是暫時給蕭煬翻案,利用蕭煬來對付李衛國罷了,最終結果是這兩個人都得除掉,以除後患。
陸建英的心思李衛國明白,可是剛剛看到求生希望的蕭煬卻沒能看出來,他以爲陸建英是真的來救他,所以鐵了心污衊李衛國,想要置他於死地。
“關於蕭煬是否派人掘開崇明縣江堤,以及派人縱火燒賑災糧一案,老夫自當詳加調查,不過此案過於複雜,非一天兩天能夠查的清楚,所以老夫決定交由太倉直隸州複審此案。”
“多謝陸大人爲小吏主持公道,小吏定不會忘記大人的恩德,將來必將厚報。”聽到陸建英這麼一說,那蕭煬頓時感激的差點流眼淚,急忙磕頭感謝。
陸建英滿臉堆笑道:“蕭主簿此言差矣,老夫身爲朝廷命官,一方總督,爲民請命那是應該的。”
蕭煬急忙點頭稱是,高興的不得了,轉頭看了李衛國一眼,滿臉的嘲諷譏笑,彷彿要看李衛國的末日到了。
看着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們的醜惡嘴臉,李衛國只是冷哼一聲,毫不畏懼。
這時陸建英又轉向李衛國,說道:“老夫在江寧接到有人報案,稱崇明縣縣令李衛國侵吞朝廷公款,貪污崇明縣賑災兩款,不知李大人作何解釋?”
果然來了!
這纔是正題!
陸建英的殺手鐗!
李衛國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一派胡言!哪個老王八蛋想出這等陰謀詭計,竟然要污衊本縣,還望陸大人明察。”
“阿噗!”
正在一旁看熱鬧的太倉直隸州知府朵良,聽到李衛國罵陸建英老王八蛋,頓時一口茶水噴出,而後劇烈咳嗽。
陸建英老奸巨猾,怎會聽不出李衛國直接在罵他,頓時臉色鐵青,可他又不敢承認是他故意誣陷李衛國,所以只能強忍着怒氣。
“李大人不必發怒,須知腳正不怕鞋歪,你是否貪贓枉法,老夫只需要一查便知。若你廉潔奉公,老夫自然什麼都查不出來。”
李衛國突然笑道:“腳正不怕鞋歪這話的確正確,可若是那歪的鞋子是鐵做的,就算腳再正也是血肉之軀,早晚會被那歪鐵鞋給弄成畸形。”
陸建英微笑道:“原來李大人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啊!不過很可惜,你若早些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會弄成今天這個地步,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來人!”
陸建英一聲令下,早已經得到吩咐的親兵們便將崇明縣的賬目取了出來,放在大堂上,然後幾個賬房先生迅速開始檢查賬目。
李衛國就那麼靜靜地看着那幾個賬房先生查賬,表情非常淡定。
陸建英和朵良二人見李衛國這副狀態,心中不免起疑,於是紛紛看向蕭煬。
蕭煬此刻也有些緊張,不過他堅信自己做得假賬絕對不會被李衛國發現的,所以他向陸建英和朵良二人很堅定的點點頭,讓他們放心。
那幾個賬房先生不愧是行家,很快就清點完畢崇明縣的全部賬目,接着都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不住的搖頭。
陸建英頓時皺眉,忍不住出聲問道:“怎麼樣?查出來了嗎?那李衛國可是虧空了三十二萬兩銀子?”
見那幾個賬房吞吞吐吐,朵良不耐煩了,頓時喝道:“混賬東西,大人問你們話呢?賬目上可是少了三十二萬兩銀子?”
幾個賬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一個年長的賬房先生硬着頭皮,搖頭道:“回總督大人、知府大人的話,我等已經反覆查了兩遍,確定賬目沒有問題,上面的開銷和收支分毫不差,並無任何虧空。”
“什麼?”
“不可能!”
“你們一定是查錯了!”
“那上面分明虧空了三十二萬兩銀子,怎麼可能沒有?”
陸建英、朵良、蕭煬等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喊道,根本不相信幾個賬房的話。
唯獨李衛國在冷笑,看着幾個人的醜惡嘴臉,他心中在發狠,你們幾個果然是按照勾搭在一起,想要害老子,老子記住你們了,將來定十倍百倍收拾你們。
蕭煬不信邪,那假賬本是他做的,所以親自上去指正。只是當他看到那賬目時,不由得一愣,當即驚叫道:“這不是崇明縣賬目!”
“什麼?不是崇明縣的賬目?”陸建英驚道,心中鬆口氣,原來不是崇明縣的賬目,難怪幾個賬房先生找不出“問題”來。
朵良頓時大怒,一拍茶几騰地站起來,指着李衛國喝道:“大膽李衛國,你竟敢拿假賬目來矇騙我們,你可知罪?”
李衛國哈哈大笑幾聲,眼神凌厲的瞪着朵良,反問道:“你是不是眼瞎啊?哪隻眼睛看到我拿的是假賬?”
“你敢罵我?”朵良幾十歲的人了,被李衛國指着鼻子罵眼瞎,他頓時怒了,擼起袖子就要掐架。
陸建英看着李衛國神態自若的表情,突然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急忙出言喝道:“朵大人稍安勿躁,把事情問清楚再說。”
朵良見陸建英說話了,只好暫時忍住要去揍李衛國的衝動,怒斥道:“蕭煬是你們崇明縣衙門的主簿,賬目自然要經過他的手,他既然說你那賬目是假的,那一定就是假的!怎麼?你還有何話說?”
“蠢材是天生的,即便當上知府也改變不了的。”李衛國鄙視了朵良一眼,嘲笑着說道:“自本縣來崇明縣上任那一天,蕭煬就已經告病在家了,本縣索性就革除了他的職務,所以蕭煬並非本縣主簿,既然不是本縣的主簿,又如何能夠過目本縣的賬目?再說了,蕭煬乃是罪犯之身,朵大人竟然聽一個罪犯說假賬就是假賬,還信以爲真,哎,這智商真是讓人無語啊!”
“你——你——”朵良被李衛國指着鼻子罵蠢貨,頓時氣得漲紅了臉,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對方,一時間又羞又憤,一張老臉丟到火星上去了。
陸建英也頓時爲之色變,他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了,頓時惡狠狠地看向蕭煬。
蕭煬這時也傻眼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李衛國會抓住這個藉口大做文章,頓時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他還是極力反駁道:“就算我不再是主簿了,可是本縣的賬目卻還記得清楚,決計不是這些,一定是你爲了怕二位大人查到你虧空公款,所以把原來的賬目藏了起來。”
“大膽!你不過一個戴罪之身,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李衛國對蕭煬大聲呵斥,旋即冷笑道:“你既然不是本縣任期內的主簿,自然不會記得本縣任內的賬目。可你是本縣前幾任縣令任內的主簿,所以你記得前幾任內的賬目。”
蕭煬一愣,暗叫糟糕,正要否認,但李衛國卻不給他否認的機會。
李衛國轉向陸建英,說道:“陸大人明察,本縣的確有一筆虧空三十二萬兩銀子的賬目,不過那是上一任縣令的虧空公款,下官到任第一天就查出了賬目問題,於是便將那賬目查封,直接送交給了蘇鬆太道府衙保管。大人看到眼前的這批賬目,的確是本縣的賬目,只不過只是下官上任後的賬目,大人若要查前幾任縣令的賬目,只需到蘇鬆太道府衙查看即可。”
好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陸建英瞪着李衛國,心中暗罵一聲,此刻他已經明鏡似的,常年打雁反被雁子啄瞎了眼,他萬萬沒有想到李衛國竟然跟他來這麼一招。如今蕭煬做的假賬目不但沒法栽贓給李衛國,反而惹了一身騷,李衛國已經將假賬目交給了蘇鬆太道劉建章,那劉建章可是陸建英的死對頭,若是查出賬目問題,那必然牽連前幾任縣令,甚至被他直接順藤摸瓜找到陸建英這個幕後主使。
想到這裡,陸建英苦着臉道:“若事情真如李大人所言,老夫自當嚴查到底!”
“沒錯!的確要嚴查到底!”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陸建英頓時皺眉,反觀李衛國卻是精神爲之一振。
沒錯,是蘇鬆太道劉建章及時趕來了。
蘇鬆太道,直轄蘇州、松江、太倉三府的軍政、江海關大權,是地位和實力都僅次於兩江總督陸建英的實權官職。
陸建英一看是劉建章來了,心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本來他跟劉建章就是分別隸屬帝黨和六爺黨的人,雙方老死不相往來的死對頭。不過咸豐登基後,雖然嚴厲打擊了六爺黨一派勢力,但作爲皇帝需要懂制衡術,所以雖然陸建英外放兩江總督,但咸豐卻爲了制衡陸建英不使其做大失控,而故意將劉建章給貶到了蘇鬆太道,作爲牽制陸建英的目的。
陸建英明知道這是帝王心術,卻也不敢抱怨,只想着暗中整死劉建章,同樣劉建章暗中也想着整死陸建英,所以二人一見面,大堂內頓時火藥味充斥。
“咦,陸大人怎會也在這?”劉建章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這種明知故問,令陸建英很是不爽,卻沒法發飆,只是沒好氣的道:“老夫身爲兩江總督,代天子巡查地方,在這兩江三省的地界上,老夫想來就來。不過你劉大人不在上海縣呆着,跑來崇明縣做什麼?”
劉建章同樣語氣不善的反擊道:“你巡查你的兩江三省,本官巡查本官的蘇鬆太道,這崇明縣正是本官的巡查範圍。之前李大人舉報前任縣令和主簿合謀虧空縣衙公款,數額高達三十二萬兩銀子,本官經過多日詳細調查,現已經查明前任縣令嚴旌和主簿蕭煬的確虧空鉅額公款,本官已經上奏朝廷緝拿嚴旌,今日特來崇明縣就是將案犯蕭煬帶走。”
“大人!”
一聽劉建章的話,蕭煬頓時嚇得面無血色,急忙向陸建英求助。
陸建英心中那個氣啊,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他先前算漏了李衛國的精明,如今又算漏了劉建章這個死對頭突然插手。
如今陸建英進退兩難,非但不能去救蕭煬,反而要儘快撇清自己跟蕭煬的關係,否則一旦被劉建章抓到了把柄可就糟糕了。不過陸建英還惦記着蕭煬虧空的那三十二萬兩銀子,這筆錢不能不要,所以還得暫時留着蕭煬。
如果陸建英此時知道那三十二萬兩銀子也被李衛國弄走了的話,估計會氣得當場吐血吧。
“蕭煬一案老夫已經決定親自審問,既然劉大人那也有蕭煬的罪證,那正好一併交給老夫,定能幫助老夫早日將此案審理個水落石出。”
無恥!
不要臉!
李衛國和劉建章心中都在大罵陸建英這老匹夫狡猾,不過現在已經鐵證如山,就算陸建英有心要救蕭煬也不可能了。
所以劉建章不怕陸建英出幺蛾子,反正他前來就是防止陸建英和蕭煬合夥陷害李衛國,如今目的已經達到,於是點頭同意。
“李大人,你人既然都查出蕭煬和前任縣令虧空了三十二萬兩銀子,那作爲罪證,這批銀子也請交給兩江總督府來保管。”
見陸建英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李衛國心中暗笑,回答道:“回總督大人的話,下官雖然查到蕭煬虧空了這筆鉅款,可是並未找到這筆贓款,有跡象表明這筆贓款已經被蕭煬轉移給真正的幕後主使了,既然總督大人已經徹底接管此案,那就請大人也一併追查這筆贓款的下落,最好將真正的幕後老王八蛋主使也一併查出來。”
“你——”
陸建英憤怒的指着李衛國,他那表情如同吃了吃了蒼蠅一般。
到了這個時候陸建英再笨也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李衛國故意做的套,就等着他上套。那三十二萬兩銀子分明已經被李衛國私吞了,可陸建英卻沒有任何證據跟李衛國索要,還得另外想辦法去查這批贓款,等於吃了個啞巴虧。
李衛國一臉無害的問道:“大人,你想說什麼?”
“你——你——你很好!”
陸建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此刻他恨不得掐死李衛國。
“我們走!”
陸建英不想再在這裡丟人現眼,當即叫上所有人離開,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大人慢走!”
“下官不送了!”
“有空常來啊!”
李衛國跟着後面,扯着嗓子一個勁兒的大喊着,生怕陸建英聽不到,又命手下人齊聲大喊,故意氣陸建英。
陸建英臉色鐵青的做進自己的轎子裡,聽到外面李衛國和他手下們的叫喊聲,心中那叫一個氣啊,就好像被人逼着吃了蒼蠅一般的噁心,怒火中燒,頓時一口老血噴出。
“阿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