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蕊靜靜地伏在柳靜雲肩頭,聽不見抽泣聲,看不到肩膀聳動。
一動不動,不聲不響,像睡着了一樣。
良久擡起頭來,眼裡不見半絲哭過的痕跡,竟還彎了彎嘴角笑了一下。
“沒事了,哥哥們,我先回府了。”
柳靜雲默默地瞅了瞅肩頭濡溼的大片水漬。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悄無聲息地流下那麼多眼淚,卻連眼角都不帶紅的。
三人對了一下眼色,立馬做出了分工。
樂逍遙快步追上落蕊,與她並肩騎馬回林家。
柳靜雲和陳子煜轉身直向永寧侯府去。
侯府書房內,姜侯爺眉頭緊鎖,面色深沉。
粗糙的雙手安放在膝上,背脊挺立,坐得端正剛肅沉穩厚重。
經霜歷雪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下面跪着的姜臨風,嘴脣抿緊,默然無聲。
坐在侯爺旁邊的姜夫人,憂傷焦慮的眼神在姜臨風和侯爺身上來回往復。
她知道臨風既做了決定便很難再改變,卻仍寄希望於侯爺能以家國大義勸動了他。
看侯爺良久不做聲,她終於忍不住帶着期冀出了聲:
“臨兒,你一定不能接受嗎?爲了侯府也不行嗎?”
“娘,您知道我和落蕊這一路有多辛苦。
兩年前,您怕她身世不清白,牽連侯府而退婚,臨風不得不接受了。
如今我好不容易查清她的身世,剛許給她一個比子煜和月萱更爲盛大的婚禮。
這才過了幾個月,就要食言嗎?
不,此生我絕不負她!就算皇上斬了我,我也不會娶公主。”
姜臨風眼眶蘊紅,對父母對侯府滿懷歉疚,話語卻不容置疑。
“娘,我知道抗旨可能會給侯府惹來麻煩,但是孩兒別無選擇,恕孩兒不孝了。”
姜夫人嘴脣翕動,還想要說什麼。
姜侯爺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溫聲說道:
“臨兒重情守諾,確爲男兒本色,要做什麼儘管去做吧。
我永寧侯府百年基業,幾輩人拼死保國衛疆,對大盛盡忠職守,功勳卓著,皇上斷不會因你一人而動侯府。
放心去吧!”
“爹,娘,臨風就此拜別了!”姜臨風咚咚咚叩頭。
此一去前景難料,或許再無相見之日。
抗旨不遵被處斬,也不是不可能的。
姜夫人眼含熱淚,盯着他決絕離去的背影。
不知該欣慰兒子長大成人,有了擔當,還是該怪責他,爲了女人放棄爹孃?
姜侯爺則目光灼灼地盤算,他永寧侯府的份量,在當今聖上心中有幾斤幾兩?
以侯府今日的份量,能換兒子此行幾分勝算?
權衡再三,他覺得兒子即便抗旨不成大概也不會死。
若此行必死無疑,他便是綁也會把他綁在家中,怎會放他出去?
姜臨風從侯爺書房出來,傷沒好利落,腳下打着絆,卻毫不遲疑地低着頭一陣猛走。
剛到府門口就被人一把拽住了。
“去哪?”
一聲爆喝,嚇得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子煜,靜雲……”
拽他的是陳子煜,一臉憤懣,一臉頹敗,一臉懊惱,一臉不可言喻的五味雜陳。
姜臨風看清來人,心頭一喜,急向兩人身後望去。
“別看了,蕊兒確實跟我們一起來的。剛到門口便看了一出好戲,聽了幾句好詞。
公主下嫁姜三公子,多大的面兒啊。你們永寧侯府這麼高的門檻,她邁不進來,掉頭回家了。”
陳子煜拽着姜臨風,一陣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
若不是顧忌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不適合給落蕊找場子,他恨不得拉着姜臨風打一架。
管他傷不傷,死不死呢,先打一頓再說。
“落蕊已經知道了?她怎麼說?”姜臨風急了。
大舅哥找他興師問罪來了,那落蕊爲什麼不親自來?
她不信他?
還是又要縮回殼裡去,蜷一蜷縮成團,密密實實地藏起來?
“她說什麼?她說你和她沒有婚約,你要怎麼做都是合理的,她不恨你。皇命難違,她認了。”
陳子煜心裡憤恨難當,不知道該找誰發泄發泄。
也不管落蕊的話是不是這麼個意思,他就想刺一刺姜臨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會這樣,”姜臨風回手抓住柳靜雲,急切地道,“靜雲,蕊兒的性子你是最知道的。
別人的事她比誰躥得都急,一攤上自己的事就會退得遠遠的。
這次你幫我抓着她,牢牢綁着她。我不退,她也半步不許退。”
“說什麼呢?這還是我妹妹的不是了?”
陳子煜不等柳靜雲說話,又搶過話頭。
高舉起的手,幾欲拍在姜臨風背上。
但是善良如他,還是不忍心讓姜臨風傷上加傷。
放下手,嘴裡卻不想輕饒過他,“現在是你要尚公主,不是我妹妹要嫁皇子,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那就是個誤會。”姜臨風百口莫辯。
“什麼誤會?誤會也是你自己造成的。”陳子煜步步緊逼。
“我……”
姜臨風張口結舌,這話他還真反駁不了。
當初公主問他有沒有中意的人,他還沒來得及說就中箭了。
安排好後續事務之後,他就好死不死地昏過去了。
等醒來之後,已經沒有機會跟公主重提這個話題了。
以致現在“姜臨風對公主情深意重,不惜以身擋箭救公主”,變成了大家公認的既定事實。
“行了,別糾結誰的不是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接下來要怎麼做?”
瞪眼看着陳子煜跟姜臨風脣槍舌劍的柳靜雲,拍拍這個的手,摸摸那個的背,好不容易安撫住兩人,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好傢伙,這兩人劍拔弩張的。
當然主要是陳子煜咄咄逼人,姜臨風退無可退,他擋在中間差點給憋死。
好在姜臨風態度堅決,事情就還有轉機。
“我要進宮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姜臨風轉身從家僕手裡接過繮繩,擡腳便上了馬。
剛要打馬而去,又俯身對柳靜雲囑咐,“告訴蕊兒,她說過的,我不離,她不棄。我對她至死不渝,她別想再逃。”
“你急什麼?”柳靜雲抓住他手裡的繮繩,“現在不是早朝時間,無詔你進不得宮。
蕊兒的情緒很不好,你先跟我去見她,這些話你自己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