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看落蕊捋胳膊挽袖子的架勢,嚇得差點蹦起來。
這丫頭這是打人上癮了?
上次領着青梅青桃打羣架可是讓林家衆人都開了眼了,今天又要親自下場動手?
方氏剛要讓人拉住她,卻見她招招手,把青桃喊了過來。
“青桃,你來!按我梅園的規矩,以一罰十。她打了青橘兩巴掌,你給我狠狠地回她二十。讓她牢牢記住:梅園的人不可欺!”
青桃早按捺不住了,挽起衣袖就上前,咬着牙狠命抽起來。
春娥開始還緊咬着牙不吭聲,幾巴掌下來就挺不住了。
聲聲哀嚎慘叫,連連求二姑娘饒過她。
林落蕊就在旁邊冷冷地看着,漆黑的眼眸看不出絲毫情緒,面上也不見半點情緒波動。
無論春娥叫得如何悽慘,她都不爲所動。
要打便打個狠的,讓那賤奴日後想起來就心肝顫,再也不敢動欺辱她身邊人的念頭。
她在老宅生活十幾年,也替母親管家理事,卻從未打罵過下人。
而今來到大明府,她倒時常壓制不住心底深處那隻兇慘暴戾的小怪獸了。
上一次爲母親,這一次爲青橘,她都動了真火。
小怪獸“突突”地躥出來,不狠狠地咬上幾口怎可能收回?
青桃扇巴掌扇了個爽,也累得不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她也挺不容易的。
數着打夠了二十下,便停了手。瞪了眼死狗一樣癱在那的春娥,她甩了甩通紅的手掌退到落蕊身後。
春娥那張臉眼瞅着就鼓脹起來,嘴脣腫得翻起像豬一樣,嘴角的血直往外滲,那樣子比青橘可慘多了。
旁觀衆人可是被嚇死了!
二姑娘可真下得去手!
這護犢子勁可真惹不起!
日後一定得離她的這羣心頭肉遠着點。
林文昌看着落蕊白皙稚嫩卻面無表情的小臉,心中千腸百轉。
落蕊給他的最初印象,就是一隻躲在母親身後、膽小怯懦的小鵪鶉。
直到她爲方氏一番惡戰之後,他纔看清這其實是一隻披着羊皮的小狼。
但是自那之後,她雖然不再裝得那般柔弱可欺,但仍然對誰都溫和有禮。
孝順父母,友愛兄妹,寬待下人,在林家頗得人心。
而此番她的丫鬟被欺辱,她又一次不顧後果地暴露出狼性來。
很顯然,她重情,她在竭力維護她在意的人。
這就是林落蕊!
你若對她好,她必會傾心以待。
但若對她不好,那她會做出什麼反應也是始料未及的。
誠然,林文昌之前的確沒有將落蕊當成親生女兒。
現在,他卻從心底感覺要善待落蕊,要留住她的心,要讓她對林家也傾心以待。
“落蕊,隨爲父到書房來。”林文昌衝落蕊點點頭,淡淡地說道。
落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方氏。
對着神色莫明的母親微微點頭,她隨林文昌去了書房。
“坐吧,爲父有東西要給你看。” 林文昌和藹地說道。
落蕊坐在書桌旁邊,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封信箋,默默地拆開看起來。
信是祖母寫給林文昌的,洋洋灑灑幾頁紙,很長。
落蕊提煉了一下祖母來信的大體意思:
驚聞她的身份,祖母甚感難過。
可憐她小小年紀失去生母,身世不明。
但她聰慧伶俐,善良乖巧,可人疼。
老宅人人將她當做林文昌的親生女兒,林家的長房嫡女,即便知道了她的身世也不曾改變。
告誡林文昌也要將落蕊當親生女兒看待,否則祖母便不認他這個兒子。措辭嚴厲,拳拳呵護之情躍然紙上。
落蕊甚爲動容,捧信的手抖個不停。
自她的身世被揭開後,她只在方氏面前爲自己的生母大哭了一場。
之後就算被侯府退婚,被人非議,她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此時卻因祖母的一封信而淚落紛紛。
林文昌抽出自己的手帕遞給她,輕聲道:
“你祖母的意思爲父都明白,她極喜愛你,把你當做嫡長孫女。爲父也會視你爲嫡出親女,你不必爲之後在林家的生活而彷徨。”
“女兒謝祖母,謝父親疼愛。”林落蕊起身,輕聲抽泣。
“當然爲父希望你也把林家當成真正的母家。今天你都看到了,這個家裡不只有你母親對你好。
你大哥也是維護你的,家裡大多人都把你當成親人,你也要儘量親近他們。之後若林家有事,爲父希望你不要袖手旁觀。”
“父親,落蕊記下了。落蕊既爲林家女,林家有事,落蕊當然會竭盡全力。”
林落蕊此生漠視愛情,卻極爲重視親情。林文昌願以心換心,她也必會回以真心。
京城永寧侯府,姜臨風正在書房處理軍務。
屬下明朗拿着一封信,清楚明晰地跟他彙報信的內容。
“主子,明飛說林姑娘去了大明書院上課。按照與您的約定,退了騎射課,另選了書畫課,同時也在柳靜雲的指導下學騎射。
姑娘在書院認識了樂逍遙的妹妹樂玉華,樂玉華請妙春堂的華大夫去林家給林夫人看過診。”
青雲山浮橋事件嚇到了姜臨風,也因爲擔心落蕊日後的處境,離開大明府時,他將兩個心腹屬下——明飛和明翔留下了。
他們的任務就是暗中保護落蕊,並事無鉅細地向他彙報她的情況。
“樂玉華?樂逍遙還是不肯放棄嗎?”
姜臨風放下手中的公文擡起頭,黑眸中精光閃爍,涌動着不安與懊惱。
隨即他長嘆一聲:“罷了,她能結識幾個好友也是好事。查找落蕊的親生父母有進展嗎?”
明朗回道:“林夫人爲掩飾姑娘身份,將她的生辰往後延了六個月。她其實是三月出生,現在已經十四歲了。
屬下推算她母親出事的時間應該在十四、五年前,已經派人去查問這個時間段,京城有哪些人家發生過不同尋常的事了。
只是時間隔得太久,又不能大張旗鼓地查,進展極微。”
“嗯,要保證穩妥。即便查問不到,也不能讓當年追殺她母親的人察覺,給她帶來禍患。”
姜臨風恨不得立刻把落蕊不知是死是活的父親,還有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家人統統翻出來。
但卻投鼠忌器,不敢大力施爲。
他深幽的目光穿出房門,穿過高重重院落,穿過高山原野,直向遠方。
刻骨的思念涌上心間:蕊兒,你在做什麼?可有想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