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肖蟄今天穿了雙蠻重的短靴，鞋底還很厚，加上剛纔又是重心不穩，踩了之後整個人還不由自主地往前歪去——被踩的人不會痛死那纔怪了。
對方倒吸了口涼氣，什麼話也沒說，直接一掌就拍他胸膛上了。
出於多年練武的習慣，肖蟄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去抓他的手，剛一擰一反剪，就聽到徐導“啊”的一聲。
他猛地反應過來，這裡是娛樂公司，這個房間今天是給人試鏡的，會進來的人估計都和這裡有點兒關係，不能亂得罪。
肖蟄連忙放開手。
恰好對方正在使力掙扎，又恰好徐導湊上來想要分開兩人，所以不知道怎麼的——對方和徐導就撞到一起了。
肖蟄發誓他聽到一聲挺清脆的骨頭響，但就不知道是誰磕到誰搞出來的了。
一陣忙亂後，這兩人終於恢復了常態，就是衣服有點皺，髮型有點亂——雖然徐導已經沒什麼髮型可以說了。
“實在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看徐導那緊張樣，肖蟄斷定這個人物肯定不簡單。
“你就是肖蟄？”被肖蟄踩到腳的傢伙黑着一張俊臉，語氣冷得可以凍死人。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出名了？難道說，他會是……？心裡的陰影面積在不斷擴大，肖蟄作了大死，真不敢往下猜下去，只能態度有多好就多好地賠笑，“對對。”
“你們就試鏡完了？”
“對對。”這次是徐導忙不迭地接過話頭。
這傢伙鄙夷地看了徐導一眼，又更加鄙夷地看了肖蟄一眼，“我還沒看呢。”又說，“把門關上。”
說完，他臭着臉徑直走到辦公桌後面坐下。
不等肖蟄回過神來，徐導已經跟風一樣把門關上了，又跟風一樣從肖蟄身邊飄過去，還給了他一個“你這倒黴孩子，叫你早點走你偏要廢話”的眼神。
看徐導這態度，看新進來那人那副吊炸天的模樣，肖蟄的陰影面積籠罩了整顆心臟，這會用腳趾頭想一想都知道，這個剛來的、被他踩了一腳的傢伙，百分之三百就是傳說中至天娛樂集團視爲寶貝的海歸大導演了。
究竟爲什麼一個小角色的試鏡會出動到大導演？肖蟄敲破腦袋都想不通。
“咳。”徐導也重新坐回到桌子後面，“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楊駿，剛從國外回來，你可能沒聽說過，不過他的作品在國外也是得過不少獎項的，而且這些作品有一部分還是在學生期間完成的……也是這次《名將》這部作品的導演……”他巴拉巴拉介紹了一堆，最後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句，“這是肖蟄。”
介紹也能差別待遇還真是夠了。
不過最起碼他知道自己要演的劇叫什麼名字了，雖然看導演的臉色，貌似他這個龍套能不能拿下來還是懸了。
果然肖蟄的預感成了真，雙方介紹完畢，楊駿往後一靠，十分大佬地說，“嗯，那開始吧。”
“楊駿呀，他已經試鏡過了呀。”徐導硬着頭皮說。
“你看過而已，我又沒看過。”楊駿哼了一聲，“還傻站着幹什麼？塗那一臉粉的不就是爲了試鏡？”
嚴格意義上來說，確實是爲了試鏡才化了妝，可這話到他嘴裡怎麼就那麼奇怪？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壓根就沒試鏡！淨和徐導瞎掰掰了半天，這會子突然來這一出，他能怎麼生出個試鏡場景來？
“咳，肖蟄那你就重新演一次唄，就跟剛纔一樣……”
“對，也不爲難你，和剛纔一樣就好。”楊駿截過徐導的話。
徐導閉了嘴，一臉愛莫能助。
“你再出一題吧，我自信我的能力不需要任何準備。”肖蟄靈機一動，憋出了這麼一句話。
徐導向肖蟄投去讚賞的小眼神。
“也是，不需要準備，只需要女人而已。”楊駿嗤之以鼻，“那你就演一下這個吧。”他啪地一聲甩出一本本子，“第四節，前三頁。”
“什麼叫只需要女人？”肖蟄皺了眉，可惜對方理都不理他，他憋了口氣，想到口袋裡剩沒幾個錢了，只得拿起劇本來看。
好像最近倒黴事就沒停過，淨遇到這樣的人，說話都不帶請字的。不過聞晟那傢伙情有可原，而且他的言辭之間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簡單來說就是皇帝範。這楊駿卻不僅沒禮貌，還句句帶刺。
他讓肖蟄演的是一個階段性小反派，被人告發，逃到山裡，東躲西藏，最後被自己信任的老大派出來的殺手殺死，摔到沼澤中，屍骨無存。
這戲份挺折騰人的，又要跑又要躲又要滾，最後還得摔一下，肖蟄深刻地懷疑這導演是故意想看他狼狽。
不過天大地大，掌握着自己飯碗的導演最大，肖蟄放下劇本，揣摩了幾遍劇情。
其實除開那些折騰人的戲份，最後小角色看到殺手的那種情緒，倒是和他昨晚看的那個ＢＯＳＳ有點像，都有着被背叛之後的憤怒，區別只在於這個小角色裡的情緒裡還夾雜了幾分無奈。
不過對他來說，這角色糅雜的情緒要遠遠比昨晚模仿的男主角少許多，而且又可以用眼神以外的動作來輔助表達，困難程度根本就是一降三千尺。
肖蟄在辦公室的空地上跑了跑，躲了躲，然後一個驢打滾，狼狽地爬起來，還沒來得及站直，就被“殺手”的“箭”給刺穿了心臟，他的瞳孔瞬間放大，好像看到了兇手的真實模樣，不甘地喊：“爲……”
話語哽塞在喉嚨裡，他微微做了個“何”的嘴型，圓睜着眼睛，轟的一聲往下摔到地上（是真的轟的一聲，因爲他磕到地板了）。
剛纔還忐忑無比的徐導，在看到他這番表現後伸長了脖子。
楊駿的黑臉也轉晴了一些，身體也離開了椅背。他本來還想要藉口這人沒什麼演技，直接打發走，有徐導見證，推舉肖蟄的人也沒辦法再多說什麼。
現在看來，留下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我的能力你滿意不滿意。”肖蟄看他們兩個的樣子，也知道這個戲他十有八九是拿到了。
“還不錯。”楊駿點點頭，“和你同輩的小生比，你算得上佼佼者了。”
沒想到會得到黑麪神的讚揚，肖蟄有些意外。
“你不用那麼意外地看我，我只會說事實。”楊駿從公文包裡掏出一本複印本，推到肖蟄面前，“你演血鷹，回去把劇本給我看熟。”
“他演血鷹？那……”徐導吃驚得要命，血鷹已經不算是小配角了，而是貫穿了大半部劇的男三號。
肖蟄還沒來得及翻開劇本，聽到這句話，意識到自己的戲份居然就增加了，還沒來得及小興奮，那邊楊駿就潑了一盆冷水過來。
“別高興得太早，我只說你在小生裡算是佼佼者，比起老一代實力派，你連屁都不是。現場要是不滿意，我隨時把你換下來，到時候你連原定的小配角也別想演，給我直接消失。”
“原定的？”肖蟄好歹從狂喜裡找回一份理智，“爲什麼是原定的？這個角色難道一開始就定下是我？還有你剛纔一進來就說，我是靠的女人，那又是什麼意思？”
“得了便宜就少賣乖，少廢話多做事，我的時間不是浪費在和你解釋這些沒意義的事情上的，出去。”一提起這個話題，楊駿的臉又變黑了。
直到一臉吃癟的肖蟄走出辦公室，徐導才迫不及待地問，“你把血鷹給他了，那之前定好的那個怎麼辦？”
“肖蟄不是給他騰出一個配角的位子嗎？”
“那能算配角嗎？就比龍套好一點，畢竟他還是蠻有名氣的一個演員，這樣不好吧？”
楊駿重新靠到椅背上，從口袋裡拿出一根香菸，點燃，半天吐了個菸圈。
徐導以爲他回心轉意了，“是這個理吧？我這就讓人通知肖蟄，讓他……”
“他愛演不演。”楊駿夾着煙不耐煩地揮手。
“就是嘛，肖蟄本來就該只是個小配角，他要不接受，那就讓他走人。”徐導順着他的話說，已經掏出手機要通知肖蟄了。
楊駿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像是剛從什麼思緒中脫身，他鄙視地看了徐導一眼，“和肖蟄接觸一下，你的智商也沒了？”
徐導愣住，“那你的意思是？”
“肖蟄是我定下的人，誰都別想改。”楊駿煩躁地站起來，幾步跨到門口，“至於其他人，愛演不演。”
門砰地關上，留下徐導一個坐在原位發呆。
一開始不還很不爽肖蟄進組的嘛，現在反而變成了定下的人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