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算不得漫長。
因爲沒有準備酒,所以我們誰都沒有醉。最後的遊戲,到底也只有寶寶一個人勝出。
可是,那場遊戲,我卻並不想要去記得。
或者說,那一場遊戲的開場,並不完美,那一場遊戲的結束,亦不融洽。
每一個人,都平靜地離開這裡。可是,有一個人,卻留了下來。
默默。
影哥熬不住走的時候,她仍舊沒有要離開的念頭。而等到最後,當所有人都散去之後,她依舊還留在這裡。
本來,我也只是被收留的客人,並沒什麼資格去責備她。所以,我也就早早地洗澡睡覺,不管他們,愛咋咋地。
寧靜的夜,彷彿只有清淺的微風帶着海霧飛馳過來。
我靜靜地躺在牀上,原本,應該意識全無,安然沉睡。
可是,我終究還是在深夜的時分被噩夢驚起——那似乎,是誰的聲音一直縈繞,蠱惑人心。
“你真的要和她在一起嗎?”
“那是我的選擇。而且好像,這些都不需要你來操心吧,默姐。”
是寶寶,還有默默?
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們居然還有心思聊天?不,我更應該疑問的,應該是她爲何到現在都還不曾離去吧?她,不是已經結婚很久了麼?難道……
“是,你的事情我不會多管。可我必須得說一句,你跟她在一起並不合適。況且,你也應該知道,你們皇甫家和他們楚家的生意已經談得差不多了,都快要籤合同了!你這樣帶着她一鬧,什麼都黃了,你懂嗎。”
“我當然懂。”寶寶的聲音分明力度堅韌。“我之所以這樣順水推舟,就是爲了讓他知道,他所選擇的合作對象並不怎麼樣。能夠因爲一些小事就綁架他人,這種人,和他們簽約簡直就是在與虎謀皮。到時候,恐怕都只是幫他人做嫁衣裳而已。”
“所以,你是說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楚家在清水的人脈關係怎麼樣。你這樣做,就不怕得罪他們,把皇甫家這麼多年來的苦心經營都毀於一旦嗎!”分明,默默大喊了起來。
他們,到底在盤算些什麼?好像,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我爲什麼不能夠故意?我明明知道他會綁架,我還是要和寒煙一起被綁,你覺得,我這不是故意又是什麼!”
“寶寶,你到底想要做什麼!皇甫家今非昔比,很多時候都是要靠着別人過日子的。”她是那樣憂心忡忡,似眉頭緊皺。
“我當然知道。可他也應該知道楚家人到底是什麼樣
的德行!既然我的意見上不了檯面,那我就只能用行動讓他知道,他的盟友,並不合適。”
“不合適?那你還能夠幫他找到更合適的合作對象嗎?寶寶,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皇甫家如今的局勢。你要做什麼,我的確可以不聞不問,我也沒有資格來過問。可你要明白,如果因爲你,而終止了這筆生意,你很有可能會把皇甫家都推入絕境,你懂嗎?金融危機還沒有過去,皇甫家的資產縮水太厲害。就算啃老本,可到底人多了呀。你以爲,有幾個人,有幾樁生意,能夠養活皇甫家那麼多的老老少少!”
皇甫家……
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家族?
金融危機可怕,我不是不知道。可是那樣闊綽的家族,如果敗落,又會是怎樣的模樣?他明明每天都微笑得那麼輕鬆,可心底,卻藏着這許多的秘密和無形壓力嗎?
“爲什麼你就一定要擔心這件事情呢?你們不都認爲他很聰明,無所不能嗎?少一個合作對象,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一個對象?”默默竟是嗤笑,冷聲。“你到底要不要這麼不懂事?我不姓皇甫,所以我沒有權利去過問你們家的事情。可你也應該知道,我們至少是有些親戚關係的。皇甫家落敗,你以爲我的家庭就會好受嗎?少一個合作對象,少一項合作,你以爲少的就只是一個人嗎?你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家在清水的勢力。黑白兩道通吃,你覺得,如果你們得罪他們,你們在清水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你以爲我費盡心思,找出寒宵的下落,再讓輕姐去找他,我是吃飽了沒事幹嗎!”
她是聲聲怒斥,可我在樓下卻不禁倉惶。
默默,幫輕姐找到了寒宵的下落。默默,也知道楚家會有人綁架我。所以,她扮演的,其實是一個臥底的角色嗎?
“我當然知道你想做什麼。可我也只能說,皇甫家真的不能和楚家合作。”
“你沒有充分的理由,皇甫家沒有人會搭理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只能這樣做。”
“你沒得救了。”
“是啊,我是沒得救了。可只要能阻止這一切,我死也瞑目了,你明白嗎!”
“你瘋了嗎,好端端說什麼死不死的。”
“我就是這麼一說,沒什麼別的意思。皇甫家,如果真的沒有我立足之地,這也是我唯一能夠爲皇甫家人所做的事情。如果他覺得我做得不對,做的不好,甚至千錯萬錯,可我終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把皇甫家帶下去!楚家人,從來都不值得信任!”
“呵,你瞧不起他,你還是瞧不起他。”
“我知道他做了很多
事情,我知道他談成了很多大項目,我知道他把他爸爸生前合作的那些巨頭全部都談回來了,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對的呀!”
“他是不是對的,皇甫家人的生活狀況可以證明一切。”
“證明?證明什麼——日本侵華的時候,那些漢奸不是一樣也活得好好的嗎。可他們有哪一個人能夠流傳千古!一身罵名,一臉污穢,你覺得,皇甫家會讓那些污穢的東西來玷污自己嗎!”
“生存都是問題,還談什麼乾不乾淨的問題!官商勾結,這本來就是歷史所擦不掉的一抹污跡。以前是這樣,現在爲什麼就是不能?他楚家可以做那些事,爲什麼你皇甫家就不可以!沒有關係,沒有人脈,你以爲皇甫家能夠在大陸走多遠!”
“我會想辦法,幫他籌到錢。”
“籌錢?你又能籌到多少?就算你籌到了,那些錢又能夠供皇甫家那麼多人支撐多久!只有生意,只有源源不斷的生意,利益,才能夠從根本上解決那些問題。”
“如果我不是隻有一個皇甫家少爺的身份,如果我纔是真正的繼承人,我一定不會像他那樣窩囊!”
“窩囊?你就沒有正眼瞧得起他過。是,他是沒念過正經的經濟學,他是沒有念過什麼特別的談判技巧,可是有一點,寶寶,你我都無從否認:他一個人,在短短三年之內就把他爸爸猝死後失去的客戶一個個找回來,他已經做得很好了。當初,要不是我們的父輩低估了大陸的市場價值,誰能夠想到,今時今日,改革開放的中國會成爲世界經濟的救世主呢。”
“救世主?哼,怎麼可能。不過就是垂死前的一番掙扎而已。經濟這種東西,從來就沒有人能夠完全掌控。就好比人心一樣,都是未知之數。”
“那,你要在這裡待多久?”緩緩,默默放平了語氣。
“我不知道。也許很久吧。”
“和她在一起,一直下去?”
“是,一直下去。”
“她到底有哪裡好?你才認識她多久,就認定她比阿狸還要好?”
阿狸?
等一下。
皇甫,喬飛……阿飛。阿狸。所以他纔是,他真的是……
這是夢,這一定是夢,是我的噩夢,噩夢!
可是,我瞪大眼,清晰地看着那一抹星輝靜靜映照的陽臺,看着遠處瞭亮的燈塔,我知道,這不是夢,就是現實。冷冷的風,吹過我遺落在陽臺的臉頰。我斜靠着那一扇冰涼的玻璃窗,惆悵。
聲音,在我的頭頂回蕩。他們依舊暗淡交談,卻不知,我聽到了許多,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