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廙一跑,軍心渙散,甘卓要死戰,他的參將只能將脖子送到他的刀下苦勸道:“非末將懼死,實在是不知因何死戰。”
甘卓道:“將軍死戰,此是應有之義,不必問緣由。”
“可將軍,我等本就是晉民啊,在外面攻城的也是晉將,甚至也姓王,”參將悲憤道:“不管他是爲國戰,還是爲報私仇,軍士們何其無辜,他王家子弟要是不畏死衝在最前鋒也就算了,可他都跑了,我們爲何還要死戰?”
“這樣守下來的城是屬於晉國,琅琊王,還是王氏呢?”參將淚流滿面,“您看看這些被炸傷炸死的軍士,他們也都是有父母妻兒的,憑甚要爲他王氏拼命?”
甘卓理智回籠,殺紅的雙眼恢復冷靜,城頭上的人才勉強打退一撥雲梯攻擊,但因爲王廙逃跑的事,顧上不顧下,下面趙家軍已經推着攻城車到了城樓下,正在撞擊城門。
他垂眸思考片刻,咬牙道:“開城,投降!”
參將大鬆一口氣,連忙讓人降旗投降。
王玄看得目瞪口呆,但很快回過神來,留了一部分兵馬在城外策應,他帶人進城接降。
難道他廙二叔終於認清現狀,背棄王敦投靠他們這邊了?
然後一進城方知,投降的將領叫甘卓,而他的廙二叔早棄城逃跑了。
王玄氣得胸膛起伏,牙都快咬碎了。
王廙這樣做,丟臉的不僅是他自己,還有整個王氏宗族,即便是對立面,王玄也倍感丟人。
王廙可以死戰,甚至可以投降,怎麼能棄城而逃呢?
自漢末之後三國混戰,投降換主是很正常的事,縱有鄙夷,也不多,但臨陣脫逃卻是大忌。
王玄擠出笑臉面對甘卓,心中把他堂叔來回踩了七八遍,順便踩一下王敦,這都什麼眼光?
因私情而重用族人,不顧其才能是否可以勝任,這不僅是在害士兵和百姓,也害了自己。
王玄以此爲戒,在心底打定主意,將來除非族人的確頗有才幹,否則他絕對不亂舉薦。
趙家軍收了揚州軍的武器,開始統計人數,因爲主將的才能問題,他們這半個月來打的也不是很激烈,又是受降,趙家軍對揚州軍都很友好。
揚州軍聽說統計人數之後他們會被分去屯田,有傷殘和年紀大的,甚至可以拿錢歸鄉,也都順從的報上名字和年齡。
大多數人都把年紀往上多報幾歲,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恨不得報三十七歲。
這一部分揚州軍有一半來自於青州和徐州,是王敦南下時帶下來的,剩下的一半是在揚州招攬的各地流民和強徵的百姓
因爲是生活在軍隊中,除了氣候上的些許不適應,他們對風俗的改變感觸不深,但,遠離故鄉,他們還是會忍不住想家。
尤其,除了部分將官可以帶着家人南遷外,絕大多數士兵都是光桿一個跟着南下的,他們的家人都在江北。
聽說趙含章對百姓們很好,今年免了許多賦稅,不知他們的家人有沒有從去年的那場戰禍中活下來,若能活下來,他們應該也分到了田地,今年應該有糧食過冬了吧?
這麼一想,一個排隊快到跟前的士兵就捂住胸口,一到桌前就一臉虛弱的靠着桌子道:“我被那震天雷震到了心肺,難受得緊,怕是當不得兵了。”給他們做統計的趙家軍一聽,立即丟下筆上前扶住他,“可有吐血?可有腹脹?哪裡疼痛?”
他連忙叫人擡擔架來,“快送去醫帳。”
震天雷是會炸出內傷的,他們在和匈奴打時就發現了,有的人根本沒炸到,明面上看着沒傷,還趴在了地上,但衝擊太大,可以將人的五臟六腑震出血,士兵們私下討論過,認爲這和爆炸時的氣有關。
小兵見他們果然擡着一個擔架過來,就要把他擡走,他愣了一下,連忙抓住那大兵的袖子,一臉痛苦爲難道:“我感覺不中用了,就不要爲我浪費藥材了,我就想活着再見家人一面,你要不把我記放歸吧?”
大兵一聽,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伸手就去按他的胸口,“哪兒疼?這兒疼嗎,還是這兒?”
見他雖然哎呦哎呦的叫着,但沒多少痛苦的神色,就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臭小子,你這算盤珠子都打到我臉上來了,還放歸,看你全胳膊全腿,年紀輕輕的,去練兵吧,你哪兒人?”
小兵傻眼了,着急道:“別呀大哥,我,我可以種地的,我想去屯田,我可會種地了,您別把我編入練兵營。”
趙家軍會挑選四肢健全,相對健壯又年輕的士兵進入練兵營練兵,剩下的則去屯田或者放歸,除部分想要建功立業,幹出一番大事業的士兵外,絕大多數人都只想安穩度日。
大兵分辨了一下他的口音,挑眉道:“你是青州人?”
小兵見他筆都沾墨了,只能默默地點頭,大兵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進練兵營,到時候可以用軍驛給家人寫信,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調回青州,總比屯田的機會多。”
清點降兵,王玄還帶着人迅速接管了望蔡縣縣衙,縣令沒跑,裡面的官吏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在。
王玄秉持趙含章一貫的做法,除非官吏爲非作歹,民聲極差,不然都續用對方,以穩爲主。
查過以後,得知這個望蔡縣縣令不上不下,官聲還可以,他便繼續讓他當縣令,讓他派出衙役分兩班巡邏,“防止有流氓盜賊騷擾百姓,若有亂兵侵擾百姓,立即派人來衙中求援,我會留兩隊士兵在此幫助維持秩序。”
兩隊,就是兩百人,對這個衙役都只有十八個的小縣城來說很足夠了。
爲了不使民恐慌,他沒有直接讓士兵們去巡視街道,只是在城樓上拔掉剩餘的“王”字旗,換上“趙”字旗,而旁邊的晉國旗一直飄揚,倒省得替換了。
到了傍晚,一直安靜的街道開始有人出現,百姓們陸續走出家門,好奇的盯着偶爾路過的趙家軍。
路過的士兵偶爾也瞥過去好奇的一眼,然後就回正目光,一臉嚴肅的向前看,連踏步的動作都標準了一些。
百姓們竊竊私語,“真的跟傳言中的一樣,沒有入家中搶掠呢。”
“路上碰見也不打人,搶人。”
看了一會兒熱鬧,發現趙家軍真的不犯民,他們就高興的各自忙去了,挑水的挑水,煮飯的煮飯,還有人去菜地裡拔菜,發現家裡的菜又被隔壁家的雞叮着吃了半顆,立時掐着腰站在菜園邊上衝着鄰居家叫罵。
甘卓從旁經過,不由停下腳步,聽了一會兒,他扭頭和參將道:“她若真有心帝位,國家該改換天地。”