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件古裝從鐵架上耷拉下來,特別是它的袖子,和地面也就相差個五十釐米左右,底下有一隻大肥貓正經蹲坐,歪着頭,舉着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撓着它,拍得袖子來回搖晃。
“天……”肖蟄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種真絲的衣服最金貴了,哪裡受得了這種折騰,趕忙一聲大喝,“老黃!”
喵?
肥貓聽到主人叫喚,疑惑地轉過頭來,爪子還在那裡不停地拍啊拍。
“你個沒眼力勁的。”他低低罵了句,也不敢去看聞晟現在是個什麼臉色,眼疾手快地把肥貓揪起來,一把丟了出去,又刷地一下把浴室門關上,以防這隻百折不撓的傢伙再跑進來搗亂,然後回過身,撿起衣服的袖子好好觀察了一下——
“還好,還好,老黃沒出爪子,沒撓壞你的。”翻來覆去地確認了幾遍,肖蟄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聞晟瞥了他一眼,一步跨過去,抿着脣將整件衣服拎起來,抖開擺到他眼前。
“怎麼……呃。”肖蟄盯着紅色長裳上的那灘水漬,又聞到了一股刺鼻的貓尿騷味,猛地悟了,只得陪着笑,“那死肥貓最近吃得太雜,排泄物是臭了點。嘿嘿,沒事沒事,我明天給你拿到乾洗店去,保證還你一件乾乾淨淨的衣服。”
“不必。”聞晟拎着衣服的手垂下去。
“什麼?”
“罷了。”聞晟看着對方又沒反應過來的表情,心裡一陣煩躁,攥着衣服的手緊了緊,向旁邊一拋,“出去。”
肖蟄瞧着那件被隨意丟棄的衣裳,有些不明白,剛纔瞧他的臉色,不是還挺着緊這衣服的嗎?怎麼這會兒倒跟丟垃圾一樣了?
看着眼前木頭一樣的人,聞晟嘴角反而上揚起來,“怎麼,想服侍朕更衣?”
這欠揍的表情,這盛氣凌人的話,放在平常,換作其他人,肖蟄早就用十八罵頂回去了,不過現在嘛……他又看了一眼可憐兮兮躺在地上的衣服,開門出去。
這一次他才坐回沙發不過兩分鐘,聞晟就從浴室裡出來了。
上身T-shirt,下邊休閒褲,明明是他自己隨手給找的搭配,怎麼覺得穿起來就那麼不一樣呢?
誇張一點來說,簡直就是把淘寶爆款穿成會議西裝。
都是他自己的衣服,怎麼他穿着就沒這種效果?肖蟄本來還要接着打量,研究出個一二三四來,不過掃到某人的眼風,他決定這種來日方長的事情還是等來日再做爲好,不由訕訕地說,“那我去洗了。”
聞晟用鼻音應了一句。
“你可以看看電視,就那個小盒子,剛纔那幾聲‘救命’也是裡頭髮出來的。”他迅速地解釋了一下,又迅速地說明了一聲怎麼使用遙控器,然後迅速地鑽進浴室裡頭去。
關上隔音很差的浴室門,肖蟄聽着外頭的電視機響聲,瞅了瞅躺在水窪裡溼綿綿的衣物,嘆了口氣。
他究竟是把一個什麼樣的麻煩惹進家了啊。
等肖蟄洗好澡,再出去的時候,聞晟並沒有在看電視,而是在看他的手機。
劣質視頻錄音沙啞地重複剛纔肖蟄模仿的那一段劇情,聽在正主的耳朵裡簡直就是羞恥PLAY。
“喂,別隨便翻弄別人的手機啊,現代社會講究隱私的!”肖蟄一把奪過手機,嚷嚷。
“此爲何物?你在其中做甚?”他隨手又拿過遙控器,任意按了個數字,就看到那方形盒子裡的人換了一批,示意完畢,他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解釋。”
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肖蟄決定一定要找個時間,好好給他普及一下什麼叫做現代人權,這種開口閉口都是命令的調調究竟是個什麼鬼。
想歸想,無奈歸無奈,他到底還是晃了晃手機,開口解釋說:“這四四方方的小東西,叫手機,可以拿來聯絡別人,就跟你們以前那些鴿子一樣的用途。當然,它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功能,以後我再跟你慢慢說吧。”他又指了指電視機,“那個四四方方的大盒子,是電視,拿來娛樂消遣的……”
他口乾舌燥地解釋了半天,終於說清楚了爲什麼電視機裡會有人,那些人是怎麼來的,按一下遙控器又爲什麼會換一批人等等問題。
聽他說了那麼一大堆,聞晟若有所思,“所以,這也是你的營生?戲子?”
肖蟄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很聰明,最起碼在語言方面,這才接觸現代社會多久,就能慢慢運用現代語言了,雖然某些詞語還是用得不倫不類,“呃,你非要這麼說也行,不過這詞放現在有點貶義。”
“有區別?”
“戲子表演是用唱的,我們是用講的?”其實深究起來,這兩者都是表演,不過他就是不滿聞晟的這種說法,“反正不同,你別說的演員跟古代戲子一樣,隸屬賤籍似的。”
“哼。”聞晟冷笑了一聲。
肖蟄皺起眉頭,“你別擺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演員怎麼了?戲子又怎麼了?不就是一種謀生手段,有什麼好看不起的?”
“只爲討好人而存在的營生。”
“喂,什麼叫做只爲討好人?我們演戲,不止滿足了別人,也滿足了自己,纔不是跟你形容的那樣。”他怒了,這種暗示戲子就只會奉承、仰人鼻息的態度是怎樣,“現代社會明星,出名的演員還有大批粉絲呢,我是說大批的崇拜者,你這種說法簡直就是把他們也一齊侮辱了!”
“能受到賞識,是戲子的幸運。”
“你倒是會狡辯!”
“不過陳述事實罷了。”他看着異常激動得肖蟄,懶懶地說,“你倒是冷靜些,我不介意你是。”
肖蟄要被他這種“開恩”的態度氣死,“你介意關我毛事?”他一骨碌喝下一大杯涼白開冷靜一下,免得腦溢血,“我告訴你,我們工作,賺錢,跟這世界上任何其他職業都沒區別,別帶着有色眼鏡來看人!”
他氣得連現代詞語都懶得解釋了,揮舞着手,好幾次都差點把手機甩出去。
最初的夢想緊握在手上~最想要去的地方~怎麼能在半路就返航~
可能是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手機及時響起鈴聲,打斷了肖蟄的憤怒。他愣了一下,憤憤不平地看了聞晟一眼,舔着舌頭按下了通話鍵,“喂,哪位?”
來電的是容姐,一位向來挺照顧肖蟄的圈裡長輩。
她給他帶了個好消息——最近剛幫他爭取到一個試鏡的機會,雖然是個小龍套,但最起碼沒替身那麼辛苦。
“容姐你幫了我大忙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謝你好了。”肖蟄就差沒親吻手機了,不過很快又冷靜下來,“可是我這狀況,哪家要的我?不怕得罪女色……咳咳,莫導嗎?”
“反正人家敢要你就自然考慮了後果,他們都不怕你怕什麼?”容姐在那邊咯咯笑,也知道肖蟄剛纔想說的是“女色魔”,“你小子有長進,總算懂得謹言慎行了,看來這一年你還是有學到東西的。”
“你就別取笑我了,我還不夠狼狽啊?”
“行了,不調戲你小子,具體的明天再說吧。”容姐那邊好像挺忙的,正事說完也不多說幾句廢話。
掛掉手機,肖蟄簡直開心得要飄起來。他瞅了一眼聞晟,也懶得計較剛纔的爭執了,“我說,有種現代飲料蠻不錯,要不要試一試?”
說着他也不等聞晟回答,徑自走到冰箱前,把裡面的啤酒存貨通通拿出來。
聞晟放下隨手拿來的雜誌,用眼神詢問這是什麼東西。
“我跟你說,這叫啤酒,可是好東西,又便宜又解渴又應景的。你別以爲它和你喝過的酒一樣,我保證就算你是皇帝,也絕對沒嘗過。”他說着,啪啪兩聲開了兩罐,遞了一罐給聞晟,自己又豪爽地喝了一大口。
聞晟接過啤酒,瞧着缺口裡的黃色液體,輕輕地晃了晃,不想很快就有白色的泡沫從那裡頭溢出來,整得到處都是。
“哎,別晃,氣跑了就不好喝了。這是啤酒不是紅酒,不需要用眼睛看,你就跟我一樣大口地喝下去就行。” 他說着又灌了一口,心情是一年來前所未有的舒暢。
用拇指把泡沫抹掉,聞晟瞥了一眼肖蟄,這才喝了一口下去。
“怎麼樣?”
“像你。”聞晟把啤酒放回桌上。
“像我?”
“嗯。”他並沒有多做解釋,反而問道,“你很開心?”
“哈,對!”肖蟄隨意地舉了舉啤酒,有點遺憾此刻對面是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古人,不過這種遺憾很快就跟啤酒泡沫一樣消失了,“我猜你可能是我的福星,我倒黴了一年了,今晚難得聽到一點好消息,可樂死了。”
“倒黴了一年?”
“是啊,我跟你說……”
等到肖蟄不帶喘氣地把這一年裡的倒黴事全說完,桌子上的啤酒已經全部被他幹了,除了聞晟那一罐。他意猶未盡地看着桌上東倒西歪的罐子,打了個酒嗝,“冰箱裡已經沒有了,你還喝不喝?”
聞晟直接用兩指把酒推給他,“所以,你因一個女戲子,淪落到這個地步?”
“那不是戲子,導演!導演!老兄你真該好好惡補一下現代知識。”肖蟄又打了一個嗝,四處張望了下,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