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原上三方鼎立的對峙中,陣營規模最大的,要當屬三皇子贏魏。
贏魏目光陰鷙至極,看向由一衆魍魎精銳和逐鹿山護法團團擁簇的贏如晦,彷彿是第一次認識他這位二哥,陰惻冷笑道:“二哥當真了不得,裝病一裝就是十年,讓三弟佩服。”
贏如晦扭頭看向贏魏,嘴角揚起的弧度中滿是蔑笑。
想起自己這十來年被此人像猴一樣的玩弄在鼓掌之間,贏魏心裡窩着一團邪火難以發作。一方面他至今仍是不明白被大供奉和拔拓閎屠聯手診治的二哥,明明得了無法再修行的怪疾,可爲何二哥現在卻有着煉虛境的強大修爲?
另一方面,他爲二哥這種動輒可以蟄伏隱忍十年之久的心計,感到切膚的膽寒和後怕。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二哥原來就是魍魎組織的幕後主使,也明白了爲何當初二哥能說出那句“哥死弟娶嫂”的話,根本就是想借沛如葦的身體來摸清他身旁的情況和底細。
他不知道這魍魎組織背後有沒有父皇的影子,如果有,那豈不是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父皇看在眼裡?
贏魏咬牙切齒,就算貴爲皇妃的沛如葦在他府上的私宴裡可謂人盡可夫,但那又如何?如果這次奪嫡戰被二哥笑到最後,以他的狠辣心腸,自己府上幾百號人定然死無全屍!
他舉目四望,試圖找到此刻應該出現的第四方勢力。
他還有一點實在想不明白,大哥難道不參加奪嫡戰?
贏如晦瞥了眼三弟身旁環伺的先鋒軍大將和黨羽,彷彿看穿了他的心裡所想,意味深長道:“我的好三弟,你不用找了,大哥不會來的。”
“你殺了大哥?”贏魏眯起雙眼,隨即又自己否定的道:“不,就算你執掌魍魎和逐鹿山,你也還沒那本事殺得死大哥,大哥是神遊境的修爲,你這點微末把戲能奈何的了他?”
“那種事情,誰能說得準呢?”贏如晦諱莫如深的說道。
相比人數動輒成百上千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陣營,八公主這邊的確可以用淒涼來形容。贏如晦遙遙對贏魏道:“本來今日這場奪嫡戰就只有你我兩人分出勝負,但八妹似乎寧肯拋棄安穩的日子不過,也要攪合進這攤渾水裡。那我們二人不如就遂了她的念頭,這就先送她上路?”
贏魏自打從小就沒有把七妹贏芷漁和八妹贏昭君兩位公主放在眼裡過。區區女流之輩,也敢試圖摻和進皇權的爭奪裡,想改朝換代當女帝?那就請你先去死好了。
就算二哥身旁有逐鹿山護法和魍魎精銳環伺,贏魏也沒覺得他們能勝過自己這幫久經沙場考驗的大將。當年逐鹿山等一衆魔道宗門是如何在贏氏大軍的鐵蹄下哀鳴的,今日就會如何重演。就憑你贏如晦?夷決子還差不多。
贏如晦見贏魏嘴上答應的痛快,但只派出三名在煉虛境裡修爲最弱的將領出戰,一方面是他看不起八妹身旁那兩個人模狗樣的魔頭,一方面是不敢投入過多,不給他可乘之機。
贏如晦長笑一聲,對身旁一男一女兩位逐鹿山護法道:“你們二人隨本座會一會贏昭君,能親手送一位公主上路,是你們魔道中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今日就給你們這個機會!”
舉目望去對面兩位皇子陣營派出的來者,常曦與雲墨都眉頭一挑,手心緊攥都已經微微出汗的贏昭君把兩人臉上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問到怎麼回事,常曦聳肩答道:“有熟人。”
二師兄雲墨在贏昭君的幫助,於之前三日的閉關中悟出大造化,體內魔氣由量變產生質變,此刻也已然是煉虛境後期的境界修爲,他看向那幾只異種金背犀上的先鋒軍將領,嘴角弧度森然,冷笑說道:“冉叔叔的仇,我去收回點利息。”
常曦點了點頭,“逐鹿山那邊就由我來打發。”
二師兄忽然笑道:“之前四師弟和五師弟私下說起你,說小師弟的桃花緣實在強的沒邊,堪比無解的神通,好似全天下的漂亮女人都會圍着你轉。以前我聽他們兩個傢伙酸溜溜的,心想不就是小師弟本錢好娶了兩個漂亮媳婦麼,至於說的這麼玄乎其玄?但現在,我感覺着,我開始有點信了。”
常曦聽着頓時滿頭黑線,表面上連忙擺手打消贏昭君看向他的奇怪目光,心裡已經開始琢磨等回到青雲山後,要怎麼找四師兄和五師兄討回自己的清白了。
贏昭君攥緊手心,緊張問道:“那我去對付誰?”
雲墨噗嗤一笑,渾身鼓盪的魔氣都爲之跌宕,笑着說道:“昭君你雖然有着煉虛境的修爲不假,但問題就在於你根本沒有實戰廝殺的經驗,無論是碰上久經沙場考驗的幾位先鋒軍大將,還是那從滿池泥濘裡摸爬滾打出來的逐鹿山護法,你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雲墨指了指贏昭君的胸口,認真道:“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這裡保護玉符不被奪走即可。”
常曦對贏昭君說道:“八公主你且放寬心,別看對方好像人多勢衆,但若只論防守,神遊之下,我可保你安然無恙。”
贏昭君頓時模糊了雙眼,他們這邊滿打滿算也就只有三人而已,她自己尚且還算不上可靠的戰力,常曦和雲墨需要分別對抗一位皇子以及他們旗下的親信和勢力不說,還需要分身保護她和玉符的安全,這該是何等巨大的壓力?
換做其他人,早就會在這種絕對的劣勢之下選擇低頭。
但這兩名從九州青雲山遠赴至此的男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什麼是恐懼,他們就只會一往無前。
贏昭君剛想開口問常曦如何能做到這一切時,她猛然瞪大雙眼,她想起了幽蘭莊中那手精妙絕倫的布雨行雲陣。
“十二週天星辰大陣!”一聲威嚴響徹渭水原。
常曦雙手虔誠合十向天擡起,袖中十二道生死陰陽劍氣由虛化實,劍光橫貫了渭水原的天空,磅礴劍氣縱橫四野,以腳下這座樓閣爲陣眼,佈下一座無懈可擊的巨大劍陣。
遠在皇宮神遊至此的魔帝嬴政和大供奉齊齊色變。
陣法宗師?
同樣在逐鹿山巔神遊渭水原的夷決子也頓時嚇了一跳,這種氣象磅礴的大陣絕不是什麼大師級別的陣師能夠佈置的出來的,絕對是陣法宗師無疑了。
無論是在九州還是魔域,都有一個共同的認識,就是陣法大師相當於修士的煉虛境,而陣法宗師則相當於神遊境。
夷決子一口氣吐盡心中詫異,他本來只以爲那不成氣候的八公主是九死一生,但只憑借這名其實足以比肩尋常神遊境的陣法宗師,便可以讓她在兩位皇子的夾縫中憑空再多出一成勝算。這還是因爲八公主實在是手頭拮据,只有堪堪兩人可用,使那位不知性命的陣法宗師的陣法必須用來防守,如果是佈置進攻型的陣法,贏昭君的勝算幾乎能有四成!
夷決子心頭不知何時蒙上一層陰霾,因爲有這名年輕到不像話的陣法宗師珠玉在前,他實在沒理由去相信另外一名年輕魔頭會沒些特殊本領傍身。
遠在幾百裡外的大川之巔滿是魔域權貴們的奢華座駕,他們可沒夷決子那般毒辣的眼力,他們只見到天地間頓時有劍光大陣籠罩住渭水原上那座孤零零的百丈樓宇,都瞪大了眼珠子,不由得趕緊催問到自家的護衛究竟發生何事。
這些權貴家族中的護衛乃至教頭尋常不過化神境後期的修爲,撐死了也不過半桶水晃盪的煉虛境初期,哪能看出這座大陣的玄妙?一名靠旁門左道邁過煉虛境門檻的護衛教頭被問急了,只好這樣回答自家那位對修行一問三不知的大人,“反正我只知道,我若撞上那座大陣,十死無生!”
那名在朝位列二品的魔域大官挺着猶如懷胎十月的酒桶肚腩,嘖嘖稱奇道:“這倒是有點意思,傳言不是說這位八公主回皇城參與奪嫡是自尋死路嗎?我看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吧?連煉虛境都能輕易殺死的大陣都搬了出來,這擺明是跟兩位皇子叫板到底了啊。”
護衛教頭在心底暗罵一聲你懂個屁,我這種根基不穩的煉虛境上去自然是死的飛快,但二皇子和三皇子手下那些箇中精銳纔是真正的厲害角色,打十個我誇張了些,但打八九個還是沒問題的。就算那陣法再厲害,還能經得起兩位皇子的折騰不成?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這位四面楚歌的八公主雙拳都要敵四千雙手都不止了,要怎麼叫板到底?
這座記載於三師姐七月手札上的十二週天星辰大陣曾在妖界嶄露頭角,在祁連山一舉將白虎族全族封禁。時至今日常曦修爲大漲,已經無需藉助實體飛劍即可佈陣。
贏如晦和贏魏兩位皇子直接看傻了眼,他們雖然不諳陣法之道,但就算沒吃過豬肉好歹也見過豬跑,這不知名的陣法似乎比起大供奉施展的陣法還要頗具威勢,一看就不是輕易能夠從外面攻破的。
這就把贏昭君這麼放在陣法裡給當祖宗似的供起來?
這要他們如何去搶玉符?
在心底轉瞬間閃過無數念頭的贏如晦表面上依舊冷漠,既然八妹你打算躲在烏龜殼裡,那我就把你僅有的左膀右臂全部砍斷,屆時這座陣法自然不攻自破。
區區兩人就想裝腔作勢,當真不知馬王爺長了幾隻眼?
常曦一步踏出樓宇,劍氣在他腳下凝聚成路,踏天獨行。
雲墨則是朝那幾名先鋒軍將領縱身掠去。
紅魚面露苦澀笑容,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會在渭水原遇到常曦,彼此還是以生死之敵的身份相對。
“原來你們師兄弟倆,一開始就是八公主的人吶。”
後知後覺的紅魚這會才隱約猜到真相,響起那時自己還主動給他們安排滲透幽蘭莊的任務,真是感嘆些造化弄人。
常曦在第一眼看到紅魚的時候,就知道夷決子果然不出他所料,選擇投靠了二皇子,連同他逐鹿山大大小小的魔頭都由二皇子調遣,還調來了兩名護法爲他保駕護航。
常曦目光平靜掃過紅魚和另外一名也是逐鹿山護法的陰鷙老者,好似完全不認識紅魚一般。這讓紅魚不禁心底輕輕鬆了一口氣,如果常曦稍有不慎露出馬腳,自己對逐鹿山和對二皇子的忠心便要當衆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了。
常曦的目光遊走在紅魚姣好的曼妙身軀上,半晌後看向贏如晦道:“本以爲二皇子能夠執掌魍魎,怎麼想都應該是手下人才濟濟纔對,但沒想到似乎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歪瓜裂棗,連個稍微有點真本事的魍魎殺手都沒有,莫非那日正被我一語成讖,前段時間派去幽蘭莊的殺手就是二皇子你的最強的手段?那可真是有些讓人失望。”
常曦伶牙俐齒,根本不給這位面色已經很不好看的二皇子半點顏面,抱着臂膀譏諷道:“而且二皇子還只得出此下策和逐鹿山沆瀣一氣,請來兩名護法和些許蝦兵蟹將就能讓你的腰板挺得更直些?這位漂亮的小娘子倒是養眼,我是不太明白二皇子爲何還要找來個糟老頭子,莫非你好這一口?在下還挺穩二皇子有獻妻癖好,不知是真是假?”
二皇子背後陣營鴉雀無聲,另一側的三皇子陣營則已是鬨堂大笑。且不論這名八公主手下的傢伙本事如何,光憑這張不饒人的嘴就能把活人氣死,幾乎是當面打贏如晦的臉。
“這樣有手段嘴又硬的傢伙還真是可惜了,如果他不是八妹那邊的人,我倒還真想和他做個朋友。”
贏魏冷笑道:“可惜他無論如何,最後都必須死。”
自顯露真身後第一次被人當衆羞辱的贏如晦一連說了三個冰冷徹骨的好字,大手一揮,不再打算貓戲老鼠,而是讓身後五百逐鹿山魔頭和魍魎精銳隨兩位護法一同出手!
隱忍十餘載一朝重拾身份的贏如晦狀若瘋魔。
朝常曦做了一個劃過脖頸的狠辣手勢。
“你想死,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