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二姑娘纔不會想什麼就說什麼呢,她從來就不是那樣心直口快的人。
“哦,原來樂公子是你哥哥呀?我說呢,你與他一樣的爽朗大方,眉眼間看起來也有幾分相似。”
林落蕊態度誠懇,語言真摯,好聽的話張口就來。
將女孩子比作俊美的人,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上嘴皮子碰碰下嘴皮子,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能讓不討厭的人快樂,林落蕊同學是決不會吝嗇的。
說話要圓滑周到,要照顧到對方的情緒。這是打小方氏便教給她的必修功課。
方氏說:人在受欺負的時候可以鋒芒畢露,可以激烈反擊,但大多時候還是要保持善良。
與人相處,在不觸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要儘量讓人感到舒服。
落蕊從小便極力貫徹執行方氏的這一主張,實踐證明,這通常是無往而不利的。
看看樂玉華現在的樣子,就可知此言非虛。
那姑娘毫不節約地開懷大笑,嘴角都要咧到腮上去了。
“哈哈哈……”
“你說我長得像我哥哥?哈哈哈……那我真是做夢都得笑醒了!
就我哥哥那張天怒人怨喪心病狂的臉,漂亮得連我都嫉妒。”
林落蕊:“……”
姑娘,你這麼肆無忌憚地調侃自己的哥哥,真的好麼?
樂玉華笑得東倒西歪花枝亂顫,心裡卻在暗暗思量:
這位落蕊姑娘說話直戳人的心坎,心思玲瓏,周到體貼,卻不讓人厭煩。
怪不得哥哥那麼喜歡她!怕她走不出被退婚的陰影,老讓自己來陪她說話。
若說起初是因爲哥哥的囑託纔來找落蕊的,那樂玉華現在是真心喜歡落蕊,想跟她交個朋友了。
“落蕊,學醫只在書院裡捧着書看可不行,最好能跟着大夫學習。
妙春堂的華大夫人稱‘神醫老華’,醫術極高明,我常去看他給病人看診。你要不要一起去?”
“神醫?醫術高明?”
落蕊自動忽略了樂玉華對她的邀請,眼睛“倏”然而亮。
自從來到大明府後,她整日忙着應付府裡的大小事務。
旁人看她遊刃有餘,春風化雨般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得極完美。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好,每天都被亂七八糟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
後來又對上死心眼的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姜臨風,更讓她疲於應對,以致於差點忘了給母親尋訪名醫的事了。
“玉華,這個妙春堂在哪裡?我娘一向體弱,我想去找這個神醫老華給她瞧瞧。”
“不用你自己去了,我去幫你把他請來吧!”
樂玉華這個熱心腸的姑娘,立刻大包大攬下來。
“謝謝你!我出雙倍診金給大夫。”
“嗐,你可千萬別提錢!那老頭高傲得很,總擺出一副‘視金錢如粑粑’的樣子。
不過他好像也真不圖財,看病也要看眼緣。窮苦人倒貼錢也給看;富人給他錢還得看他高興不高興。
不高興了,瞟你一眼都嫌你醜得他眼疼。不過你放心,我請他,他還是會賞我個面子的。
後天書院休沐,就後天吧,我帶華大夫去你家。”
樂玉華是個爽快人,小嘴叭叭叭連貶帶損了一通。又眨巴眨巴眼睛,就定下了請華大夫去給方氏看診的時間。
書畫課後,柳靜雲帶落蕊去訓練場學射箭。
路上告訴她,她託他查的事有結果了。
他查到賞花會當天,是林月瑩的丫鬟春桃與知府家三姑娘的丫鬟在私議落蕊的身世。
林月瑩與知府家三姑娘素來交好,兩人的丫鬟也熟識。聊起這件事來可能是有意爲之,也可能是無心之語。
但是,是誰告訴她的?是有意還是無意?還有待查問。
又是孫姨娘!落蕊聞言,眼神暗了暗。
“靜雲哥哥,這事要繼續查下去,就得去查問春桃了。既然是內院之事,哥哥就不要管了,落蕊自己查吧。”
在柳靜雲面前,她越來越不習慣僞裝自己了。
沉靜如水的眼眸裡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絲傷感,讓柳靜雲感到心疼。
“落蕊,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慢慢查唄。”
“查出來之後呢?”
“之後……之後誰幹的就給她還回去!”
林落蕊從來都不怕事,有人欺負她,她便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毫不猶豫地當場打回去。
柳靜雲輕輕搖了搖頭,帶着她走進訓練場。
“落蕊,你好好看着。”
柳靜雲站在箭靶三十米之外,彎弓搭箭。
他瞄準目標,穩穩把住弓箭,靜靜感受風向與風速。
最後迅速鬆開手,羽箭帶着風聲呼嘯而去。
穩準狠,一擊得中,箭牢牢插在靶心處。
“好啊,靜雲哥哥箭術真好。”林落蕊由衷地鼓掌叫好。
“你來試試。”柳靜雲將手裡的弓箭遞給她。
在柳靜雲的指導下,她也射出幾箭。有的能命中靶子,但大部分都射偏了。
“別急!要想射中目標,首先不能急躁。你要像最沉得住氣的獵手一樣,盯緊你眼前的目標。
穩穩把住你手中的武器,仔細感受周圍的環境,找準最佳時機。不出手則已,出手便要一擊命中,不留餘地。”
柳靜雲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動,嘴裡說着最狠的話,用的卻是最平淡的語氣。
落蕊清亮澄澈的眸子落在他那張沉穩寧靜無波無瀾的臉上,突然燦然而笑。
柳靜雲,這位如清風朗月般的義兄,是在教她查出幕後黑手該如何解決:
不急不躁,謀定而後動。不拖泥帶水,不打草驚蛇。不動則已,一擊必殺。
看着落蕊明亮璀璨的眼眸中迸發出的燦爛笑意,柳靜雲也笑了。
真是個心思玲瓏通透的姑娘,只教這一次,她便懂了。
落蕊笑得燦爛,心思卻也轉得飛快。
她發現她的這位義兄,決不會是個普通人。
溫潤清朗卻手段狠辣,心機深沉而不動聲色。沉穩睿智,運籌帷幄,與姜臨風不遑多讓。
只是他到底有着什麼樣離奇的身世,怕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天擦黑時,落蕊帶着青梅,悄悄潛行到大明府城東一所不起眼的小客棧裡。
阮嬤嬤的二兒子包玉成在這裡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