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父親,她可以撲入懷裡,盡情撒嬌笑鬧的親生父親。
如今,卻要像個外人一樣,冷靜淡漠地講故事給他聽。
林落蕊將十幾年前的那一幕講述出來,沒有誇張渲染,沒有加入自己的分析主張,只簡簡單單地陳述事實。
陳侯爺默不作聲地聽着,直到她講完許久。
“所以煜兒的姨娘不是染病而死,侯府墓地旁的那座墳是空的,或者是一具不知道什麼人的屍骨?”
陳侯爺面色黑沉,卻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狂呼亂吼,只沉聲詢問。
“你說的可是屬實?本侯不能僅憑你的一面之詞,還有這隻鐲子,便斷定我的嫡妻有罪。”
“父親,煜兒不知道那墳中是否有屍骨。當年煜兒並沒有見到我姨娘,嫡母便命人急急地埋葬了。”
陳子煜接過話來,小聲解釋,“您不信我們的說法,我和蕊兒都理解。
但若落蕊與我們沒有關係,那嫡母三番兩次派菊明嬤嬤的兒子崔大郎刺殺她,又是爲什麼?
崔大郎現在還在姜臨風手裡,父親若不信可親自提去審,看我們是不是誣衊張氏?”
“好,擇日爲父親自提審崔大郎。”
陳侯爺從落蕊拿出鐲子時,便已有些信了她是自己的女兒。
可又有些疑慮,這事畢竟不是小事。
“你跟落蕊是什麼時候相認的?爲什麼早不說與我知道?”
“煜兒與蕊兒是在去年,跟隨靖王去青陽賑災的時候相認的。
那時臨風已經查到,蕊兒可能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妹妹。”
“我們雖然相認,可沒有把握父親也能相信落蕊是您的女兒。
張氏在您面前裝得一向賢良,父親大概不會相信,她能做出那樣惡毒之事。
所以,我們想找到確鑿的證據之後,再讓蕊兒與父親相認。”
“所以你們今日前來,是找到了什麼證據?”陳侯爺問。
他每年逢子煜姨娘生辰、忌日,都要去她墳前祭拜。
倘若這事是真的,那他每次拜的,便不知是不是存在,又或者不知是誰的遺骨。
陳侯爺鬱悶得要死,但他又打從心裡抱有一絲幻想,不願相信張氏如此惡毒,他們可是十幾年的夫妻。
“今日確實不是與侯爺相認的好時機。到現在爲止,我們也只抓到崔大郎這個間接的證人。
仍然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張氏害了我姨娘。”落蕊接着道。
“所以今日你爲何來相認?”陳侯追問。
“求侯爺救姜臨風,林落蕊求侯爺救救姜臨風!”
落蕊似是被侯爺問急了,一下沒控制好情緒,失聲哭喊起來。
門外遠處偷偷窺望的春桃,不禁彎彎眼角笑了。
她在這蹲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捕捉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陳侯爺被落蕊乍然一聲喊叫嚇住了,他與姜侯爺私交甚好,姜臨風入獄他也很揪心。
奈何朝堂上言論一邊倒,都是要嚴懲姜臨風,不斬他不足以平民憤那種,他也沒有辦法。
如今知道落蕊可能是自己的女兒,那姜臨風就是他的女婿,陳侯爺更着急了。
“本侯也想救他,可是本侯也一籌莫展,不知道怎麼救啊。”
“侯爺可否答允落蕊,若大盛國有戰事,侯爺不帶兵出征?”
林落蕊嚎了那一嗓子,立馬收斂情緒,壓低了聲音。
“若侯爺答應,之後的事落蕊會安排。我有很多御醫都查不出來,又不傷身子的裝病的法子。”
“你要做什麼?”陳侯爺一聽就警覺起來。
這丫頭圖謀的事可不小,這是要製造亂局麼?
“你可不要亂來,若是引起兩國戰爭,治你個私通外敵之罪,可是要殺頭的。”
“落蕊顧不上那麼多了,落蕊只要救出臨風。”
林落蕊孤注一擲,若沒有戰事,姜臨風又不肯低頭,那他就真出不來了。
“落蕊求侯爺別問,此事是我一人所爲,與別人無任何瓜葛。我只求王爺能應了我,若有戰事不帶兵出征。”
落蕊一派鎮定從容,很讓陳侯爺讚賞與佩服。
面對困局,冷靜地謀劃佈局,方方面面考慮得很周到,完全不像一個居家的小姑娘表現出來的狀態。
若她當真是自己的女兒,那還真是挺不錯。
“好吧,你要怎麼做,我不問,”陳侯說,“我可以稱病不出徵,但是朝中還有幾個武將。
雖然不如姜家父子,但勉勉強強也可以帶兵,這些人也要挨個擺平了纔是。”
“是,謝侯爺指教。那些人我會去找靖王,請他出面。
姜臨風是他的兄弟,想必他更不願失了這條有力的膀臂,會願意出手幫救他。”
陳侯一聽,還真會找人。
朝中依附於靖王的文官不多,靖王也不願去屈就。文人之乎者也,一派酸腐的味道。
但是武將肚子裡少有彎彎繞繞,只憑武力說話,只敬服比自己更能打的人。
靖王在苦寒的北境一呆十二年,少有敗績,他憑着一身戰功,收穫了朝中大部分武將的心。
落蕊若能說服他與她一起營救姜臨風,那自然更有勝算。
“你說林落蕊去見了侯爺?”
落蕊從侯府走後,春桃便偷偷溜進張氏屋裡彙報情況。
張氏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舉着手讓丫鬟修剪着指甲,邊做不經意狀問她。
“是的夫人,奴婢跟去侯爺的書房,沒敢靠近,只在遠處聽到林落蕊喊了兩句話。”春桃小心回稟。
“她喊了什麼?你一個字不許漏掉,好生說。”
張氏坐直身子,揮手讓丫鬟退到一邊。
“她喊:求侯爺救姜臨風,林落蕊求侯爺救救姜臨風。”
春桃一字不落地複述給張氏聽。
張氏鬆了一口氣,回頭與菊明嬤嬤對視了一眼。
還好,林落蕊喊的是侯爺,她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很好,你做得很不錯。”
張氏讚賞一句,衝菊明嬤嬤擡了擡下巴。
菊明立刻塞了沉甸甸的一錠銀子到春桃手裡。
“這是五十兩,本夫人說了,傳消息給我,必有重賞。以後多注意那院裡的事兒,自有你的好處。”
春桃喜滋滋地揣着五十兩銀子,樂顛顛地回去了。
到底是侯府夫人,就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五十兩。
這種機會再多來幾次,豈不是要賺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