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明朗手裡捧着一封信,像護着稀世珍寶一樣護着。
一路腳下生風飛到姜臨風的書房裡,連咳帶喘地喊:“主,主子,林,林姑娘回信了……”
正在埋頭處理公文的姜臨風“倏”地擡起頭來,沉靜地眼眸中瞬間燃起一團明亮的焰火。
“快拿來給我!”
凝視着手裡的信,姜臨風眸中明滅不定,手抖抖顫顫的幾次想拆又不敢拆。
翻來覆去好像拿着的不是落蕊的信,而是一個剛烤熟的燙手的土豆。
“明朗,你說落蕊會跟我說什麼?爲什麼前幾封信她都不回,這封信卻回了?”
明朗:“……”
主子,您這是真魔怔了嗎?
您不是一直盼着林姑娘給您回信嗎?
怎麼她回了,您又疑神疑鬼了?
柳靜雲曾告訴姜臨風,落蕊心裡其實是在意他的。
但她卻在逃避,不想正視自己的感情。
她在別的事上可謂性烈如火,勇敢無畏。
但是一遇上情感的事,就成了個縮頭烏鬼。
人家上前,她退後;人家退後,她必然退得更快。
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不讓任何人靠近。
所以姜臨風不敢逼急了她,分開後只斷斷續續地給她寫了四封信。
既不讓她覺得被逼得太緊而撒丫子逃跑,又切切實實地讓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在。
他把二十年積攢下來的耐心,都用在心愛的姑娘身上了。
一連三封信都沒有迴音,這事攤在別人身上,也許就退縮了。
可是心堅如鐵的少年將軍姜臨風,就是個見了棺材也不掉淚,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主。
他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
總有一天,他會讓落蕊卸下心防,讓自己真正走進她心裡。
看看,果不其然,第四封信便有了迴音。
算算日子應該是收到信便給他寫了回信,只是她會說些什麼呢?
姜臨風心中百轉千回,各種念頭在腦子裡面炸開了鍋。
雖說落蕊說過兩年之內不想議婚,但是難保方氏不會動心思,也難保不會有人先叩開了她的心門。
她的身邊不就有個虎視眈眈的樂逍遙嗎?她落馬不是樂逍遙拼着皮肉受損,保護了她嗎?
她看着很強其實心很軟,萬一她被感動了,願意以身相許呢?
雖然嚇唬她敢喜歡上別人,他就去搶親,可是他心裡還真沒底,那丫頭可不是誰能嚇唬得了的。
姜臨風猶豫不決,手裡拿着信,一會要拆一會不拆的,足足有半個時辰。
害得明朗也跟着他,心裡一上一下、一鬆一緊的揪得慌。
“主子,您倒是開啊!不管怎樣,不得先看了信再說嗎?”
“開啊?”
“開……”
兩個人盯着那封信,就像賭場裡擲骰子賭大小的賭徒紅着眼珠子盯着骰盅一樣,只等開蓋看運氣了。
“好吧,開!”
姜臨風像要奔赴戰場般,懷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壯烈心情,三下兩下扯開了信封。
一隻眼睜一隻眼閉瞄向信紙,做好了萬一瞄到了自己不想看的,就把那隻眼睛也閉上的準備。
結果他只瞄了一眼,就石化成了一尊風吹不動雷打不搖的石像。
“臨風:我很好,勿念。落蕊。”
連稱呼帶落款帶正文九個字,姜臨風一眼就瞄完了全部。
他瞬間感覺自己被生生劈成了兩半,一半融入和煦的春風裡化成一隻快樂的小鳥;一半被扔在寒冷的冰窟裡凍成了寒肌徹骨的冰塊。
快樂的小鳥歡呼雀躍:聽聽,臨風,叫得多親切!不是姜公子,也不是姜將軍,她的心裡到底還是有我的。
寒肌徹骨的冰塊暴跳如雷:林落蕊!你很好?你確實很好!掐頭去尾五個字,你是想氣死我?
氣得姜臨風要吐血的始作俑者林二姑娘,根本無知無覺。
她還分不清自己對他的感情到底是感動,還是其他什麼情緒。
她不想欺騙他,也不想跟他裝深情。
所以當日她沉思了老半天,也只憋出了乾巴巴的五個字,那已經是她所能表達的全部。
腳傷恢復得差不多了,林二姑娘在家也呆不住了,她悄摸溜去妙春堂。
華老頭氣得想揍她,他還沒同意讓動呢,她竟敢自己偷跑出來。
老頭若知道他這寶貝徒弟不僅偷摸跑出來了,還去跟人家打了一架,那氣得不得把鬍子揪下一大把來。
不過落蕊一撒嬌他就沒轍,氣惱地在自己的診桌邊安了把椅子,讓她坐那看着就好。
病人都在華老頭前面排着隊,挨着號一個一個來,秩序井然,很安靜。
然而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騷亂,一個衣着華貴的員外老爺捂着腮幫子擠了進來。
身後跟着的家丁模樣的男子一把扒拉開華老頭面前的病人,急切地要在自家老爺面前表一表忠心。
他高聲嚷着:“走走走,讓我家老爺先看。”
被扒拉開的病人畏懼地看了那主僕兩個一眼,沒敢吭聲。
華老頭登時便惱了,眼眸一豎,聲音沉了下來。
“在我這看病,都要排隊,後面排着去。”
“排隊?我家老爺牙疼得厲害,先給我們老爺看。”男子還是叫嚷。
“凡是到這來的,都是身體不舒服的。要看病,就到後面排隊去。不看,趁早另尋他處。”
華老頭今天還挺文明,沒爆粗口讓人直接滾蛋。
“唉,臭老頭,”家丁惱了,“你不就是個拿錢給人看病的大夫嘛,我們老爺有錢。”
有錢的老爺得意地衝家丁點頭,家丁會意,拿出一錠銀子扔在華大夫面前。
“給你錢!趕緊的!給我們老爺先看。”
哎,真能氣死個人!
華老頭犟脾氣上來了,身子往後一靠,抱起手臂,乜斜着眼瞪着面前的兩個憨貨。
“有錢咋啦?有錢了不起啊,有錢老頭子也不給你看。”
“嗐,我這暴脾氣的,”家丁一掏袖子,白花花的五個銀元寶,一下全扔在桌上,“一百兩銀子,你看不看?”
“趕緊拿着你的臭錢,滾蛋。”
華老頭失去了耐性,瞅也不瞅那銀子一眼,罵道。
那家丁也失去了耐性,挽起袖子揮起拳頭就想奔華老頭去。
唉呀!還想打我師父?
落蕊急了,柳眉一豎,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家丁揮向師父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