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不透風的牆,日本報紙雖然對他們的精神天皇愛護倍加,但隨着日本的開放,很多美國、法國的記者也在經濟騰飛的東京遊蕩,是他們最終把唐寧與“女學生”析緋聞傳播了出去。
唐寧年輕的時候因爲英俊多金,少不了無中生有的緋聞,但由於他一直潔身自好,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種傳聞了,這一次與之前不同。因爲樹敵太多,這些敵對國家的報紙當然是不遺餘力地要往他們的敵人身上沷髒水,現在唐寧主動送上門來了,他們的狗仔隊精神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標題驚悚,給林菲爾安上什麼“前養女”“女博士生”,更神奇的是這是著名科學家法拉第的養女,17歲未滿的華裔天才女孩。
唐寧的女兒纔剛剛出生不久,更是增加了這些緋聞的打擊力度。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以爲自己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當法拉第聞訊找她對質時,她竟然還承認了,結果使年老心靈脆弱的法拉第生病,並且挺嚴重,法拉第夫人讓她回倫敦去。林菲爾還以爲老兩口在忽悠她,派了自己的朋友去刺探情報,結果是“真病”。她終於感到了巨大的社會,向她的師父戀人辭行。唐寧當然是沒有臉去見法拉第的,派軍用飛艇護送她回英國。
這一段時期可能是唐寧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鬱悶的時光。權傾天下又怎麼樣?照樣敵不過人言可畏。他更恨自己精神上不強大,歐洲貴族擁有情人的概率幾乎是百分百,連貞潔牌坊立得妥妥的基督教徒都不能免俗,他一個無神論者怎麼會在乎這一點風聲呢?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莫非是好人做不得?要是做個壞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精神壓力。每個中年人的心中都有一個頑皮的小男孩,一股顛覆自己的衝動在他的心中醞釀。
在三藩市的軍營裡鬱悶了一段日子,忽然有個日本人來訪,報上名字:井伊直弼。在真實歷史中這位在日本曾經位極人臣的大老因掀起安政大獄,早在1860年就在櫻田門外之變被水戶藩的浪士給刺殺了,而在這個時空,他被日本聯邦政府軟禁,最近才釋放出來,失去一切政治地位,反而得以身免,他在日本本島呆不下去,決定到“日本的殖民地”加州來看一看,說不定另有一番作爲。
唐寧差點不記得這位當初第一次到江戶之時接待他的老朋友。而當井伊出現在他面前時,往事一幕幕回到記憶中,不由得感慨,吩咐警衛提高警戒級別,這位訪客可不是普通人,說不準會有什麼惡意,但是老朋友又不得不見一見。
井伊直弼也知道自己可疑,所以寸鐵未帶,警衛的金屬檢測器沒有報警。
唐寧保養得不錯,跟三十歲的大齡青年似的,但15年出生的井伊看上去就老了很多。這位大老當然生活得比唐寧要艱辛,從日本幕府的第一重臣到階下囚,這可不是一般政客能有的經歷。
唐寧此刻仍然不會講什麼日語,透過翻譯說:“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老朋友。”
井伊直弼似乎只是來敘舊的,表情顯得很是淡定:“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應該感謝您,幫助我日本國在這裡找到了這麼好的地方,陽光燦爛,我可能喜歡三藩市更甚於江戶。”他還是喜歡說江戶,而不是東京。
唐寧想起了直弼的茶道,似乎有一種令人精神寧靜的作用,現在唐寧最需要的就是讓自己靜下來,否則真的會釋放心中的魔鬼。強大的權力導致他釋放的邪惡將擁有極大的破壞力,到那時真就是“世界崩壞”了。
“那麼,我們一起喝茶吧,很懷念當初一起喝茶的時光。”唐寧說。
井伊深以爲然。
茶道是一種儀式,是通過肉身的狀態影響本難以捉摸的心靈的一種途徑。在儀式的過程中,他們有近半個小時沒有說一句話。就好像兩人在一起練某種功似的。
德川四代將軍秀綱制定了武家茶道的規範《石州三百條》,想想這三百這個數你就知道井伊直弼的儀式有多繁縟了,唐寧第一次進行這個儀式時差點崩潰,但現在,他很享受這種可以助他忘卻煩惱的茶與道。
井伊直弼感覺到了唐寧的沉迷,先開口,微笑道:“唐君悟道了。”
唐寧:“馬克吐溫說,幽默源於內心的悲傷。茶道似乎也是嗎?”
井伊直弼:“馬克吐溫是誰?”
唐寧:“一個諷刺家,美國罵我最狠的人之一,他說我是全世界奴隸販子的後臺老闆。”
井伊直弼:“哦,你覺得委屈嗎?”
唐寧:“……沒有。”
井伊直弼笑而不語了。其實他知道某人真正被困擾的是什麼問題,但他一句安慰的話也沒說,忘卻就是一種安慰。唐寧似乎迷上了茶道,此後接連數天都請井伊直弼來喝茶,對他的戒心也漸去,從井伊淡定的狀態中,唐寧似乎感到了一種不記前嫌的釋懷。
唐寧從不問井伊直弼他對現在的日本政府有何觀感,從他稱東京爲江戶就可以看出來,他是懷念江戶時代的人,當時的權勢,當時的風雲際會。
井伊直弼倒是問過唐寧“爲什麼放棄意大利的皇位”,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未解之迷。
唐寧:“因爲我發現自己終究是個科學家,喜歡學術面前人人平等的感覺,我的科學家朋友們都不願稱我爲陛下,而我在最初的興奮之後,也感覺皇帝是一個落後腐朽的名字,終將被掃進歷史的回收站。”
井伊直弼皺眉:“回收站?”
唐寧呵呵一笑:“是啊,回收站。現在我所到之處,都喜歡建立回收站,把90%的垃圾都重新利用起來,一不小心就說順口了。”
井伊直弼:“爲什麼這麼做呢?你這樣的身份之人,居然還管垃圾再利用這種事情?”
唐寧:“你還真是問倒我了……哦,給你看一樣東西。”
以色列太空探索公司剛剛拍到的一張照片,由無線電控制的徠卡相機從30公里高空拍到的阿拉伯半島和地中海的圖片,在這個尺度上,能看到方圓1200多公里的地貌,半個阿拉伯半島,呃,估計是能在北海道看到鹿兒島!地球的巨大的弧線已經清晰可見。
井伊也注意到了這條彎曲的地平線,問:“這是飛艇上拍的照片嗎?很美。大海變形了,是技術問題嗎?”
唐寧:“不是技術問題,這就是大地的本來面目,地球是一個大球,你現在親眼看到了。”
井伊吸了一口涼氣:“才30公里高就可以看到地球的線條,太……”
唐寧:“是的,地球並不大,將來能拍到一千公里高的照片時就更加震撼了……我們所有國家、所有人類、所有動物、植物的家園就是這麼一丁點兒,不好好收拾,垃圾就會堆滿了。”
井伊直弼:“你的思維真是與衆不同,誰會從這個角度來思考人間的幸福呢?”
唐寧:“幸福……不幸……,有時候都不重要,說不定我自己會親手毀掉這一切。看得遠有時候也不好,從長遠來看,我們都是要死的,你,我,整個人類,地球,無一例外。這個時候,就有一種無力感,荒謬感。”
井伊直弼:“是的,不能想太遠,這也是一種偏執,有違道的真義。”
唐寧微笑,兩人又很默契的很久無言,直到唐寧終於問起:“你來加州做什麼?”
井伊直弼:“出家。離開日本,真正的出家。”
唐寧:“莫非你還想當和尚?”
井伊直弼一曬:“只是出家,美國又沒有寺廟,我倒是想在美國找個佛門清靜地。”
唐寧腦子裡閃過一個畫面:“我好像見到過一個廟,就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他把跟林菲爾在三藩市閒逛時看到的一個地址說了。
井伊直弼:“那是佛教,跟我信奉的禪宗不一樣。”
唐寧“哦”了一聲,想了想,道:“我倒是想時不時找一個能夠清心寡慾的場所呆一呆,不如你幫我在日本找幾個禪宗建築高手來,我想在三藩市修建一個……就算是寺廟吧。”
井伊直弼:“行啊,但我要求留一間禪房給我,讓我也時不時去修行。”
唐寧:“一言爲定,最好你在裡面當方丈,嘿嘿。”
唐寧不需要什麼大師,只要跟井伊喝喝茶,想想前大老的起伏生涯,他就感覺在修行了。
唐寧還囑咐井伊不要把他要建寺廟的消息散開去,因爲他需要的是真正的清靜場所。
兩人已經在商量選址的問題。井伊表示:“應該找一個可以種茶的地方,那麼寺裡就可以不用外出,直接解決喝茶的問題。再種點蔬菜、水果,什麼都自己解決了,自給自足,與世隔絕。”
唐寧想起了聖克拉拉谷的大片果樹,那麼,就在聖克拉拉谷建這個寺吧。
井伊:“那麼,這個寺廟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唐寧:“隨意,叫埋木也不錯。”埋木舍是井伊直弼不一定能繼承彥根藩藩主時對自己居所的稱呼,自比爲無法開花而被埋沒。唐寧若是把寺廟叫這個名字,想必井伊直弼會全心全意去建設好這個避世勝地。
井伊直弼先是一怔,隨後也沒拒絕:“好的,那麼暫定爲埋木寺吧,我回一趟日本尋找最得力的禪式建築師。”
唐寧隨後指定了一個負責財務事項的助理跟進這一項目,協助井伊造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