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怎能自欺
午休之時,蘇葵、史紅藥、白泠泠、溫青然隨着君姑姑一行人去了後院用膳,同行的還有歐陽明珠。
君姑姑行在最前頭,“歐陽秀今日這曲子選的倒是別出心裁。”
“沒錯,你這功底可是夠紮實的啊,老夫還是低估你了,哈哈——”田連笑着道。
歐陽明珠聞言雙頰盪漾起兩個深深的梨渦,“這曲子是明珠的入門曲目,自幼便練的這首曲子,之所以選它,也不過是圖它最熟練罷了,免得出錯丟人,並稱不上精湛,讓君姑姑和各位先生見笑了。”
走在最後頭的史紅藥聞言暗自撇嘴,小聲地道:“這未免也太.謙虛了吧?”
白泠泠捅了捅她的腰,示意她不要多嘴。
“明珠素來仰慕君姑姑大名,也一直想來參加這丁香宴,但我爹爹卻總說我年紀小,怕我闖禍,一直不許——今年我滿了十四歲,還是好說歹說,他才許我過來。”
她的口氣帶着少女特有的俏皮,又因長的玲瓏可愛,令人不禁心生喜愛。
君姑姑含笑點頭:“令尊的顧及也有道理,爲人父母的,哪個不是這樣。”
溫升看了一眼溫青然,附和地笑道:“青然前年頭次來丁香宴參加琴藝比試也不過十三歲的年紀,當時她爹孃也不同意,她生就靦腆,唯恐她上了臺怯場,連琴絃也撥不動——最後還是在我的堅持下,他們才勉強的答應了。”
溫青然臉一紅,有些羞怯的笑了兩聲。
歐陽明珠聞言回了頭,睜着一雙明亮的大眼,“青然姐姐,你記得我嗎,上回傅先生的課。我就坐在你前頭!”
溫青然只又點頭。
她本就不善言辭,特別是面對不熟悉的人,更是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田連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望向蘇葵,嬉皮笑臉地道:“葵丫頭,不是說要送我什麼大禮的嗎?”
蘇葵剛點了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聽歐陽明珠驚喜的道:“這位姐姐就是田先生的關門弟子蘇秀嗎?”
田連一拍腦門,“對對對,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葵丫頭。你瞧我,竟然忘了介紹你們認識!葵丫頭,這就是歐陽秀——”
蘇葵禮貌性的一笑。“歐陽秀。”
歐陽明珠卻顯得格外熱絡,走過來一把扯着她的衣袖,“原來真的是蘇姐姐,明珠在國學院裡早就聽說過蘇姐姐的大名了,沒想到今日能有幸相見!”
蘇葵被她這麼一頓捧。一句句甜糯糯的蘇姐姐喊着,覺得有些意外,“歐陽秀言重了。”
“蘇姐姐琴藝超絕,是衆所皆知的事情,中午並未有看到蘇姐姐,是排在了午膳後頭的下半場嗎?”
蘇葵搖頭道:“我並未報名參與比試。”
歐陽明珠意外了一瞬。隨即有些失望地道:“本來還以爲能有幸見識蘇姐姐的琴音,一飽耳福呢.”
田連倒沒多大意外,蘇葵的性格他也算摸透了七七八八。見歐陽明珠一副失望的小模樣,他不以爲然的笑道:“日後有的是機會,也不急於這一日!”
“真的啊?那以後蘇姐姐來國學院的時候,田先生可要記得讓人知會我一聲!”
“好!”
看着田連和歐陽明珠一老一少都是一副‘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的神色,蘇葵總覺得有一種被出賣了的感覺。
飯罷。離比試開始還餘下大半個時辰,溫升和向子南有事便先回了國學院。
丁香院裡的侍女上來奉茶。歐陽明珠接過,嗅了一嗅道:“楊河春綠,飯後喝最合適。”
只憑香味便能斷定是何茶,看來對茶道也是有一定的研究。
君姑姑頷首道:“飯後品上一杯楊河春綠,是我這幾十年的老習慣了。”
田連一心惦記着蘇葵先前所說的“禮”,是沒心思會聽她們討論茶水,轉頭對着蘇葵急切的道:“葵丫頭,你究竟要送什麼給我,快些拿出來吧,不然我這心裡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壓着!”
“本來早就打算給你的,可去了國學院幾次也沒能碰着你——”蘇葵從袖中拿出了一卷舊書,遞到他眼前。
田連一把拿了過來,瞪大了眼睛,“這是!”
歐陽明珠見他神情震驚,忙圍了過來,“極樂清心下半卷 .!蘇姐姐,你這是從何得來的?”
正喝着茶的白泠泠聞言險些嗆住,“極樂清心下半卷?那不是前些日子在添墨樓被人以二十萬兩的天價競拍下的麼?”
蘇葵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二十萬兩?”
而且還跟添墨樓扯上了關係?
田連翻看了幾頁,便知絕非贗品,“沒錯,當日我也在場——今日我要跟你說的事情便是它,這譜子怎會到了你的手中,你那時不是去了桃雲山?莫非那日是你託人去競拍的不成?”
蘇葵等到腦子轉過來這個彎兒後,便見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她看,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我在這之前並不知這譜子曾在添墨樓出現過,這是.一位友人贈與我的。”
田連狐疑地看着她,“哪一位友人?”
蘇葵咳了兩聲,“說出來你們應也不認識.”
田連聞言倒也沒有再問下去,抱着那半卷《極樂清心》看了又看,樂開了花兒,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感涌上心頭。
那晚他與《極樂清心》擦肩而過,還在犯愁怎麼找到那一日帶走它的神秘人,卻沒想到今日蘇葵便送到了他手上來。
“蘇姐姐真是好人緣,這《清心極樂》可是難求的寶貝啊。”歐陽明珠滿臉的豔羨。
君姑姑卻是暗自皺眉深思。
那花了重金拍下《極樂清心》的主兒,別人興許不知道是哪一位,但她卻因一個偶然的機會得知了是誰。
白泠泠,史紅藥和歐陽明珠幾人對着譜子研究了一遍又一遍,眼見着快到了時辰,這才一同出了後院。
幾人出了垂花圓形拱門,折身走向了丁香樓。
恰遇明水浣自對面行了過來。
“水浣見過君姑姑,兩位先生——”明水浣頓足,含笑着打了招呼,轉頭對蘇葵道:“蘇秀,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這話剛問了出來,白泠泠幾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蘇葵前些日子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她明水浣不可能不知道,這句“近來可好?”問的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蘇葵微一頷首並未停下腳步,臉色無礙,淡淡地答道:“尚可。”
君姑姑在一旁看在眼裡,不可查的一點頭。
白泠泠有意錯開話題,不想蘇葵多想,扯着她的胳膊問道:“那位送你琴譜的友人究竟是哪一個,你倒是跟我說一說啊——”
蘇葵心虛的笑了兩聲,“說了你不認得了,你還問來作甚?”
白泠泠原先只是個找個話頭,見她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便真的來了興趣,認定了這位“友人”的身份特殊,“若我真的不認識,你說出來一個姓名又有何妨?可你這般遮掩,倒是真的讓我不得不懷疑了,難道這個人我們大家都認得?”
史紅藥聞言也來了興趣,狐疑的看着她道:“泠泠說的沒錯!”
田連也湊了過來,“我也好奇是哪一位——舍下這麼大手筆來買這琴譜送你,分明是有所企圖,有句話說的好,無事獻殷勤,那是非奸即盜的!”
田連一臉的憤懣,將慕冬奪不買他的面子搶走他的琴譜所衍生的不滿發泄在了這裡。
非奸即盜!
蘇葵聽到這四個字腳下一陣踉蹌險些跌倒。
這四個字,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安到慕冬的頭上去。
見幾人犀利的眼神直直的盯着自己,蘇葵心知是逃不掉了,思慮了一會兒只得道:“他並非王城人士,是我家以前的故交罷了——”
史紅藥不依不饒:“故交?他姓什麼?”
“姓慕。”
蘇葵在心裡默唸着:這不完全算是撒謊吧 .
幾人想了一會兒,都是沒能從記憶裡找出哪個姓慕的且符合條件的,只得信了她的話。
後方的明水浣卻是暗自抓破了手心。
那《極樂清心》果然是送她的!
還有那副她的畫像 .
原先若只是懷疑而已,是覺得他那樣淡薄的人,怎麼可能會將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只當是因爲她‘死而復生’對她多幾分好奇罷了。
她千般算計,就是擔心會出現現在的情形。
可是現在,一切都擺在眼前了!
若是換做其他人,她興許還會認爲是爲了蘇家的勢力,但是他,她再瞭解不過了——根本不屑於做這種事情。
她還怎能自欺.
明水浣一瞬不瞬的望着行在前面同田連幾人談笑風生的蘇葵,眼神不住的閃爍着。
爲什麼她在遭遇了那種事情之後,還能這麼若無其事,而且還能得到那個人愈發不掩飾的青睞!
而她,究竟是哪一點不如她!
從第一次看到他到現在,她做出了多少努力,付出了多少情意,難道到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同別的女子在一起嗎!
隨行的丫鬟見她緊咬着下脣,有些驚慌地問道:“秀 ,您沒事吧?”
明水浣緩緩鬆開了雪白的貝齒,深呼了一口氣,“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